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晖随便点了个小厮过来接走静姝手里的礼单,“那边怎的把你叫来了,快回去歇着,别麻了脚了。”
“可是……”
“都快午膳了,回去吧,没事。”叶晖拍拍她的肩,“站这么久大哥心疼着呢。”
只见那张素净的小脸顿时绷起,瘪起的嘴里外都是不买账的架势,叶晖反倒笑了,压低了声音凑过来,“你真和大哥吵架了?”
前阵子人走丢的事也没个后续,落梅居里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瞧着静姝做事一天天勤奋刻苦的样子叶晖心里好奇,叶英不发话,暗卫也不同他讲,其他下人那里又听不到个所以然,可他就是瞧着不对劲。
黑白分明的眼眸向上抬起,瞟了他一眼,叶晖分明地从那一双漂亮的眼睛里看到了两个字:多事。
“哈哈!”叶晖给小姑娘逗乐了,忍不住笑出声来,这眼神怎的和他先头去问大哥的时候一模一样。
“二哥,出什么事了这般好笑?”叶家年轻的子弟见叶晖半天不回来,又听到他的笑声便探出头来,一群人也跟着走出来了。
叶晖重重地咳了几声,两袖一抬一手一个按住好事的弟弟们把他们往门里推,“没什么,突然想起前两天看到的一个故事,挺有意思的,来,二哥同你们讲。”
人群最后,一道杏黄携着清冽的气息静静地站在那儿,耳边传来叶晖的说话声,也不知他哪儿得来的故事,总之其他人的注意都被他吸了去。小姑娘呆了会儿,过后飞快地行了个礼,头也不回就走了。
唉……
午膳之后叶晖趁其他人都去午休或者游园的时候到落梅居坐了坐,进门的时候四下瞅了瞅,没见到静姝,便径直找叶英去了,“有几位堂叔来信说下午才到,二伯说今年不回来了,那晚宴只消稍微添点菜式便可了。”
“嗯。”
瞧着叶英手里拿着一卷书不想多话的样子,叶晖挥挥手赶走侍女,笑嘻嘻地上前坐下,“大哥,这么多天也没把人哄好啊?”
叶英的手指微顿,目光落在书页上迟迟不动。
“我打听了,今儿是母亲那边暗中吩咐的,不然库房人手那么多,哪用得着静姝一个管账房的跑到前头去,瞧,母亲都知道你们闹不愉快想帮你们和好。”
叶英抿了抿嘴,仍是不说话。
叶晖习惯了他不接话,自顾自地说着:“母亲看着挺喜欢静姝的,为何前阵子你给静姝求了个义女的身份她自己反倒不答应呢?”
不提还好,一提叶英的脸色便有些懊恼,削薄的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低头放下手里的书卷,“此事不要再提。”
见叶英终于开了口,叶晖弯了弯眼,“成,不提!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干晾着也不是个事儿,你总不能等她气消了自己跑回来吧,男人跟女人吵架分不得对错,你看哪次父亲和母亲吵架最后不是父亲放下身段去哄的,你去哄哄她呗!”
叶英有些头疼,“你在说什么胡话?”
轻咳几声,叶晖掩唇挡住嘴角的笑意,“就是一点……小小的建议。”
看着弟弟眼底满是不怀好意的光,叶英只觉得额角突突地跳,“出去。”
正端着茶点朝书房走的秦嬷嬷诧异地看着叶晖被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走进书房的时候见叶英头疼地揉着额穴,连忙放下盘子上前,“庄主可是哪里不舒服?可要去请大夫?”
深吸一口气放缓了陡然加快的心跳,叶英摇了摇头,“无事,母亲那边有诸多姑嫂要招待,嬷嬷午后若是得空便去帮忙吧。”
秦嬷嬷应了声是,仔细留意着叶英的神情,见他面色如常才放心地走了出去。
“嬷嬷。”叶英忽然在背后叫住她,“静姝……该怎么哄?”
中秋之后雪片似的开销飘向账房,静姝一边核算着几千两的流水,一边应付着使出浑身解数忽悠她的刘管事。叶晖原本上个月就和刘管事结了工钱,谁成想这人死乞白赖硬是拖了一个月,不管怎么说这个月一定得把人打发走。
“静姝姑娘,喝口茶提提神。”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放到了静姝的桌案上,埋头在账册堆里的人抬了抬眼,轻道了句谢谢。
有了前头刘管事上门提亲的事,静姝不再暗暗回避刘顺,而是在明面上和他保持着距离,可这刘管事却一副贼心不死的样子,见静姝从早到晚都在看历年的旧账,便打发了自己儿子来帮忙,既想借机拉进两人的关系又能盯着静姝的动作,可谓一石二鸟。
刘顺夹在两头很为难,静姝见状便随刘管事去了,刘顺倒是比他那个插科打诨的父亲看起来要好很多,由他待着吧。
“亥时一到你就可以回去了,太晚路上不方便。”
“姑娘不回么?”
静姝的余光扫了眼放在角落里的小毯子,“没事,我今晚把这些看完,明天就可以跟二庄主交差了。”
“那我……”
“你回吧。”跳动的烛光下,静姝素净的小脸格外平静,“回吧。”
这是打定主意不会留他的。
刘顺的脸色有些发白,视线直直地落在那盏袅袅生烟的茶盏里,“姑娘是不是不曾喜欢过我?”
翻页的手指微顿,静姝轻轻嗯了一声。
她有自己的心上人,只是那人不喜欢她而已。
“我知道了。”少年的声音有着浓浓的失落,房门一开一关,微晃的脚步声远去。
端起热气腾腾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静姝不无惆怅地想,若是坐在这里的人是叶英,问话的人是她,也会是这样的结局吧,那她是不是也该如眼前这样,从此离去呢。
想到这静姝就有些难受,落在账册上的目光也随之失去了焦点。
落梅居里,叶英一早知道静姝今天不回来过夜的消息,更声又起,犹豫再三还是打算去账房看看,人刚起身又想起什么事,命人叫来所有的侍卫。
“把院子里所有鸟捉了,一只都别放出去。”
侍卫对这命令莫名其妙,但看叶英不似说笑的样子,只得硬着头皮去办。
账房外的角落里,鬼鬼祟祟的人影瞧着小院里头亮着灯的房间,一转身便拧住少年的耳朵,“你出来做什么!给我回去!”
刘顺不动。
刘管事气得踹了他一脚,卷起袖子就要从角落里走出去,“你真是个没用的东西!你不去我去!”
原本无精打采的少年瞬时面露惊恐,连忙拉住他,“爹,你疯了!”
“二庄主让我明天开始就不用来了,丢了这份工我才要疯呢!你以为我是靠什么在供你和你娘吃穿的!”刘管事提起膝盖狠狠地踢在刘顺的肚子上,后者脸色一白,顿时捂着肚子软倒在地。
蹲在屋顶上的暗卫瞧底下这父子俩鬼鬼祟祟半天,听上去仿佛打了什么坏主意,正要下去揪住他们问话就见不远处走来一道杏黄的身影,停了停便发出一声低低的哨声。
刚走到此处的叶英听到这声低哨眉心顿时皱起,脚下的步子快了几分,一瞬便跨过了账房的院门。刘家父子错愕地看着那个可望不可即的身影从他们面前走过,没等他们有所反应,头顶又是一道黑影落下,一手一个提起他们的衣领丢到院前的空地上。
叶英推开亮着灯光的房门,小小的人儿趴在堆满账册的桌上一动不动,背后有重物落地的声音,他往后看了一眼,暗卫躬身行了一礼,“此二人在角落里鬼祟许久,似要对姑娘不利。”
眸光骤冷,再看屋内趴着仍旧未动的小姑娘,叶英直接来到她身边推了推她的肩膀,一股气浪轰然自他指尖弹开,清冷的面容露出震惊,她身上哪来这么强的护体真气?
外界的响动总算惊动了浑浑噩噩的静姝,小小的脑袋抬起,露出烧得通红的小脸,薄嫩的双唇染了桃花一般鲜艳,漆黑的眸子罩着层层迷雾,费力地想看清又什么都看不清。
“静姝?”
“叶……英?”静姝晃了晃发胀的脑子,一晃就要一头栽倒在地,叶英眼疾手快地接住她,巴掌大的小脸很快皱成一团,“热……”
叶英当即抱起静姝快步出门,余光瞥向跪在院子里发憷的父子俩,冷冷丢下一句话:“带回去审问!”
青黑的发丝吹散开来,夜风中所有的影子都在倒退,静姝蜷在叶英怀里,一会儿说热一会儿说疼,待叶英赶到济世堂,落地之后一口鲜红的血生生地喷在他胸前。
半夜惊醒的盛长风披衣匆匆赶来,给静姝把脉后片刻便道:“静姝姑娘脉象大乱,像是有邪力入侵,在脉息平稳下来之前老朽强行下针并不妥。”
刚被带到柴房的刘家父子转眼又被提到了济世堂,看着气若游丝的静姝和叶英身前的血迹傻眼,没等暗卫逼问刘管事便哆哆嗦嗦地交代了:“我只是下了点怀春散,别的我什么都没有做!”
他可不想摊上人命!
怀春散,青楼教坊出了名的媚药,待盛长风说出功效后叶英的眸底骤然寒霜凝集,再看静姝满脸不正常的潮红,压着心头的怒气寒声道:“把药交出来。”
盛长风仔细检查过暗卫呈上来的药粉,对叶英点了点头,“这的确是怀春散,和静姝姑娘的症状也有几分相符,只是用在静姝姑娘身上的药不对原本的药效,倒是让姑娘的身体起了些变化。”
叶英面色难看地看着昏迷的静姝,“带去外面听候发落。”
待闲杂人等退离之后,叶英低声问道:“先生可有办法?”
盛长风沉吟片刻,“寻常人若是中药,施针服药便可,但是姑娘如此……只怕要叶庄主出手。”
半夜的动静被夜色掩盖,一夜过去知道的人甚少,叶晖是一早起来后被暗卫提到济世堂的,一进门就听到啪啪两声大耳刮子,刚被叶英吩咐过来照顾静姝的秦嬷嬷知道来龙去脉后气得浑身发抖,抡起巴掌就把刘管事的两边脸都打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