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府族长贾珍的默许与暗中推波助澜,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又浇了一瓢热油,让荣国府分家的风波骤然升级,再无转圜余地。
不过两三日功夫,贾珍便以族长之名,召集了几位在京的贾家族老,连同荣国府两房男主,在宁国府祠堂旁的议事厅内,正式商议分家事宜。
祠堂森严,祖宗牌位默然矗立,注视着下方这群即将撕裂家族的子孙,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贾赦有了贾珍撑腰,底气十足,大马金刀地坐在左首上座,斜睨着对面脸色铁青的贾政。
几位族老多是旁支,素日里仰承宁荣二府鼻息,此刻见贾珍态度明确,自是唯他马首是瞻。
贾珍清了清嗓子,故作公允地开场:“今日召集诸位叔伯兄弟,乃是为荣国府家务,树大分枝,本是常理,加之如今府中情形特殊,赦叔提出分家,亦是为保全宗族血脉计,今日便请诸位一同做个见证,议一议这家,该如何分。”
他话音刚落,贾赦便迫不及待地接口,声音洪亮,带着一股豁出去的泼皮无赖劲儿:“族长,各位族老,既然要分,那就要分个明白,分个干净!我贾赦是荣国府嫡长子,这是祖宗礼法,任谁也改变不了!”
他目光扫过贾政,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二房这些年来,一直住在荣禧堂,以荣国府主人自居,里里外外,风光体面都让他们占尽了!好!既然他们喜欢,那这荣国府的宅邸和这一等将军,我贾赦,让给他们二房了!”
此言一出,几位族老面面相觑,贾政更是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贾赦,仿佛不认识这个兄长一般。
竟连祖宅和爵位都不要了?他打的什么算盘?
贾赦将众人惊疑的神色收入眼中,心中冷笑,图穷匕见:“宅子我们可以不要!但是——”
他拖长了音调,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乱响:“公中的产业、田庄、铺面、银钱、古董摆设!自来没有绕过嫡长子拿大头的道理!这些,必须按规矩来,我长房要占七成!”
“七成?!”贾政再也忍不住,霍然起身,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贾赦,“你……你疯了不成?!公中产业乃是支撑阖府用度,祭祀祖宗之根本!你张口就要七成?!你让母亲日后如何奉养?让阖府上下如何过活?!”
“母亲奉养,自然是我们两房共同承担!”贾赦梗着脖子,寸步不让,“至于阖府上下?哼,分了家,自然各房管各房的人!难道我长房还要替你二房养着那些奴才不成?!”
“你……你简直强词夺理!”贾政气得眼前发黑,“公中产业,多年来维持府中庞大开销,早已不比当年!你……”
“不比当年?!”贾赦猛地打断他,脸上露出讥诮而狠厉的笑容,如同市井泼皮般耍起了赖,“贾存周!你少在这里跟我哭穷!你们二房把持家务这么多年,谁知道往自己房里扒拉了多少?!王夫人拿着公中的银子,没少贴补她那个在宫里的女儿吧?没少往她娘家送吧?还有你,装得一副清高模样,平日里结交清流应酬官场,哪一样不是花的公中的钱?!”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贾政脸上:“我告诉你!今天这家产,就必须按嫡长的规矩分!七成,一分都不能少!要是你们二房不把这些年在公中耗去的和贪墨的,都给我老老实实补到分家的资产里来,补齐这七成之数!我贾赦今天就豁出这张老脸不要了!我顶着不孝不悌的骂名,也要敲登闻鼓,告到顺天府,告到御前去!咱们就让青天大老爷,让满朝文武都来评评理,看看这荣国府的家产,到底该怎么分!看到底是谁,掏空了祖宗基业,逼得嫡长无法立足!!”
这一番连珠炮似的抢白威胁泼脏水,如同疾风骤雨,将贾政彻底打懵了!
他一生讲究礼法规矩,注重官声体面,何曾见过,又何曾想过自己的兄长会如此不顾颜面,如同市井无赖般耍横威胁?!
还要告官?!还要闹到御前?!
这……这简直是斯文扫地,将贾家最后一块遮羞布都扯了下来!
“你……你……噗——”贾政急怒攻心,只觉得喉头一甜,竟是一口鲜血直喷出来,身子晃了晃,向后便倒!
“老爷!”
“二叔!”
跟随贾政来的小厮和族老们顿时乱作一团,连忙上前搀扶抢救。
贾赦看着吐血昏厥的弟弟,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狠厉取代。
事已至此,他绝不能后退!
他梗着脖子,对乱糟糟的场面视若无睹,只盯着族长贾珍:“族长!您也看到了!不是我不讲兄弟情分,是有人做贼心虚!这家产,就必须这么分!您给个准话吧!”
贾珍心中暗骂贾赦蠢笨如猪,把事情闹得如此难看,但面上却不得不维持族长的威严。
他看了一眼昏死的贾政,又看了看一脸无赖相的贾赦,心中迅速权衡。
贾政倒了,二房再无顶事的男丁,王夫人一个妇道人家翻不起大浪。
此时正是快刀斩乱麻,是分家坐实的好时机!
他清了清嗓子,对几位族老道:“诸位叔伯也看到了,赦叔所言,虽……虽激烈了些,但嫡长分家占大头,确是祖宗旧例,政叔如今……唉,也是情急,既然两房难以协商,为免再生事端,伤了家族和气,不如就由我等依照旧例,拟定分家文书,将公中产业,按……按□□之数,长房占六,二房占四,宅邸归二房,老太君由两房共同奉养,各自仆役归各自房中,诸位以为如何?”
他到底不敢完全按贾赦说的七成来,稍稍压了一成,也算给二房留了点余地,更是给自己留了转圜。
几位族老自是唯唯诺诺,无人反对。
贾赦虽觉六成比七成少了些,但见贾政都吐血了,族长又发了话,知道见好就收,便也闷声应了:“既然族长和各位族老做主,我……我也没话说!”
于是,就在贾政吐血昏迷不省人事之际,这场关乎荣国府多人命运的分家,便在宁国府祠堂旁,由族长贾珍和一干族老,近乎强硬的主持下,草草定了下来。
一份冰冷的分家文书被迅速拟定,只待双方画押用印。
消息传回荣国府,尚在病中的王夫人闻听丈夫被气得吐血,然而分家已成定局,且长房要拿走公中六成产业,她眼前一黑,直接晕死过去。
醒来后,便是撕心裂肺的哭嚎与咒骂,骂贾赦无情,骂贾珍黑心,更将这一切的根源,再次归咎于林家兄妹!
而贾琏在自家院中,得知分家已定,长房得了六成产业,心中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却又涌起一股巨大的空虚与悲凉。
他看着依旧虚弱躺在床上的王熙凤,低声道:“二奶奶,家……分了,以后我们就过好我们的日子,等澜哥儿好起来,我们再去求求他,凭他那医术,想来是有法子调理好二奶奶身体的”
王熙凤缓缓睁开眼,眼中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与冰冷。
她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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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分家产兄弟破裂,泼皮耍赖嫡长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