（剑网三唐毒）何处无尘 第39章 离伤，唐无乐（二）

唐无乐虽比唐无尘年长，可娇生惯养的少爷压根没做过什么粗活，平日里习武也无非练习些吐纳气劲，暗器手法，力道掌握的并不娴熟，全然是以蛮力在胡乱刨挖，一铲子下去便将好好的笋剜出块难看缺口，待他好不容易挖出一颗笋，非但如同狗啃一般惨不忍睹，他自个还累的气喘吁吁。

时间刻不容缓，唐无乐抱着烂笋飞奔至下一处，继续开工。

待他刚刚挖出第三棵，双臂已酸胀难忍，若他不急不躁慢慢挖，也不会把力气使得这般快，眼下他一心求胜，反倒早早就将力气耗个干净，一双细皮嫩肉的小手已磨得通红，火辣辣疼的厉害，还咬牙梗着脖颈硬撑口气偏要逞强。

“我挖好啦！”身后猛地传来唐无尘细声细气的叫喊，唐无乐大惊失色，难以置信回头看去，唐无尘正在不远处向他挥手，脚下摆着整整齐齐五棵笋，异常刺眼。

怎么可能！唐无乐把手中铲子狠狠往地上一掷，撒腿冲到唐无尘身边，使劲揉揉眼又定睛看去，确实是五棵没错，且每一棵都完好无损，与无乐少爷那残破不全的可怜模样相比，真是讽刺意味十足。

巨大的失落感顿时包围了唐无乐，他呆呆站在那处手足无措，无法相信自己竟然输了的事实。

唐无尘依旧笑嘻嘻的，也不嘲笑唐无乐，兀自搓搓手上的泥土，“喏，我赢了，以后可不准找我的麻烦，说话要算数。”

唐无乐虽霸道蛮横但信守承诺，输了就是输了，他懊恼地抓挠脑后，虽不甘却无可奈何道，“是我输了，我说到做到。”

唐无尘见他愿赌服输，不像之前那般泼皮无赖，孩童心性良善不记仇，反倒心下对他多了几分好感，抬眼望向天边暮色，伸个懒腰道，“我要回家了。”

“等等。”唐无乐赶忙喊住他，神情犹豫踌躇半晌，终抵不过内心强烈的好奇，不得不放下高傲的面子，涨红着一张脸小声问道，“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你挖的那么快还那么好？”

唐无尘自是不知何为害羞，只觉得他这幅模样比方才讨喜的多，便大大方方走到一颗笋旁，拿飞镖来回比划，“喏，挖土的时候不能乱挖，要顺着笋的身子向下掘，费不了多少力气就能挖到底，看你刨的土坑那么大，肯定是从外围挖的，那样必然会戳到笋上，费劲不说，还弄的好丑。”

唐无乐按他所说，果不其然轻轻松松便挖出一颗好笋，心下大喜，看唐无尘也顺眼许多，可道谢对于唐无乐而言着实羞于启齿，便埋下头装作揉去笋上的泥土，闷声道，“小不点一个，懂得还挺多。”

唐无尘听得出他在夸奖自己，笑的很是欢喜，“是师父教我的，他喜欢挖笋去后山喂竹熊，今上午刚挖了一大筐呢。”

“……”看不出唐翎整日冷若冰霜不近人情，竟然还喜欢那些玩意？唐无乐眼前不禁浮现出唐翎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冷脸将竹笋丢给竹熊，嘴里张罗道，“来，乖乖快吃你最爱的竹笋啦……”登时鸡皮疙瘩窜起满身，恶狠狠打个寒战。

“天色不早了，我真的该走了，不然师父要着急的。”唐无尘站起身扑扑身上的土，“这些笋就送你了，你今天出来就是为挖笋吧，就拿那么几颗破烂回去，要挨骂的。”

砰咚——唐无乐大少爷只觉心口极重地响了一声，这句话仿佛火把掷入干草堆，倏地燃起滚烫的火焰，满满全是感动！

除了奶娘和老太太，从没有谁送过他什么，可这方才视如眼中沙的小毛孩居然如此善解人意，主动要将笋送他？虽然只是几棵再寻常不过的竹笋，他就算当真提着破烂回去交差也不会挨骂，可这莫名其妙的感动还是惹得他不知所措，脸蛋儿愈发红如晚霞，吞吞吐吐道，“你，你当真要送给我么？可……我不能白拿别人的东西，这是嗟来之食。”

唐无尘好奇道，“什么是嗟来之食？”

唐无乐挠挠头，“我也不是很懂，先生说别人施舍的和不正当方式得来的东西都是嗟来之食，如果接受就会失去尊严，你白白送给我，就是嗟来之食，我是男人，不能失去尊严！”

“哇，这么严重啊……”唐无尘犯难了，“那怎么才不算嗟来之食？”

“这个，我也不知道……”

两个小孩儿相对无言，撅起嘴来冥思苦想片刻，唐无尘大眼一眨，有了主意，“这样好啦，我们做朋友吧，做了朋友，我送你就不是白送啦！”

做朋友……？

唐无乐怔怔注视唐无尘粲然的笑容，心头莫名涌过一阵委屈。

自小他身边只有奶娘与家仆为伴，他最喜欢做些防不胜防的恶作剧，因此家仆们但凡瞧见他都避而远之不敢近前，生怕就被他捉弄又要平白吃许多苦头，更别提会有谁甘愿陪在他身边一起玩乐戏耍，他每回捉弄别人得逞，瞧见他们苦不堪言的模样捧腹大笑，可笑过之后，心底没来由的落寞却日复一日愈发深重。

而他贵为唐家少爷，性格又自恃高傲，瞧不起外堡中旁支和外姓的孩子，看谁不顺眼或是眼生便上前欺负人家，非要将其打到跪在地上哀哭求饶才心满意足，因此小霸王的名号远近闻名，莫说孩童远远看到唐无乐都如见猛虎般转身逃开，就是大人也不敢分毫招惹他，就这般直到七岁，与他同龄者身畔皆三五成群，唯独他还形单影只，心底嫉羡难言。

可现在居然主动有人提出要跟他做朋友！

唐无乐再怎么盛气凌人终归还是个孩童，能有个朋友是他掩藏心底数年的愿望，他不禁激动的脸颊绯红，细细打量面前这比自己矮了大半头的小家伙——或是因对唐无尘有些喜欢，此刻他怎么看唐无尘都觉可爱，嗯，相貌合格；方才能抢先察觉自己要出手教训他，比外堡那群蠢蛋聪明不少，反应合格；被自己挑衅过后不恼怒也不惧怕，反倒是他从未消去的灿烂笑容分外晃眼，唐无乐发现，他最喜欢的便是唐无尘那璀璨笑靥。

合格，合格！统统合格！无乐少爷再绷不住尊贵架子，忍不住大跨步冲上前握住唐无尘肩膀，甚至形象全无的口齿不清，“你，你当真愿意，跟我做朋友？”

唐无尘被他吓得一抖，傻傻瞪大眼睛点点头，“当然……”

“好，本少爷准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本少爷的朋友了！”唐无乐心花怒放，一把将唐无尘箍在怀里扬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本少爷也有朋友了！！”

“喘，喘不过气了……”唐无尘被迫紧贴在唐无乐怀里，可怜兮兮拍打他的胳膊，“你先……放开……”

唐无乐这才察觉自个严重失态，赶忙松开唐无尘，见他通红着脸大口喘息不免有些窘迫，尴尬地抓着头，“我太兴奋了，第一次有人跟我做朋友。”

“第一次？”唐无尘很是讶异，他自记事起便被唐翎寸步不离带在身边，不知道唐无乐的光荣事迹实属正常，“你是唐家少爷，怎么会没有朋友？”

“这……这个，说来话长，不提了。”唐无乐可不想破坏在新朋友心中的形象，虽然早已没有什么形象可言，“唐无尘，唔，这么叫太麻烦了，以后我就叫你尘子吧！”

唐无尘倒不在意唐无乐怎么叫他，“那我该怎么叫你，唐无乐少爷吗？”

“才不要。”想起那些整日畏畏缩缩点头哈腰一脸奴才相的俗人，唐无乐就心烦，“你，嗯……你就叫我师兄吧，反正你是唐翎的徒弟，早晚要进内堡修习的。”

“师兄！”唐无尘也不忸怩，立即就甜甜地叫了一声。

砰咚！！比方才还要响亮的心跳声撞在胸腔，唐无乐大少爷只觉如痴如醉飘飘欲仙，彻底沦陷在唐无尘这一声令人陶醉的呼唤当中。

夜色依稀铺盖而下，唐无尘惊觉时辰已过太晚，师父定当四处寻他了，赶忙向唐无乐告辞，“师兄，我要回家了！”

谁知唐无乐三下两下将笋拾进篮子提将起来，拉住唐无尘的手向前走去，“天色晚了路上不安全，我送你。”

唐无尘紧紧回握唐无乐的手，心头对这份亲近很是喜欢，他没有告诉唐无乐，其实，唐无乐也是他的第一个朋友。

走在曾来来往往再熟悉不过的小路，唐无乐心中头一次涌出不同往日的甜蜜感觉，他晃晃唐无尘的手，期待地问，“明儿还出来玩吗？”

唐无尘毫不犹豫大力点头，欢喜笑道，“好呀，我还来这里找师兄！”

“一言为定！”唐无乐攥紧他的手，笑逐颜开。

果真，刚一踏入唐家集大街，便迎面碰上疾步行来，正面带焦急左顾右盼的唐翎。

几年来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其他表情，唐无乐有些讶异，对喜怒不形于色的杀手而言，能露出显而易见的焦急神情，看来唐翎真是疼爱唐无尘到骨子里了。

“无尘！”远远看见唐无尘出现，唐翎泛白的脸色顿时好转许多。

“师父！”唐无尘知道唐翎惹得担心了，赶忙松开唐无乐的手，一路小跑扑进唐翎怀中，瘪着小嘴不安道，“对不起师父，我贪玩了……”

“没事就好。”唐翎抱起他来微微一笑，继而看清原本跟在无尘身旁的竟是唐无乐，神色立时大变，冷下脸来，“无尘，你怎么跟唐无乐在一起？”

唐无尘懵了，他不知道为何师父看见唐无乐一副好生气的样子，老老实实回答道，“我和师兄比挖笋呢，师兄比不过我，要我教他挖笋，我们还做了朋友。”

唐翎没好气瞪了一眼唐无乐，带着唐无尘转身就走，“以后不能和唐无乐一起玩。”

“为什么呀师父！”

“他是坏孩子，整天欺负别人，无尘不能和坏孩子在一起，也会变成坏孩子的。”

“可是师兄不坏，师兄对我很好，还说路上不安全，送我回来找师父呢……”唐无尘茫然睁大亮晶晶的双眼，竭力转身想去看唐无乐。

“师父说不行就是不行，无尘不听师父的话了？”唐翎冷下声音。

“哦……”唐无尘失望地垂下头，跟随师父渐行渐远，再没有回头。

师徒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街道深处，唐无乐状作无所谓的表情渐渐耷拉下来，他忽然觉得眼睛酸涩的很，有什么控制不住要冒出来，见周围人好奇地看过来才惊觉不能在这丢人，便抬手狠狠揉去那不争气的眼泪，闷头就向大院走去。

可一路走来，眼泪却越擦越多，好似心底破开一口酸苦的泉眼，伤心难过怎么也涌不完。

原来在别人眼中，他是坏孩子，是招人讨厌的喜欢欺负别人的坏孩子……

“少爷啊，你可回来了，怎么去了这许久……”刚一进门，便遇上在门口焦急徘徊的奶娘，瞧见亲近之人，唐无乐再憋不住委屈，丢掉篮子扑进奶娘怀里哇哇大哭。

奶娘吓得魂飞魄散，可不论她如何劝哄，唐无乐偏生半句话都不肯说，哭到累了连晚膳都没吃，便回屋倒头睡下。

将滚落满地的笋拾起，奶娘恍然明悟，这几棵破损不堪的笋定是少爷挖的，那另几棵完好整齐的笋又是谁挖的呢？想必这一趟出去，少爷碰见中意的玩伴了吧。

可，为何会伤心至此？奶娘固然心疼，却也无可奈何。

直到第二天中午，奶娘好说歹说才哄唐无乐吃下一碗饭，他趴在桌前呆呆望着屋外明媚的阳光，向来喜欢闲逛的他突然对走出门外心生了怯意。

唐无尘……不会来了吧？他那么听师父的话，可唐翎又不喜欢自己，他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刚认识几个时辰的坏孩子而忤逆师父的意愿……

可不知为何，他心中尚存一丝希冀，虽然这丝缥缈的希冀很可能再次让他跌入失望，他还是忍不住走出门，向码头奔去。

竹林内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唐无乐默默走回昨日他们挖笋的地方，眼前又浮现出唐无尘拿飞镖比划的认真模样，可现下只有他自己孤零零站在这里。

果然唐无尘还是没有来。

依稀能听到码头工人嘈杂的吆喝声，有鸟成群从头顶掠过，他满心沮丧，哪也不想去，也什么都不想做，便倚竹竿坐下，抬头遥望湛蓝天际中飘忽的云朵，眼中又有了泪意。

他一直呆呆坐在那处，也不知时间究竟过去多久，赤金的光斑逐渐从鬓角移到手上，明晃晃的，他不禁翻开手掌去承接这抹美丽而温暖的色彩，却腾空飞来一颗小石子，蓦然落于掌心。

唐无乐猛地一惊，慌忙转头看去，唐无尘正满头大汗站在不远处，气喘吁吁向他笑着挥手，“师兄，我来啦！”

金阳自他背后照耀开来异常眩目，刺得唐无乐眼中刹那间蓄满泪光，站起身来狠狠啐向唐无尘，面上一副怒容，“你这混小子，来的太晚了！”

可那怎么也止不住高高上扬的唇角，却将他的惊喜若狂暴露无遗。

=== === ===

正在后山巡逻值夜的守卫弟子隐约听到远远哗啦一声脆响，好像有什么瓷器摔碎的声音，两名弟子登时凛然，快步赶往声源所在。

沿大路进入饮露峡，月色明朗视野宽阔，遥遥可见一摊破碎的酒坛散落在旁处山坡之下，想必那声响是这坛子摔破发出的，这夜半时分，哪里冒出来的酒坛？守卫弟子谨慎地缓步接近，可绕过眼前山崖，赫然入目的场面让他二人惊愕失色——有一人躺在凌乱狼藉的山坡之下，血迹大片蔓延分外骇人，声息全无也不知是死是活。

“是无乐少爷！”其中一人细看之下不由叫喊出声，急忙冲上前去试探唐无乐鼻息，这一试过后，紧绷的神情顿时一松，“还有气，他还活着！”

另一弟子也知事态严重，厉色道，“你在此处保护少爷，我去禀告老太太和门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唐门，大乱。

唐老太，唐门四老，唐傲天以及唐无乐的父亲唐傲侠等人都神情焦灼守在门外，老太太更是心如刀绞垂泪涟涟，她年事已高，若平白失了疼爱的曾孙儿，只怕打击甚重，保不准就要一病不起。

屋门响动，数双目光瞬时落在自屋内走出的老郎中身上，唐老太急不可待，颤声问询，“张老先生，他……情况怎样？”

老郎中拭去额头细汗，对唐老太拱拱手，宽慰她道，“老太太莫急，少爷福大命大，并未伤及性命，仅有左臂右腿及三根肋骨断折，调养些时日便可无恙。”

“如此……真是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唐老太得此好消息不由老泪纵横，双手合十眼望穹苍连连拜谢。

唐傲侠等人心中石头也落下地来，得知儿子化险为夷，唐傲侠眼角不免也泛起泪光，再三谢过老郎中后，他便问道，“我儿向来武功高强，为何会伤重至此？”

“少爷脉象稍弦，且身上口中皆残留酒水，应是饮酒过量不慎从高处跌落所致。”

老太太尚有些疑虑，“无乐好端端的怎么喝这么多酒？张老，他确不是遭人暗算？身上可曾还有其他伤口，或有中毒迹象？”

老郎中恭恭敬敬回话道，“老夫也是这般想，因而仔细检查过，并无其他伤口，也不曾中毒。”

张老郎中在唐门行医几十年，自是德高望重，他如此说也无人会再怀疑，众人虽心头尚且不安，但也不再做他想，只待等唐无乐醒来再作细问。

站在人群之后的唐傲天脸色已难看至极，若说唐翎一事是巧合，那唐无乐又如何说？天下绝无这许多巧合，定有人从中作梗，存心想要扰乱他的计划！唐翎已废，眼下又少个唐无乐，唐门连损两员大将，若尹天赐起疑，当他唐门贪生怕死有心反悔，那便大事不妙！

而知道计划者，只有他和唐烟，唐傲天对自己行事很有信心，绝不曾露出半分马脚，如此看来，问题莫非出在唐烟身上？他自长安返回唐门时身形便有些迟缓，难道是因暴露而被人打伤？

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之处便在于，唐门上下还有与他二心之人？谁人不对门主马首是瞻，且唐烟行事代表门主，谁又会如此大胆敢对门主心腹出手，那可是公然反叛门主，除非……这人已经知道自己与明教勾结一事，并打算与自己对抗到底！

唐烟由他一手栽培，行事谨慎行踪无形，若非有人在早在暗中盯梢，他绝不会暴露，看来这唐门之中已然出现一股与他分庭抗礼的势力，暗中将唐门内外一举一动握于掌中，因而才能在唐烟有所行动时将他逮个正着……

有趣至极！

唐傲天细细忖度半晌，隐约猜出幕后之人的心思，不由冷笑出声，想让唐门派不出人手参战？做梦！谁都别想捣乱他唐傲天的大事，既如此，那便由他反客为主，看看谁才是唐门的主人罢！

唐傲天果真是人精……一下子就猜到有人在跟他对着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离伤，唐无乐（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