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的车驾随着长长的车流,缓缓行驶在寂静下来的街道上,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林澜独自坐在马车内,并未因宴席上的风光而有丝毫懈怠。
她指尖轻轻揉按着眉心,在脑海中反复推敲着今日为北静太妃所拟方剂的君臣佐使,思考着是否有更精妙的配伍,既能滋阴降火,又不至过于滋腻碍胃。
内力在经脉中无声流转,驱散着宴席间沾染的些许酒气与浊气,让她灵台始终保持着一片清明。
而与林澜马车内的沉静截然不同,前面贾府主子们乘坐的几辆马车里,却是心思各异,暗潮涌动。
王夫人与贾政同乘一车。
贾政因今日在席间见林澜应对得体,与几位顶尖世家子弟相交,又得北静王看重,面上也觉得颇有光彩,心情尚可,正捻须回味着宴席上几位清流官员的诗词唱和。
然而,他一侧头,却见王夫人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手中死死攥着佛珠,嘴唇紧抿,眼神里翻涌着一种近乎怨毒的情绪。
“你这是又怎么了?”贾政蹙眉问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悦,今日大好日子,何必摆出这副脸色。
王夫人猛地转过头,声音因压抑着怒火而显得有些尖利:“老爷!您难道没看见吗?澜哥儿如今是何等风光!北静王爷对他另眼相看,牛家、柳家、周家的少爷都与他称兄道弟!他既有这般人脉,为何就不能在陛下面前,为我们元春美言几句?哪怕只是稍稍提点,让陛下记起还有元春这个人,也不至于让她在宫里被那起子小人作践到如此地步!”
她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元春可是他的亲表姐啊!他怎能如此狠心,只顾着自己风光,全然不顾骨肉亲情!我方才在席上,瞧着他对那些人笑得那般……那般热络,心里就像被刀子剜一样!我们元春在宫里受苦,他却在外头……”
“住口!”贾政厉声打断她,脸色也沉了下来,“糊涂东西!这种话也是你能浑说的?宫闱之事,岂是外臣可以置喙?澜哥儿能有今日,靠的是他的医术和本分!你让他去插手后宫,是想害死他,还是想害死我们全家?母亲的话,你都当成耳旁风了不成?!”
被贾政一番呵斥,王夫人满腔的委屈与愤懑如同被堵住了出口,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憋得她眼前发黑。
她知道贾政说得在理,可那份为母的焦灼与对林澜“见死不救”的怨恨,却如同毒藤般紧紧缠绕着她的心。
她扭过头,不再说话,只死死盯着晃动的车帘,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与此同时,贾琏与王熙凤的马车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一上车,贾琏便殷勤地扶着王熙凤在铺了软垫的座位上坐稳,又亲自倒了杯温茶递到她手里,眉开眼笑,哪还有半分在外的纨绔子弟模样。
“奶奶今日辛苦了,快喝口茶润润。”
贾琏凑近些,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你瞧见二太太后半场那脸色没有?青一阵白一阵的,活像生吞了只苍蝇!我瞧着,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王熙凤接过茶盏,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眼波流转横了贾琏一眼,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她那是看着澜哥儿越发得脸,心里头嫉恨交加,又没法子呢!指望着澜哥儿为她那宝贝女儿在宫里铺路,也不想想,澜哥儿是何等明白人,岂会趟这浑水?”
“正是这话!”贾琏一拍大腿,恨恨道,“往日里他们二房何曾把我们长房放在眼里?父亲不得祖母欢心,我更是被他们有意无意地养废了!如今见林表弟势起,又想凑上去沾光,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活该她憋气!”
他想起往日种种,心中积压的不满此刻尽数化作了畅快。
王熙凤放下茶盏,伸出染着蔻丹的纤指,轻轻点了点贾琏的额头,嗔道:“你呀,光顾着看笑话!咱们也得有点成算才是。”
贾琏一愣:“奶奶的意思是?”
“我的好二爷!”王熙凤压低声音,眼中精光闪烁,“澜哥儿如今可是真真的潜力股!圣眷、王眷、还有那几家顶尖的世家交情,哪一样不是实打实的?二房指望不上,咱们长房可不能断了这条线!你日后得了闲,多往林府走动走动,不拘是送些时新果子,还是打听打听澜哥儿可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务必把关系维系好了,澜哥儿是个重情的,玉丫头又与我们亲近,这层关系,可比那虚无缥缈的宫中指望实在多了!”
贾琏闻言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奶奶说得是!还是奶奶深谋远虑!我明日……不,后日就去!定把这事儿办得妥妥帖帖的!”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借助林澜之力,自己在府中乃至外面扬眉吐气的光景。
王熙凤见他应下,满意地笑了笑,身子软软地靠进贾琏怀里,吐气如兰:“二爷明白就好,咱们长房的将来,可都系在二爷身上呢……”
美人温香软玉在怀,又是这般倚重奉承,贾琏只觉得骨头都酥了半边,哪里还有不应的?他一把搂住王熙凤,心猿意马起来,凑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浑话。
王熙凤粉面飞红,假意推拒了两下,便半推半就了。
马车微微晃动着,车内很快便传来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细微声响,伴随着王熙凤压抑的低喘和贾琏粗重的呼吸。
外面随行的丫鬟小厮们皆低了头,眼观鼻鼻观心,只当什么也没听见。
而这靡靡之音,与前面马车里王夫人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怨愤,以及林澜马车内那一片沉静的思索,共同交织成了这荣国府归途的夜色,预示着府内即将更加分明暗流与阵营。
回到林府,已是深夜。
林澜径直回了卧房,吩咐了墨韵不必打扰,便闭门凝神继续她的内力修炼与医书研读。
而王夫人回到房中,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林澜与各家子弟言笑晏晏的画面,北静王温和赞赏的眼神,如同魔咒般在她脑中盘旋,与元春在宫中可能遭受的冷眼刁难交织在一起,啃噬着她的心。
她恨林澜的无情,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这份嫉恨,如同暗夜中滋生的苔藓,在她心底悄然蔓延。
贾琏与王熙凤回到自己院子,自又是另一番被翻红浪,蜜里调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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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宴散各人心思异,长房暗中自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