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墓衣行 第30章 第三十章

在慕容追风起身预警之时，唐之袖已经不动声色地打开了小地图和插件，然而等了好一阵，却并没有收到遇敌警报，惹得她不禁多看了几眼。

“之袖……”

唐小婉的脸色更白了几分，身上簌簌发抖，唐之袖见她的状态实在不好，忙将一手偷偷背在身后，从系统背包里取了一瓶药液，哄着她喝下，接着又渡了些内力过去。

很快药力发作，唐小婉再次昏昏欲睡，唐之袖一手将人搂在怀里，又点了她的睡穴，防止她半途醒来。而后，她见慕容追风完全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便悄悄从系统背包中取出另一把千机匣佩在腰后。

等了半晌，周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只有越来越透骨的寒风在夜幕下发出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唐之袖并不着急，只是默默保持安静配合着慕容追风。果然，又过了一会，慕容追风绷紧的身躯稍稍有了几分放松，他侧头看到唐之袖同样一脸波澜不惊，眼中不禁多了几分欣赏，话音中也带上几分和气：“没事，它们走了。”

“是尸人？还是操控尸人的那个？”唐之袖一针见血地问道，“我刚才没有听到声音，您如何能辨别它们的动向？”

“是气味。”慕容追风重新坐下里，用枯枝拨弄了一下有些萎靡的火苗。

“他们养了一种特殊的草，混合些别的东西制成药粉点燃后散发出的烟气一般人闻不到，但尸人即使在很远也能闻出来。他们就用这种烟气吸引尸人控制它们移动。”

“单纯以药物驭尸是最简单最无技艺可言的法子，繁琐不说，一不小心还会反噬自身。”

此时亲近之人不在身边，唐之袖也懒得在慕容追风面前掩饰，直言不讳地道：“在五毒教中，只有习了禁术的人方能驭尸，而这类人基本都是五毒教的英才，早就不会用这种原始的法子。所以在这背后操控尸人的，当是红衣教吧？”

纵使慕容追风的一张脸早就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唐之袖还是从他面上读出了一抹讶异。

“你知道的当真不少。不错，如今在这里装神弄鬼的的确是红衣教，她们在公孙老宅对面的山中建有分坛，聚集了不少人手。那些女人不知从何处弄来各种药方，整日里除了四处宣扬她们教中的歪理邪说，就是在捣鼓那些邪药。我自己已经成了尸人，靠近不得，只能趁着她们的一些弟子外出时，杀几个可有可无的小卒。唉，其实那些女人都是被骗入教的村中愚妇，杀了也不顶事，可那些害人头子偏偏又躲得严实，让我无从下手。”

“先生不是说只杀尸人么？”唐之袖斜了他一眼，刺道：“好些无知村妇入了红衣教不过是为了图口吃的，你便是杀了，那些邪教头子也不会眨一眨眼皮的。”

慕容追风发出一连串渗人的笑，随后恨声道：“那又如何，我和内人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到底是拜谁所赐？五毒教和红衣教，一个个都该死！她们既吃了红衣教的粮，就要担得起这后果！而且不只是红衣教，在李渡城南边还盘踞着一伙前朝宇文氏的残兵余孽，李渡城的瘟疫，定然和他们脱不开关系！”

唐之袖见他神情怨愤，便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刺激他。她自顾替唐小婉扣好领口，擦了擦汗，这才若有所思地道：“慕容先生，你说那背后的控尸之人一直在躲着你……”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继而神色微微一变：“先生，他既引着尸人走了，那接下来又会去哪？！”

电光石火间，两人都想到了先前奔着无常鬼而去的叶凡三人，顿时全都坐不住了。慕容追风站起来朝着三人离开的方向拔腿就走，他的肢体在走动的过程中略显僵硬，但每一步都迈极大，加上步子飞快，竟丝毫不逊于常人的全速飞奔，一边走还一边大声提醒唐之袖：“你在这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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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煌挥刀猛地将身前一只毒人砍倒，同时敏捷地闪身避开。腐物形成的积液味道刺鼻至极，置身附近时间一长，鼻腔和喉头都隐隐泛起刺痛之感。他用力啐了一口，随即忍不住用袖子堵住口鼻狠狠吸了几下，一股熟悉的臭鱼烂虾味道顿时直冲鼻腔，却诡异地缓解了内里的隐痛。

这些尸人刚出现时，他与叶凡因对之十分陌生，还稍稍吃了点小亏，幸而唐书雁不断提醒，这才渐渐熟悉起来。此时两人都已经扔掉了沾着污迹的最外层衣服，身形交错，牢牢守在一棵掉光了叶子的枯树四周二十尺范围内，树上，唐书雁背靠树干，千机匣的力道被她调到最大，每一箭射出，都震得树木一阵轻微晃动。

三人具是武功出众之人，面对毒人虽然束手束脚了一些，但凭借逐渐默契的配合，不多时便把局面扳了过来，杀到最后，地上已是一片狼藉，污迹遍布。叶凡才收了剑，便忍不住扶着树干，“哇”地一声呕吐起来。

“庄主可还好？”

唐书雁从树上跳下来，直接将千机匣丢在了地上，她的两条手臂因着受力过度，此时已经小幅度地痉挛起来。

“……他没事，吐干净就好了。”秦煌扯了扯领口呼出一口气，同时用力在叶凡背上拍了一把，用调侃的语气道：“叶庄主，现在感觉如何？”

这一场硬仗之后，先前浮动在两人之间的隐隐隔阂也消失殆尽，叶凡被他这么一拍，顿时一个踉跄差点撞到树上，随后扭头飞给他一个眼刀，咬牙道：“手拿开！”

秦煌不怀好意地眯眯眼，不但没有松手，反而更用力地压了过去：“庄主何必这么分生，你不赶快适应的话，被那个小姑娘看到了可不妙啊。”

“你还带着那恶心的玩意！”

叶凡忍无可忍地一拳挥过去将他逼开，自己瞬间退到唐书雁身边，一边深深地吸着气一边骂道：“离我们远点！你这个别家的死鲍鱼！”

这话一出，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随后一边笑一边咳嗽连连。秦煌先是呆了一下，随后意识到他说的乃是被自己拴在腰上的无常鬼的头颅，不禁也跟着喷笑出声，然后又作势要扑，“都是鲍鱼，还分什么这家那家！”

“滚滚滚！”

叶凡扯着唐书雁一路飞窜，惹得秦煌在后面紧追不舍，几下便离开了那片狼藉之处。三人大笑一通后，顿时感到一阵神清气爽，连那始终徘徊在鼻尖的臭味也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待闹够了，三人才发现这么兜兜逛逛了一圈，最后居然又回到了先时所见的那座破败石塔边。只是这里已不似初来时那般安静，周围悉悉索索的一阵作响，仿佛有无数鬼魅妖物躲在暗中窥伺，蠢蠢欲动。

“啧，又来。”

秦煌轻哼一声，随手摘下腰间晃晃悠悠的无常鬼脑袋往倒塌石柱的缝隙里一丢，双手持刀轻轻敲击，眼睛却是看向远方黑暗处。

“唐大小姐，你可有法子把那后面的缩头龟引出来？再这般下去，光是这臭气就要熏死人了。”

唐书雁不答，她的脸上还残留着刚才大笑奔跑的红晕，此时却只抿着嘴神色紧张盯着前方。叶凡和秦煌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担忧，他两人刚才砍瓜切菜般地杀了数十个尸人，虽然恶心的不行，但内心里对尸人的恐惧反倒去了个七七八八。但唐书雁却不同，她从一开始便不畏尸人，可对那暗中看不见的对手却似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惧怕，并且还有越来越严重的倾向。

“找不出来也无妨。”叶凡持剑主动站到唐书雁前面，挡住了她的视线。“待我们将这些毒人杀干净了，看他还有什么手段！”

“叶庄主好气势！”

秦煌漫不经心地赞了一句，忽而弯下了腰，伸出一只手虚虚地按在地面上，像是在感受什么。几息后，他忽然抬脚就走，口中道：“这里来。”

叶凡与唐书雁不明所以，但仍是跟了上去，三人在高低不平的山丘间行进了一阵，猛然发现前方竟冒出一团小山似的黑影，正快速向他们迎面奔来。下一瞬，一道尖锐的破空声骤然响起，那对面之人同时一个急刹驻足在原地，双手抬起做出一个抱头的姿态，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

“唐姑娘！/唐大小姐！”

叶凡与秦煌愕然回头，唐书雁在神经绷紧之时突然被两人的声音一惊，差点抓不住千机匣，叶凡见状赶忙伸手扶了她一把。

“是慕容先生。”他看清了人影，低声解释，同时手上用力，唐书雁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慕容追风慢慢移开护着额头的手，他看了一眼唐书雁，一言不发。一支通体黑色的短箭从外向内贯穿了他的手掌，而后又力道不减地从额头上正中延到耳朵上方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秦煌向前走了几步看清他的伤势，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与唐之袖在瀚兰城花街的那次交手，当下咋了咋舌。

“唐家堡的暗器果然名不虚传，幸好慕容先生是毒人之身，否则旁人的骨头可没这般硬。”

“……对不住。”唐书雁此时也缓过神来，满脸通红地为自己受惊失手小声道歉。

慕容追风摇了摇头，没说话。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一用力，便轻轻松松地拔出了卡在手掌上的箭尾，顺势蹭掉额头上渗出的液体，然后把受伤的手揣进怀里，沉声道：“你们果然遇到他的围攻了？”

秦煌撇撇嘴刚想答，不料叶凡忽然扯着他的腰带后退了几步，脸色凝重地问：“小婉和之袖姑娘呢？”

“我让她们在原处等着。”

“……”

叶凡的脸色更加不好，也不理慕容追风，拉起身旁两人低声道：“我们赶紧回去。”

秦煌与唐书雁见他神色不对，也默契地没有追问，循着他的步子一并快速离开。直到跑远了些，叶凡才压低声音开口道：“我觉得不对劲，那家伙说自己打不过无常鬼，让我们来杀，可无常鬼的实力你们也见了，泛泛而已。他能在刚才那种情境下挡住唐家堡的弩箭，怎么可能奈何不了无常鬼？我怕小婉她们有失！”

听他这么一说，唐书雁和秦煌也觉出不妙，齐齐加快了脚步。此时夜雾已浓，蒙蒙一片笼罩在山间，连月光也隔了开去，三人在一番恶斗之后早就丢了指路的木牌，此时只能凭着记忆寻找着来时之路，然而转了几圈之后，那嘘嘘索索的脚步声却一直萦绕在附近，令人毛骨悚然。

又跑了一阵，三人不得不停了下来，面色凝重地背靠背聚在一起。

“我们进圈子了……”唐书雁压抑着心中的惊惧，喘息着低声道。她甚至没发现，自己整个人已经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书雁小姐……”

叶凡皱着眉，不得不伸手用力压了压她的肩膀，“冷静！”

秦煌同样用诧异的眼神看了看唐书雁，见她这幅样子，心中先是不屑，随后眼前不由得浮起了唐之袖杀了尸人后冷冷淡淡的样子，一时竟神思一晃。

三人正深觉棘手，不想远处却忽地亮起一点黄豆大小的光，不紧不慢地靠近过来。伴随着这点火光，空气中很快弥漫起一股淡淡的、苦涩的药草气息，于此同时，周围那些嘘嘘索索的声音也迅速消失。

“夜里邪秽滋生，几位莫要乱走。”

高大的人影慢慢从雾中显出身形，他左手持着一个烧得正旺的火把，而受伤右手此时却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皮肉肿胀、面泛青紫的人头！

“……慕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