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3]魏阙惊鸿 第30章 空山响

李绩还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父亲最喜欢把自己抱起来架在脖子上，一步一步走上玉门关的城楼，指着脚下蜿蜒至天际的茶马古道。李绩最喜欢看骆驼队叮叮当当地赶路，从西域而来的大胡子商人牵着骆驼，比划着同守关的将士讲条件，换得入关经商的许可。沙漠上也可以很热闹，很安逸，商人们你来我往地做买卖，蒙着面纱的少女小心翼翼地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就连酷热的骄阳下吹来的热风，李绩都很喜欢。

“爹比你再大一些的时候，就跟着比我大许多的兄弟们上马打江山了，”父亲自豪地对儿子说，“喏，就在这里，我还记得。”

李绩睁圆了眼睛，“这里不是市集么，怎么会打仗。”

父亲哈哈大笑，扯了扯儿子的小脸，“几十年前这里可没有现在这么太平。”

再多的话父亲并没有说，他只是抱着李绩，站在城关之上，让李绩亲眼看看自己和同袍们一起守着的铜墙铁壁，还有这安枕而卧的边疆沃土。

“若能死得其所，同自己的长枪快马一道葬在这茫茫沙漠之上，”父亲笑了，“也值得，值得。”

…

李绩无力地笑了笑，自己活了二十一岁，照父亲的话来看，应该会死得很不值得。

身后便是千丈悬崖，他手脚被李粲捆得结结实实。李绩朝悬崖下看了一眼，湍急的山溪因为大雨而变得更加汹涌，光秃秃的崖壁上，除了几棵绝处逢生的松树，再无其他。

身旁押着他的两个影卫按着他的肩膀，喝道，“跪下。”

李绩抖了抖肩膀，啐了一口，“滚。”

他没有跪，身旁同样五花大绑的范琅也没有跪。

“算了。”李粲摆了摆手。

他用匕首指着范琅的心窝，轻轻戳了戳，“准备好了么。”

“你放开他！”李绩怒吼道，他朝着李粲踉跄着走了几步，被一旁的侍卫踢中了腿窝，重重跪在了地上。双膝触地的刹那间，李绩觉得，自己最后的尊严也没有了。

“李绩。”范琅突然道。

李绩抬头，有些意外，这是他第一次听见范琅叫自己的名字。他下意识点了点头，“…在。”

“我不管你是帮杨文仲来杀我的，或者是帮长枫来护我的，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范琅笑了笑，“到底还是要交待在这里——我早就知道的。”

他转头对李粲道，“老骨头的人头可以给你，现在给李绩松绑，让他走。”

李粲嗤笑，“死到临头还讲条件？”

范琅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朝李绩看了一眼，又垂下眼睑望着悬崖下的山河，“如果你能活着回去，帮我给长枫捎句话吧。”

李绩点头，范琅站在他面前，迎着山风，犹如一棵高大而苍老的参天大树。

“还是那句…我再说一遍。”范琅笑了，笑得很从容。

“先生…不怪你。”

话音落时，人头落地，鲜血溅在李绩的半边脸上。

范琅的表情不慌不忙，甚至很安详。高大的身躯颓然倾倒，骄傲的头颅应声而落。

“不！”李绩双眼通红，嘶哑地喊道。他挣扎着起身朝李粲扑过去，“我杀了你！”

李粲一闪躲过，反手在李绩后心上就是一掌。李绩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他吐了几口污血，摔坐在地上。

范琅的头还躺在不远处，未合的双眼看着李绩。李绩愤怒地发抖，可什么力气也使不上。

李粲上前又在李绩的身上踢了几脚，李绩捆在身前的手死死攥住李粲的裤脚，绝不松开。

“放开！”李粲歇斯底里道。

李绩的手骨被打断了，他朝李粲啐了一口血痰，轻蔑地看着怒火中烧的李粲。

“你小子的人头我不要了，”李粲抖动着左腿，拖拽着还吊着半口气挣扎的李绩走到悬崖边，“给你留个全尸吧。”

悬崖边上滚落了几块碎石，掉进山河之中，无影无踪。他弯下身子去掰开李绩抓在身上的手，身旁也过来几个战战兢兢的侍卫，对着李绩拳打脚踢。

李绩突然笑了，李粲觉得这人许是疯了，可还是不由得一愣。李绩的笑容很夸张，不像是死到临头，倒像是如获大赦一般的兴奋和期待。

“我若是死了，那你也别活。”李绩盯着李粲的眼睛。

说罢他向后一退，拽着李粲跳下了悬崖。

长枫，范先生我没有保住，对不起。

李绩没什么能还的，就拿自己这条命赔给你吧。

...

却说杨远翎在山上转了两个时辰，雨一直没有停。

他顺着血迹一路摸到了悬崖上。

杨远翎下马时两腿一软，头脑一阵眩晕。他扶着马背堪堪站稳，手背在滚烫的额头上一搭，摇头苦笑。

范琅那具没有头的尸体还丢在悬崖上，被大雨泡了好几个时辰，手脚开始浮肿膨胀，脖子上的伤口肤肉外翻，还在汩汩地淌着血。

身首异处，那颗平日里富有智慧和傲气的头颅不知所踪。

李绩的匕首还丢在一旁，扣着刀鞘安安稳稳地躺在那里。杨远翎上前拿起匕首，放进怀中。

地上四处都是未被大雨冲刷彻底的血迹，岩石上还留有深刻的刀痕，像是明显打斗的痕迹。

杨远翎了然，李绩最后果然还是没有动手，这在他的意料之内。

可这傻小子，怎么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了。

他上前抱起范琅的尸身，放在马上，用绳子结实地捆在马背上。他感觉到脸颊上有些发烫，便抬手随意揩了揩。他撇了撇嘴，心里很不是滋味。

下雨天哭的时候最好了，谁都看不出来，只有自己知道。

他拉着马磕磕绊绊地走在山路上，马蹄踏在泥泞的小路上，不住地打滑。

“辛苦你了。”杨远翎轻轻摸了摸里飞沙的前额，“我们还不能回去。”

马儿听话地点了点头，杨远翎牵着它躲在一棵树下，扯了几株根茎被泡烂了的百脉根送到它嘴里。

“现在不打雷了，我们在这儿躲躲雨吧。”杨远翎将脸贴在里飞沙侧脸上，有气无力地低声道，“…我好像发烧了。”

他脱下外衫，拧干了搭在范琅的身上。里飞沙咬着他的衣领，咴咴嘶鸣了几声，又伸出长着倒刺的舌头轻轻舔了舔杨远翎的脸，拉着他要下山。

“我没事。”杨远翎笑了，“我们要找到李绩，对吗。”

他摸了摸马耳朵，里飞沙晃晃脑袋安静了下来。

说罢他牵着马又踏上了山路，顺着陡峭的山坡往悬崖下面一点一点走去。

山雨中的河流犹如脱缰的猛兽，杨远翎站在河岸上，望着头顶左右高耸的岩壁，又看了看两岸四处，毫无人迹。

他突然感到了绝望，甚至有些后悔。

里飞沙尥开了前蹄，啾啾鸣声回荡在山谷中，仿佛在朝自己哭诉，揪得杨远翎心里生疼。

他一掌拍在岩壁上，尖锐的石子刺破了手掌，渗出了一丝殷红的鲜血。

杨远翎苦涩地想，自己好像辜负了不止一个人。

我又A回来了，昨晚玩太嗨得完全忘记发文这回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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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空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