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三唐毒）何处无尘 第40章 恨

阳光落在脸上有些灼烫，唐无尘倦怠地张开眼睛自床上坐起，涣然望着清冷的屋子发呆。

又是一夜绞心的噩梦。

他看见唐翎站在面前，神情冷寒，无半分平日温柔疼爱。

“师父……”他稍加犹豫，还是怯怯开口。

唐翎却霍然举起千机匣对准他，恨声道，“逆子，当诛！”

“不是的，师父！”唐无尘惶然大惊，凄声叫喊，“我不是，我不是逆子，我不是！！”

话音未落，一枚弩/箭赫然穿透心口，唐无尘被强劲的冲击力震得趔趄退出几尺，怆然摇晃着跪倒在地，他呆呆俯首看向渐被鲜血浸透的弩/箭，仍不敢相信似的颤手去摸，心脏被贯穿的撕裂疼痛扩散到全身，引得他缓缓流下泪来。

“师父，我不是逆子……为什么，你不肯相信我……”唐无尘望着被心口淌出的鲜血所沾满的双手，悲痛到泣不成声，他抬头想要得到唐翎的回答，却发觉唐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青螟。

“青螟！”唐无尘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奈何心口疼痛实在无法动弹，只得用手臂飞快擦去脸上泪水，急切呼唤心上人的名字。

青螟却捂住脸站在那处哀哀哭泣，哭声叫人肝肠寸断。

“阿唐，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你为什么要娶别的女人！！你为什么要骗我！！”

唐无尘面色霎时惨白，“青螟，我没有，我没有背叛你，你听我解释……”

青螟却猛然抬起流泪的双眸，怨毒的目光直直怒向唐无尘，将他伸手的动作硬生生逼停在半空，却见眼前一花，刹那间两条灵蛇窜上身来纷纷缠裹他的脖颈，唐无尘来不及恐惧，毒牙深入血肉的疼痛感霎时自颈子处炸开。

剧痛致使视野模糊开来，蛇转眼消失不见，仅留下四个血流如注的牙洞，昭示对方刻骨的恨意。

“你就……这么恨我吗，恨到，要杀了我……”唐无尘颓然阖上双目，悲痛欲绝。

“唐无尘！”

头顶响起一道怒喝，唐无尘慌乱无措张开眼睛，却见唐无乐怫然站在身前，随即被揪住衣襟提将起来，正对上他恨意浓重的双眼，“唐无尘，我看错了你！”

“不是的，师兄……”唐无尘战栗着想去抓住唐无乐的手，却忽觉视野一转，身后竟霍然变成无底山崖，他被唐无乐推至山崖边沿摇摇欲坠，泪如雨下，“师兄，你们就如此恨我……”

“杀了他！”不知何处蓦然传来这一声叫喊，唐无尘竭力侧首去瞧，是唐烟站在半空中，正狠狠俯视着他，继而有更多声音一并冒出，不计其数的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纷纷浮现，唐翎，青螟，唐傲天，被他杀死过的目标，混杂缭乱挤挤挨挨，争先叫喊，“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耳畔风声呼啸，唐无尘心如死灰，他狂然大笑一声，用力扯开唐无乐的双手，纵身向后一跃！

却没有想象中空气稀薄的压迫与失控的飞速跌落，唐无尘只觉落入一处温暖，身上与心上的剧痛尽数消散，他忍不住摸一摸心口和颈处，伤口消失不见。

他不禁困惑地睁开眼，茫茫黑暗当中，那个多年来再不曾梦到过的那浑身血污的女人正将他抱在怀中，目光灼灼凝视着他。

唐无尘怔怔凝视这张被血迹覆盖而显毛骨悚然的面容，心中却再无任何恐惧。

上一回是在五岁，她艰难起身为他驱赶穷凶极恶的梦魇，而这回，她又将他从绝处救下，幼时不懂事只觉惊惶，而现下，他读懂了女人那双浑浊眼眸中温切的关怀。

他好像忽然明白她是谁了。

心跳刹那间狂跳开来，唐无尘松开攥紧的手掌，缓缓覆于女人血渍斑斑的手上，生涩张口唤出那个从未出现在记忆中的字眼，“娘……”

那时间，女人泪如滂沱，却笑靥如花。

唐无尘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一点一点消融于无尽黑暗，想要伸出手去再多挽留她片刻，终究换来两手空空。

黑夜无声无息渗入他每一寸皮肤，遮蔽他迷茫的双目，拥堵他无力的喘息。

好冷，好冷啊……为什么，这么冷？为什么，到头来，他还是一无所有……？

师父没有了，青螟没有了，师兄没有了，连在梦中守护他的娘，也离去了。

啊，他怎能忘记，毕竟他可是个不忠不孝不义之人啊……

唐无尘抱住双臂，努力想要汲取一点温暖，可他已无力支撑沉重的身体，颤抖着缓缓跪倒，继而蜷缩在地如同濒死的虫子，突然轻笑出声。

就这么死去吧。

再没什么牵挂，也再不会被谁牵挂。

=== === ===

若非传来敲门声，只怕唐无尘要一直这般发呆到天黑。

打开门时，一张他深恶痛绝的脸出现在眼前。

唐烟。

瞧见唐无尘形容枯槁的模样，唐烟心头又是一阵舒畅，尖声嗤笑道，“唐无尘，你的报应来的还真快，看看你现在这幅半死不活的鬼样，怎么不是当年春风得志的伪君子嘴脸了？！不过倒是可惜，你看不到你的好师父和好师兄是如何被人乱刀砍死……”

话音未落，唐烟猝不及防被唐无尘一脚踹飞几尺开外。

“……强弩之末！”唐烟没想到唐无尘已虚弱至此竟还能使出如此重的力道，悻悻吐掉口中从胃部泛上的酸水，避开唐无尘如锋刃般刺人的目光，冷哼一声，“门主叫你过去。”

唐傲天？唐无尘蹙起眉来，若有所思看向唐烟，难道唐烟将那晚之事都告诉唐傲天了？

唐烟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斜倚住墙壁揉着尚在疼痛的腹部，冷冷道，“我可什么都没说，要是门主知道你撞破他的秘密，定要杀你灭口，呵，你现在还不能死，你要死了我上哪看好戏去。”

“难得办了一件对的事儿。”

“你什么意思？”

唐无尘不搭理他，兀自走出门去，走出几步却站住脚，声音有些飘忽，“你以为你知道了唐傲天那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还能全身而退吗？”

唐烟一凛，登时绷紧身子厉声喝道，“唐无尘，你少挑拨离间！门主既然许诺保我离开唐门，我就相信他说到做到，他堂堂一门之主，岂能言而无信？”

“哈哈哈哈，堂堂一门之主……”唐无尘仿佛听到天下最大的笑话，竟笑到前仰后合，“唐烟啊唐烟，这些年过去你武学确实大有所成，怎么脑子依然这般痴傻？”

“你！”唐烟气的浑身发抖，“你也就这会能逞逞口舌之快了！”

“有你后悔的一天。”唐无尘懒得对牛弹琴，头也不回快步离去，唐烟怔怔跟在他身后，眼中露出些许迷茫。

他倒从未怀疑过唐傲天是否会食言，或是对方开出的代价太过诱人，从最初就牢牢抓住唐烟的忠心，眼看承诺兑现的时日将至，唐烟也顾不得再思考许多，只要能离开唐门，管唐傲天如何做黑心事，与他唐烟再无半分瓜葛。

=== === ===

唐无尘默然跪于唐傲天面前，心底早已暗潮汹涌。

眼前这个男人是执掌唐家的一门之主，曾在他心里占据崇高无上的地位，几年后再见，他一如往昔风华绝代。算起来自唐无尘入门后，见过唐傲天的次数屈指可数，一来唐傲天诸事繁忙深居简出很少露面，二来唐无尘常年驻扎斩逆堂，又忙于组建势力，若非此番抓住唐烟，他如何也想不到印象中英明神武的门主会做这等事。

天知道他几次压回几欲破口而出的质问又生生憋回，心头极端的困苦使得他不敢抬头，眼神会将一切想法暴露无遗，他心知即便问出也得不到任何回答，反倒无端葬送自己，何况唐无乐苦心经营多年的势力与他唇亡齿寒，断不能让他因自己的冲动遭受牵连。

“门主传弟子前来，何事？”唐无尘暗暗吸气以平复快慢交替的心跳，声音淡然道。

唐傲天自唐无尘进门，跪拜，开口，目光一刻不曾离开分毫。

对于唐无尘，他还是颇为欣赏的。

唐老太钦点入无字辈，师出唐门顶级高手之一的唐翎，九岁斩中级杀手，十一岁入高级杀手，比他师父还提早一年，且能与唐家诸多同辈交好，尤其与唐无乐更堪称手足，仅凭这点，唐无尘足以让人啧啧称奇。原本斩逆堂向来由唐怀智全权负责，唐傲天虽为门主但无权插手斩逆堂之事，因而斩逆堂内除却在唐门排上名号的顶尖高手外，其余成员唐傲天一概不知，若非唐无尘实在太过瞩目，他断不会关注到唐无尘。

而此回他联想到唐无尘，则是细忖过唐翎与唐无乐之事后。

唐翎身居斩逆堂头号之位，行事必然小心谨慎，而斩逆堂由唐怀智一手掌管，向来不出任何差错，想必问题不会出在这二者之一，固然隐元会如何本领通天，手是伸不进唐门绝密的，那知晓唐翎行踪者，只有派发任务的唐怀智及唐翎本人。

唯一的可能便是，唐翎身边极为亲密之人套出了唐翎的行踪，并出卖给隐元会。

唐翎最亲密的人是谁？自然是唐无尘。

不得不说唐傲天推断能力着实超凡，但他得出的答案是错误的，因他并不知唐无乐实质为斩逆堂背后与唐怀智共同打理的领头者，唐怀智知道的唐无乐自然也知道，因此被唐无尘蒙骗而将唐翎行踪托出的人是唐无乐。

当然，唐无乐的身份唐傲天这辈子也不会知道。

视线转回唐傲天，且不说这个设想是否正确，唐无乐此事疑点更多。

唐无乐虽整日游手好闲扮演忠实的混世魔王角色，但他既身为唐家直系子孙武功也是佼佼，若他正经做事，定能跻身唐门高手排名之列，且他在同辈中属见多识广饱谙世故者，对人戒备心也算极强，怎会好端端的突然喝醉酒从山上跌落？除非有人从中做手脚，将他灌醉后从山上推下。

能让唐无乐放心醉酒的人是谁？人选或许可以有很多，但其中一人却再度出现。

矛头皆指向唐无尘。

可唐傲天想不通，唐无尘左右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当真能有这般狠辣的心思？即便他有，做出这等事的缘由又是什么？怕师父与挚友抢去头功？这倒有几分可能，但眼前这沉静淡漠的少年郎，怎么看都不像那般利益熏心的歹毒小人……

“哦，唐无尘啊，起身说话吧。”唐傲天微微笑道，目光却紧紧攫住唐无尘的一举一动，试图寻出丝毫破绽。

见唐无尘缓缓起身，垂首敛目神情坦然，心下更生疑虑，眼下只有两种可能，一者，唐无尘实属无辜，二者，他城府极深，掩藏的太好，究竟属于哪者，还需多加试探。

“想必你也知道，唐门现今有叛徒隐匿暗处，先出卖唐翎后暗算唐无乐，能敌唐门两大高手，以此人武功定属唐门上乘高手之辈，而你与他二人关系匪浅……”唐傲天分外咬重叛徒二字，又故意拖长尾音，眼睛紧盯唐无尘面部表情有无任何波动。

唐无尘却毫无反应，甚至眼皮都不曾多颤一下，使得唐傲天心底疑云又深一层，难道真的不是他？

“所以门主的意思，是在怀疑我了？”唐无尘虽俯首于唐傲天面前，可声音冰冷，隐隐带些嘲讽之意。

唐傲天语塞，指端下意识敲打座椅扶手，怎么瞧都觉有哪处很是古怪，饶是他识人无数老谋深算，却也道不出内中玄机，总觉唐无尘对他有莫大敌意，心下暗自嘀咕，面上笑容不减，“别误会，这叛贼目的意在折损唐门战力，你们三人皆为唐门好手，他二人已遭不测，唯恐下一个目标便是你，我既为门主必须保证你安然无恙，唐门上下又有哪处能比门主之处更安全？在我这没人能伤害到你，战前这两日你就暂且待在此处吧。”

“如此，弟子多谢门主关怀。”唐无尘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暗自冷笑，确实，再没有哪处比你这幕后主使所在之处更安全了，可你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吧，你千方百计想挖出的幕后叛贼，就在你眼前。

唐傲天见他抬起头来时神态泰然，恭而有礼沉声拜谢，瞧不出任何异样，这才放下心来，看来是自己太过多疑，不过一个不谙世事的年轻人罢了。

其实唐傲天内心还是对他起疑了吧？站在唐傲天准备的这间被机关重重包围的房间内，唐无尘不由冷笑，连扇窗户都没有，名义保护，实则软禁，纵是他唐无尘本事再高，也只能乖乖呆在这里，等待两日后死亡的宣判。

罢了……保住师父和师兄的命他已心满意足，他非大罗神仙，连自己的命都无以顾及，又如何有余力再去拯救近百条人命？他本非圣人，何必要做圣贤口中的大义者，就用他这条命来祭奠即将枉死的同门英灵吧，唯有陪他们共赴黄泉，仁至义尽矣。

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梦彻底摧毁无尘了，所以才有之后一系列的错过……其实梦魇这东西我是真实相信的，多少人死在梦里就是因为这个，而无尘的娘亲也确实是在梦中保护自己的儿子，至于为什么会消失，大概她为他挡下的灾祸太多，时日也到了吧，就算魂魄也不能守护谁一辈子，况且，她更改不了无尘的命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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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