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取你的性命。”
李粲说得行云流水,轻描淡写。李绩躲在树后,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
他的脑中嗡的一声,出了一身冷汗。他很快调整好慌乱的呼吸,整理着近乎混乱的思绪。
李粲怎么会在这里,点名要拿范琅的性命?难道杨文仲对他也不够相信,他也需要和自己一样,靠老宰相的人头来换取信任么。
不知道,不知道。李绩摇了摇头,李粲的出现,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火上浇油。
“老臣同王爷无冤无仇,王爷要老臣的人头有什么用,”范琅冷笑道。
“谁说没用。”李粲笑道,“邀功。”
“杨文仲么。”范琅一针见血。
李粲开怀一笑,连连拍手,“还是您聪明——副相本派了别人来去您的性命,可看样子他并不想来。于是小王就越俎代庖,拿着您的人头找副相领赏去咯。”
“杨文仲能许给你什么。”范琅道。
李粲眉眼弯弯,“这您别管。”
他朝身后一个身材高大的暗卫挥手道,“动手吧,记得留个全尸。”
四下影卫围成的包围圈越缩越小,李粲往后退了几步,摇着折扇看热闹。范琅被夹在中间,手握短剑而立。
他怒目而视面前李粲的傀儡,呼吸沉重,抿唇不语。
李粲道,“怎么,宰相不跑么。”
范琅冷言,“我跑得掉么。”
“如此甚好。”李粲莞尔,朝李绩藏身的大树一瞥,意味深长道,“总比某些人偷偷摸摸的强。”
李绩:“……”
他张弓从树后坐起身来,箭头直指李粲。范琅回头,神色意外,“你怎么会在这儿?”
“叫他们退下。”李绩顾不得理会范琅的疑问,直直盯着李粲喝道,“否则我先结果了你。”
他扫视着四周的刺客,心中估计了人数,心中暗叫不妙。林中穿黑衣的人约莫有三十个,看来李粲这次抱着势在必得的心态。他的心脏狂跳,方才的警告只能给自己壮胆,他清楚李粲并不害怕自己。
“果然,”李粲捶手笑道,“你还是下不了手。”
“让他们退下,立刻,马上。”李绩重复道。
李粲摆了摆手,“将军急什么。让我来猜猜,将军为何下不去手。”
“住口。”李绩拉满了弓弦对着李粲喝道。李粲身旁的刺客闻言俱转身用剑指着李绩。
“是因为我那三弟么?”李粲并不理会李绩,自顾道,“三弟待宰相如恩师…爱人的老师,将军也会舍不得要他的命吧。”
李绩对范琅使了个眼色,满弓向李粲射了过去。这一箭来得突然,正中李粲左肩。李粲膝盖一软跪坐在地上,疼得直吸冷气,歇斯底里,俊朗的五官拧成一团。见主子受了伤,一众影卫们也是手脚大乱。
箭矢离弦之后,李绩抽出腰间的短匕,一个箭步上前结果了面前的两个刺客。李绩的马下功夫欠些火候,周旋在数十人之间,还是有些吃力。
他反身挡在范琅身前,沉声道,“您快走。”
范琅抽出腰间的短剑,挽了个剑花挡住身侧刺来的暗剑,“我不走,老骨头欠你的。”
“别废话,快走。”李绩语气急促,顾不得规矩,在范琅肩头一推,“我拖住他们。”
“李粲已经中箭了——我没有射中他的要害,不过估计也跑不远了。”背上不留神时被划了一道剑痕,鲜血四溅,李绩闷哼了一声,吃力道,“上马快跑,一会儿我会追上。”
范琅点头,跃上李绩的里飞沙,用短剑在马后臀上一刺。马儿吃痛地咴咴嘶鸣,撩开前蹄,撒腿便跑。
空中雷声大作,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天色一瞬间暗了下来。阴风从树林中刮过,卷起的尘沙刺得李绩眼睛生疼。
范琅那匹扛着野鹿的马早已受惊不知所踪,李绩轻功跳上了树,在枝杈间穿梭。背上的伤口被牵动时的钻心疼痛使他眼前发黑,额角汗如雨下。视野之中冒着金星,头晕目眩。李绩胸口闷疼,他捶着前胸,呕出一口污血。
周围的树杈上有不少人追逐着李绩,李绩竖起耳朵听了听,大概有个十来人。跳跃在林间,扬起的风声萧萧。
忽然树下飞来一枝暗箭,射在了李绩的腰窝上。李绩动作一滞,一个踉跄坠下树来,脑袋重重磕在地上。他只觉视野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他挣扎着欲起身,冰凉的利刃架在了脖子上。
李粲的声音在耳边听起来冰冷刺骨,“将军好身手,害得我们好追。”
他穿着马靴的脚在李绩的手上一踩,用脚跟上的马刺碾压着手背。李绩的手背上被刮刺了几道血痕,雨中林地上泥泞的污秽溅进伤口,蜇得生疼。
李绩方才一摔,后脑仿佛碎了一般刺痛,眼前还是一片昏花,只得隐约看见李粲站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他挣扎着要动一动,浑身骨头都散架似的钝痛,左腿没了知觉,像是折了。
“你以为范琅能跑得了么,”李粲笑道,“山路回环,量你的里飞沙也跑不了多快多远。”
他一只脚踩在李绩的肩头,用手提着李绩的刘海,将他的头提起来,“看着我。”
“范琅迟早要死,只要杨文仲还活着,他就得死。”李粲姣好的面容狰狞,他看着李绩失神的眼睛,狠狠道,“你不杀他,你心软,你不在乎——可我在乎。”
“我想要权利,我和叶长枫是一个娘生的,从小就在京城里长大。为什么他能坐上皇位,我就不可以!”他推开了上前给他撑伞的护卫,提着李绩的衣领,歇斯里地道,“朝廷里都说我是个空长了好皮囊的废物,结果呢,到了嘴边的肥肉都吃不到。”
说罢他一甩手将李绩扔在地上,按住左肩渗血的伤口,踉跄起身问身旁的影卫,“追到范琅了么。”
影卫看了看天边被乌云笼罩了大半的太阳,“应该还没有,追到了会放信号。”
李粲点头,对着地上俯卧的李绩狞笑道,“记住,我要活的——我要当着这小子的面,亲手取那老东西的人头。”
一旁的李绩伸手,死死攥住李粲的裤脚,被他无比厌恶地挣开。
“放了他…”李绩抬头,脸上的血污流过眼睛,刘海被雨水打湿,一绺一绺贴在脸上,他又吐了一口血,用尽最后的力气对李粲低声喝道。
“想得美。”
李粲冷笑,抽出腰间的短剑在李绩的左肩上就是一刀,鲜血喷溅在他的脸颊上。李绩呻吟了一声,手指抠进泥土中,身体微微抽搐着。
“范琅若是身首异处,叶长枫一定连想死的心都有。”李粲用匕首一端挑起李绩的下颚,两人四目相对,李粲眼中满是恨意,“等我取了你和范琅两个人的人头之后,倒很想亲眼看看叶长枫的反应会如何。”
“我那宝贝三弟长得那么漂亮,哭到撕心裂肺悲痛欲绝的时候,大概会更美。”
这时从山路尽头快步奔来一个刺客,趴在李粲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退到了一旁。
骊山西边的天空中炸裂了几簇大红色的信号烟火,在阴暗的天空中分外刺眼醒目。
李粲哈哈大笑,连连拍手,仿佛听到了全天下最好的消息。他微笑着端详李绩被血污模糊的脸,冷冷道,“等着和你的小情人阴阳两隔吧,我会亲自送你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