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3/羊花/唐毒] 医心 第22章 十年一诺

这个时节，山脚下还是草木葳蕤的初秋，山中却已经初现寒意。

沈清渊提着一只竹篮独自沿着山林中的栈道走向设在山腹的墓地。

纯阳宫建成才不过十余年，门中弟子年岁都不大，并没有多少人在此处下葬，因此这里平常也没什么人来，整片墓地就立着零星几块墓碑，到处都是半人高的干枯荒草，走到墓地前就没有路了。

沈清渊放下竹篮，执剑在荒草丛中劈砍许久，才勉强开辟出一条小路来。

他在一块墓碑前蹲下，凝视着墓碑上的名字，过了许久，才启齿轻道：“师弟，我回来了。”

十年前，他离开纯阳宫的时候，也是在这里，在师弟的墓碑前起誓：此次下山一定要为他找回他流落在外受苦的弟弟。为此，他放弃了掌门的青睐，也放弃了他在纯阳宫的大好前程，毅然下山，遁入茫茫江湖。

十年间，他营营碌碌，颠沛流离，最后甚至成为朝廷的鹰犬，做了许多违背本心的事，所幸，最后，他终于找到了明棠的弟弟明柳。

纪明柳因贪墨案受牵连被送入宫中为奴，最后因为相貌俊美而被一些王公贵胄相中，常年过着以色侍人的生活。沈清渊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好被辅国大将军赠予梁王，梁王遂指派左护法的人将其护送到洛阳。

沈清渊使了一些手段，暗中将他偷了出来，当然，他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他以自己作为交换，从毒医连卯手中换取了纪明柳的自由。

“我已向掌门道明了当年不辞而别离开师门的原因，他愿意把明柳收入门下，免他今生再受流离之苦，你可以瞑目了。”沈清渊说着，将一樽酒酹在坟头，继续对着墓碑低语，“我活不长了，原本，这次送明柳上山，就没打算再下山，我早已想好，与你一起长眠于此。”

沈清渊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微微弯起了眼睛：“但是，现在不行，因为长安城里有个人在等我，我与他有约，不到最后关头断断不可轻生，所以，我暂时还得活着去赴约。不过你放心，我已拜托了友人，日后，我若是死在外面，他会将我送回此处，与你葬在一起……”

“哎哎哎、你一个人在这叽里咕噜瞎说什么呢！”曲澜从小径走入墓地，听到他这番话，连忙嚷嚷道，“我可没答应把你送回来安葬！”

纪明柳已经拜入纯阳宫，此时，他头戴道冠，穿了一身初阶弟子的道袍，跟在曲澜身后，也来哥哥的墓碑前祭拜，看到沈清渊，眼眶立时红了：“沈大哥，你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你这么好，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曲澜同情地看了纪明柳一眼，这孩子完全不知道他是如何获得这自由身的。

沈清渊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淡淡说道：“我说的不是你，是方无声。”

“什么？方无声？你不是一向最看不上他的吗？你们什么时候关系好到你把身后事都跟他安排好了？”

什么时候？沈清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把方无声当作一个可以交托的朋友了。

方无声与他同住一屋有一段时日了，每天都钻研医书到深夜。有一次，都快天明了，沈清渊醒来，却看到他还在伏案苦读，便劝他躺下休息。

谁知方无声一脸兴奋地告诉他，他找到了一本北天药宗的医书残本，上面有一些关于尸毒的记载，他正在试图努力复原这本书，说不定能在书里找到医治他的办法。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虽然眼下乌青面容疲倦，却激动得两眼放光，沈清渊看不下去了，强行熄了灯，推着他上床休息。

后来，他们开始在睡前有了一些交谈，起初都是方无声滔滔不绝地向他讲述自己过去游历各地的见闻，他话很多，把一些事情描述得活灵活现，纵使是沈清渊这么寡淡的人，听多了也不免觉得有趣。

慢慢的，他们也开始说一些各自的心事，方无声告诉他他很担心自己心爱的徒弟日后出嫁自己后继无人，等他老得医不了人的时候医馆只能落寞地关门，最后又问他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事。

他说他想葬在纯阳宫，问方无声能不能在他死后将他送回纯阳宫安葬。

方无声当场翻脸，翻过身去背对着他，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就冷了下来。这也是沈清渊意料之中的事，平时在方无声面前，他就不能提一个死字。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沈清渊快要睡着的时候，他听到方无声在他身后轻轻说了一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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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渊并不打算在纯阳宫逗留，第二天一早，他便向掌门和曾经的师兄弟们辞行下山。误会已经解释清楚，众人都对这位师兄的境遇唏嘘不已。

他和曲澜牵着马，在华山脚下的集市逛了逛，见曲澜大包小包买了好些东西，不由问道：“你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你懂什么！我们每天在医馆里吃人家的，住人家的，出门一趟难道不该带点手信回去吗？瞧瞧这盒胭脂，颜色多好！我买回去送阿禹姑娘，我瞧着那小丫头从来都不打扮，这怎么行？还有吴妈，她每天做饭给我吃，我送她个银镯子不过分吧？还有……”

曲澜手里拿的是一条发绳，深蓝色，末端绣着雀鸟，绣工精致华美，是男子束发用的，他突然闭了嘴，没有再说下去。

这根发绳，是准备送给唐潇的。

唐潇自从伤了脸之后，整日郁郁寡欢，闷在屋里不愿意出门见人，与过去那盛气凌人的模样判若两人。

好在沈清渊也没有认真在听，他独自步入旁边一间玉器店，相中了橱柜里的一根玉簪，买了下来，让掌柜装进一个雕花木盒里，封好。

曲澜看到他手里的木盒，凑过来笑着问道：“哟、沈大爷真是出手阔绰，买这么贵的东西，送谁啊？我瞧着人家方大夫好像从来不束发，用不上吧？”

沈清渊轻咳一声，没有应他，只是牵了马，道了一声：“走了，回去了！”

方无声的确从不束发，每天都披散着一头及腰长发，忙起来的时候，那头长发乱糟糟地打了卷他也不去梳理，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修边幅，但是如果他有了一根合适的簪子，说不定就愿意束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