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东西!亏夫人当年那么厚待你,你竟做出这种下作事来!”秦嬷嬷气不过,又扬起脚踹了他心窝子一脚,直把人踹翻在地。
刘管事想起来还手,暗卫一剑架在他脖子上吓得他不敢动弹,正巧这时刘家媳妇也被人带到了,暗卫得了叶英的吩咐一五一十地将昨晚听到的话说了一遍,刘家媳妇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当即甩了丈夫一巴掌。
刘管事狠啐她一口,骂骂咧咧地吐出许多肮脏的字眼来,刘家媳妇顾不得暗卫在旁,直接上前和丈夫厮打了起来,夫妻俩闹得不可开交。旁边的刘顺早就失去了所有生气,茫然地看着前方的空地发呆。
叶晖眉心皱成一团,“大哥怎么说?”
“说是等静姝姑娘醒来后发落。”
视线瞥向紧闭的房门,叶晖心里直打鼓,“大哥在里面?”
“是,盛先生也在。”
收起跑偏的心思,再看那对当众撕破脸的夫妻,素来笑眯眯的叶晖眼底温度全无,“此事暗中知会母亲一声,不必叫太多人知道了。”
药童端来煎好的药,秦嬷嬷心里焦急,上前接过便去敲了敲门,听到里头传来盛长风的应声才推门进去。
屋内燃着平心静气的檀香,叶英盘腿坐在一侧的软垫上闭目调息,盛长风刚给静姝把完脉,见秦嬷嬷进来冲她便点点头,“高热已经退了,接下去照往常的方子调理着,以后万万不能碰那些乱七八糟的药了。”
秦嬷嬷连忙道谢,看着床上仍旧昏迷的静姝心里松了口气,放下汤碗就要去扶她起来喝药。
“我来吧。”
手一顿,秦嬷嬷回头面色有些虚白的叶英站在身后,“庄主……”
叶英俯身坐到床头,小心翼翼地扶起昏迷的人儿,纤细的肩膀靠在他的臂弯里,小脑袋无意识地耷拉着,掌心轻扶下才露出巴掌大的小脸,秦嬷嬷见状连忙吹凉了药小口小口地喂静姝喝下。
“是我不好。”
汤匙一顿,秦嬷嬷揪心地看着低垂着眼的叶英,“庄主,这不是您的错,是那刘家的……”
叶英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并不理会秦嬷嬷的话。
喂完了药,盛长风又交给了秦嬷嬷一张药方,和之前静姝喝的并不一样,见她疑惑,盛长风便道:“叶庄主给静姝姑娘输了一晚上内力,这是给他的。”
秦嬷嬷收下药方,神色复杂地看向床边轻搂着静姝的叶英,“有劳盛先生了。”
静姝昏昏沉沉地睡了很长时间,她做了一个特别复杂的梦,梦里她一直在叶英怀里哭,身体热得像煮沸的水,热得发胀发疼,叶英一边安抚她一边道歉,迷迷糊糊好似说了很多话。她睁开眼的时候仍觉得头重脚轻,缓了好一会儿才撑着身子坐起来,熟悉的床帐和被面,是她在落梅居的房间。
她仔细回忆之前发生的事,只记得自己在账房里突然睡着,好似有些不舒服,后来叶英不知怎么就来了,再后来便不记得了。
守在门外的侍女听到动静,推门进来看她坐在床上,连忙去叫秦嬷嬷,门外一阵乱糟糟的脚步声,秦嬷嬷看到她坐着顿时舒了好大一口气,“我的小祖宗,你可真是睡了三天三夜了!”
静姝坐着听秦嬷嬷久违的絮叨,耳边的声音让她觉得恍惚,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她晃晃脑袋,听觉终于清晰起来,她听见秦嬷嬷仍旧带喘的呼吸,听见外头枝上的鸟鸣,听见墙背后暗卫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手臂,听了好久好久。
“嬷嬷……他呢……庄主呢?”
秦嬷嬷的声音戛然而止,静姝没等到她的话,一抬眼便看见她满是复杂的眼眸。
落梅居的主屋从未有如此守卫森严的时候,静姝在拱门就被人拦下来,漆黑无光的眸子呆呆地看着叶英卧房的方向。
“嬷嬷不懂武,只听说庄主为了救你费了太多内力,那天回来后没多久就闭关了。你听话,莫去扰他,等庄主出来了,好好跟庄主说话,别再犯那些脾气,你可知庄主疼你,你一出事他就怪自己,也不允旁人说你半点不好,真真是宠着你的。”
秦嬷嬷一边说一边抹眼泪,红着眼把人推回房间,再三叮嘱她好好休息不要乱跑。静姝这回听话了,乖乖待在屋子里休养,盛长风受叶英闭关之前的请求不时来给静姝诊脉,寻找她体内奇异内力的来源,却并无所获。
等静姝获许出门后叶晖便找了上来,绕着小姑娘转了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有不舒服么?”
静姝摇摇头。
叶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姑娘耷拉着头,居然没避开,“担心大哥?”
“……嗯。”
叶晖笑了笑,拍拍她的肩安慰:“放心,大哥没事儿呢,他又不是受伤,别紧张。”
瞧着她还是不太有精神的模样,叶晖想了想,忽然一拍手,“有件事差点忘了,来,带你去个地方。”
叶晖领着人一路往山庄偏僻的地方走,七弯八拐之后周围的守卫反而严密了起来,静姝头一次知道原来叶家也是有牢房的。
采光并不好的房间里充满了尘土的气息,中间用铁栏隔开,侍卫开门之后便守在门口,叶晖和静姝走进去,干草堆里面朝下躺了个人,背后血迹斑斑一片,仔细一看勉强能认出背影。
是账房的刘管事。
“顾姑娘?”背后忽然响起一个惊喜的声音,“顾姑娘,你好了?”
房间的另一面还有两个人,同样有铁栏阻着,只是他们的待遇要好很多,起码有床有被子,还有张摆了茶具的桌子,是刘家母子。
扑上来的是刘家媳妇,她隔着铁栏激动地看着静姝,“顾姑娘,所有的事情都是这姓刘的干的,和我们娘俩没有半点关系,顾姑娘行行好,放了我们吧!”
“大哥本说等你来再处理他们,不过母亲被这事气得不行,就先让人动了手。”叶晖背着手冷冷一瞥埋头在草堆里瑟瑟发抖的人影,“他的假账做了多少条就打几十板,他在叶家的这些年前后贪了十几万两银子,真当我叶家是个聚宝盆,怎么捞都不会捞空。”
“再者,原本把账面上缺漏的补上就可以留个体面离开,可他非得在最后关头跳出来对你下手,对这样的人不能手软。”叶晖眼含深意地看向静姝,“他们的命现在握在你的手里,你看着办。”
静姝抿了抿嘴,半晌才道:“他还得起这么多钱吗?”
随行的侍卫递上了一沓册子,恭恭敬敬地禀报道:“此人在山庄外有一些产业商铺,全部收回不算盈利折合的现银只有五万两,他在钱庄的户头上有三万两存款,刘家在满陇镇上有一座宅子,家具摆件古玩字画珠宝首饰折合约四千两,床底还搜出一万两银票,此外刘管事在坊间放了高利贷,不算利润总额将近三万两,还有一些做了资金匿名投在二庄主最近筹备的商队里,大概五千两。”
用叶家的钱接着从叶家身上赚钱,刘管事真不愧当了这么多年账房。
暗卫搜来的情报叶晖早已看过,静姝接过去翻了翻,“商铺经营得还好,地段也不错,还能盈利就收回来;户头既是挂在叶家名下的钱庄就把户销了,宅子的面积太小,没多大用,能变卖的就变卖,放出去的贷款只要能在期限内把本金拿回来就好,现银和资金,都收回来。”
叶晖摩挲着下巴,点点头,“我原想着给借了贷的人降到两成利,你让他们只还本金……也可。”
左右叶家也不差这点利。
静姝默了默,“那就按二庄主的意思办。”
“无碍,大哥说了你做主。”叶晖忽得眯起了熟悉的笑眼,“母亲交代的在前头,大哥交代的完了才轮到我呢!”
听这意思,不管静姝怎么收拾,到头来叶晖都要找刘管事好好算账。
明明叶晖在笑,缩在草垛里的中年男子心头喷涌出一阵阵寒气,他以前怎么会觉得叶晖是个涉世不深的毛头小子,先前叶沈氏的吩咐已将他打了个半死,接下去若是再落到叶晖手里,他哪里讨得了好。
他哆哆嗦嗦地扭过头,正好对上一双清冷凝霜的眼眸,青黑的长发披在少女如雪的裙裳后,皮开肉绽的脊背顿生一阵发毛的感觉,他现在只觉得无比后悔,这人哪里是叶英的心腹,分明是索命的无常,她一出现,他的前途就没了,他的命也没了。
“贪了这么多银子还是把人送去官府吧,左右逃不过一个死字。”静姝垂了垂眼,“至于他们母子俩……”
刘家媳妇一听提到自己,连忙开始求饶。
静姝转身看向刘氏母子,刘顺自始至终都沉默着抱膝坐在角落里,她顿了顿,道:“扣在山庄里做三月的工,然后放出去吧。”
叶晖挑了挑眉,小姑娘还是心软,撇开刘家媳妇不说,刘顺明知道茶有问题还端给她喝,那就是帮凶。
咚的一声打断了叶晖的想法,他侧目一看连忙挡在转过身的静姝面前,按着她的头不让她乱动,吩咐侍卫上前,“进去看看。”
耳边响起刘家媳妇惊恐的叫声,静姝的鼻尖嗅到了一丝血腥味,她的肩膀一僵,“……死了吗?”
叶晖看着侍卫探了刘管事的鼻息,对方点点头,“背后挨了那么多板子,没想到还有力气爬起来撞墙,大抵是想保住自己这张老脸吧。”
送去官府被判死刑,那他做的那些可就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静姝捏了捏指尖,有些紧张地问:“他死在这里没问题吗?”
叶晖一怔,随即揉了一把小姑娘的脑袋,“他是自己死的,与我们何干?”
轻轻地哦了一声,静姝低头跟在叶晖身后出去,等到了空旷处才微微抬起头来呼吸着新鲜空气。
叶晖听到她舒气的声音,笑道:“大哥说得对,其实你还小,心软不说,有时候还轻信他人。”
静姝知道叶晖在说道自己,没有反驳。
“心怀善意固然不错,但你走得越高,身边的危险就会越多,所以无论何时都不能掉以轻心。”
感觉叶晖话里有话,静姝想了一会儿没想明白他在暗指什么,只好应道:“我以后会小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