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云中桂子 第25章 愚蠢

赵姨娘哭哭啼啼的跪在地上，贾政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贾母黑着脸，也不看赵姨娘，只问贾政：“这是你做舅舅的该做的事情？纵着自己小老婆欺负你的外甥女！原来在你心里早就嫌弃我们孤儿寡母了。也罢了，我还是早些走开，省的碍你们的眼。立刻叫人套车去，预备船只，我要带着玉儿回金陵去！这里就留给你！省的人家看我不顺眼，磋磨我的玉儿！”说着贾母忽然哭起来贾敏，贾政面如土色忙着跪下来给贾母磕头：“母亲息怒，都是这他们不省事，我立刻发落了，给母亲出气！这绝对不是我的意思！”

贾政说着一个劲儿的拿着眼睛示意王夫人，要她出来劝劝。谁知王夫人站在那里，低着头也不知道想什么，根本不理会贾政的眼神。贾母气的哭，王夫人也装着没听见，简直是和木雕泥塑一般了。贾政记得满头冒汗，偏生这个时候赵姨娘却哭闹起来，一个劲儿的说自己不是有意的，全是一片好心。

贾母听了赵姨娘的话，顿时气的满脸通红，狠狠地啐一口：“给我狠狠地打这个小蹄子，把她的嘴给我打烂了！”贾政又来呵斥赵姨娘，叫她闭嘴。正闹哄哄的时候，就听着外面通报大老爷大太太来了。

贾赦和邢夫人带着几分得意，赶过来看热闹了。贾赦本来要出去，谁知得了消息也不肯出门了，拉着邢夫人来看热闹。邢夫人不敢过来，生怕遭受连累，她劝道：“老太太正在气头上，咱们还是别去显眼。省的跟着吃挂落。”

贾赦却是不以为然的哼一声：“心中无私怕什么！谁叫他一向在老太太跟前冒充孝子呢，现在好了现原形了。我们嘴笨，但是心不坏啊！这会老太太应该看清楚了，她偏心半辈子的儿子是什么人了。我虽然不中用，可是也没算你自己妹子仅剩下的骨血不是。”说着贾赦拉着邢夫人到贾母这边来了。

看贾政狼狈的跪在那里，贾赦故意点火浇油：“老太太息怒，二弟本事好意。外甥女一来二去的长大了，她的终身大事也该我们做舅舅的上心。我知道老太太是嫌弃北静王府提的那个人是武将，肯定是没有我那个妹夫那样文雅，满嘴都是之乎者也的。但是这个人前途很好。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用不了多久那个人没准就是一品，外甥女就是正经的将军夫人了！按着品级，我这个做舅舅的见了还要客气客气呢！”

贾母听了贾赦的话，冷笑一声：“你虽然行事糊涂，可听你的话倒是为玉儿打算了。你可知道，这个人心里打什么算盘？叫自己的小老婆去说了什么！你这那里是给自己外甥女看亲事，根本是想逼死她！你逼死了她，对你有什么好处？”贾政心里叫苦，暗恨赵姨娘是愚蠢的东西，自己只是得意忘形随口说了几句，她就当真了。当真也就当真吧，还要去和黛玉说！

原来贾政那天和清客们喝了点酒，一群人哄着贾政开心，说了些官场的事情。其中詹光说：“听说北静王府上派人来提亲了，却不知道是哪一位东床快婿？”贾政一摆手，无奈的说：“是田国成，正要外放金陵将军呢。老太太舍不得外甥女，说还小呢，等几年再说。但是北静王那边，贸然回绝了我担心——”

清客们立刻热情起来：“这可真是乘龙快婿，老大人不知道这个田国成是北静王的心腹嫡系。今后且是有的升官呢。他是武将出身，和府上一样。我们想北静王这样安排大概是希望和府上关系再进一步。今后没准老大人还要靠着外甥女婿提携帮助呢！”

对于北静王那边的提亲，贾政一开始有点不愿意。不要说黛玉，就是两个人的人品实在不般配。那个田国成是军旅出身，为人粗犷，据说一应文书往来都要靠着幕僚师爷，他本人只是粗通文墨。可是黛玉呢，要是个男孩子早已经功成名就金榜题名了。这两个人实在不般配。不过碍于那边提亲的是北静王，贾政想还若是回绝的太简单直接，会惹得王爷不高兴。本想着要清客们帮着出主意，谁知被这些人一说，贾政心思活络了。

贾政本来是靠着军功起家的，那是祖宗的根本不是。黛玉虽然姓林，可是半个贾家人，真的嫁到田家，也不算是太辱没了外甥女，尤其是清客们说田国成前途无限。眼看着贾家子孙们习武不成，读书更是不行，那么多的族中子弟整天斗鸡走狗，浑浑噩噩的混日子。要是到了坐吃山空哪一天——贾政忽然觉得若是有了田国成这个外甥女婿，那么今后贾家子弟们的机会就多了。可以跟着田国成去出兵放马，混个军功也好，或者跟着做个幕僚，也能混些功劳。贾家就不担心后续无人了。

等着贾政喝的微醺的回去，他就到了赵姨娘这边。赵姨娘服侍着贾政换衣裳，盥洗了，忍不住抱怨道：“老爷没事喝这么多？仔细着明天起来头疼。咱们家那几位都是些喜欢沾光占便宜的，平日里嘴上夸夸其谈，到有事了什么用都没有！”

贾政嘿嘿一笑：“你这个人才是头发长见识短。今天我把心里的烦心事和他们说了，大家一分析，竟然是我钻牛角尖了。”

“什么老爷钻牛角尖了？老爷才是比他们都强呢。一个两个的只会骗吃骗喝，连个正经胡官职都弄不上。只会掉书袋，学那么几句话哄人罢了。也就是骗老爷这样耳根子软的！”赵姨娘拿着毛巾给贾政擦脸，提起那些清客满脸不屑。

贾政晕晕乎乎的把酒桌上的话和赵姨娘学了一遍，赵姨娘开始不信，但是后来，她越听眼睛越亮。赵姨娘心里盘算，贾环不喜欢读书，自己说几句就瞪眼和自己顶嘴，看样子实在不是个读书的种子了。而且就算贾环读书有成，考上了举人什么的，可是府里谁肯提携贾环呢？他们都捧着宝玉去了。再者贾环平日也喜欢舞刀弄枪的，要是黛玉真的嫁给田国成，她能不拉拔一下娘家亲戚？到那个时候贾环到军中跟着姐夫，怎么也弄个军功！

贾政喝多了，很快就睡着了。赵姨娘倒是一夜无眠，她翻来覆去的想，仿佛黛玉已经成了一品将军夫人，贾环跟着田国成出兵，不仅得了军功还发大财。自己跟着贾环也能扬眉吐气。那个时候没准自己也能弄个诰命，她再也不用再太太跟前站规矩，也能有不少人服侍，前呼后拥的。

赵姨娘半梦半醒一早上打发了贾政起身，她梳洗了坐在镜子前接着发呆，最后赵姨娘拿定主意，对着小丫头说：“太太要是叫我，你就说我身上不好，出去了。”说着赵姨娘径自到园子去了。

这次赵姨娘没线去秋爽斋看探春，她到了潇湘馆门前，看着有凤来仪的匾额，心里忽然酸溜溜的，怎么叫林丫头占了先机呢？要是北静王府是给探春提亲该多好啊。那是环儿的亲姐姐，她就不用巴结到林丫头跟前了。

赵姨娘深吸口气，扣响了潇湘馆的门。

黛玉见着赵姨娘来了，有些诧异，她时常来看探春，到了潇湘馆顺路进来看看，也是做人情罢了。黛玉犯不着得罪人，一般都是热情招待。赵姨娘惯例是坐一会说点场面话就走了。怎么今天一早上她却亲自上门呢？黛玉心里疑惑，想不出来赵姨娘是为什么来。她只能叫紫鹃去倒茶，紫鹃忙着端茶过来，赵姨娘站起来，上下打量着紫鹃：“姑娘不用忙了，我自己来就好了。我看你在林姑娘身边，这些年出落的越发好了，难怪说老太太就是会调理人。姑娘是天仙一般的人物，你当初一个毛丫头样子，也跟着出落的水灵了。”

听着赵姨娘的话，紫鹃和黛玉顿时紧张起来，谁都知道赵姨娘是个没成算的，最近她侄子要说亲，虽然她的侄子是贾家的奴才，可是靠着赵姨娘一家人整天趾高气昂的，自封的舅爷。但是赵姨娘那个侄子不成器，整天就知道浪荡。

紫鹃干笑几声：“姨奶奶真是说笑了，我不过跟着姑娘罢了。我还是老太太那边的人呢。没准我那天服侍不周全，老太太一生气就把我要回去，换了好的来。”紫鹃声明自己的人事关系在贾母这边，她是带着贾母的尚方宝剑来服侍黛玉的。

赵姨娘则是没理会，笑嘻嘻的说：“姑娘心灵手巧，你一定会长远跟着姑娘呢。咱们家的例子，但凡姑娘出门子，必然陪嫁两个丫头。我看换别人去老太太必然不放心，自然会叫紫鹃你跟着了。”

“姨奶奶真是有趣，一早上就派来打趣丫头。想来是三妹妹还没起身呢，来人去看看三妹妹那边，看她起身没有。”黛玉心里不悦，赵姨娘一早上上门颠三倒四的。本来黛玉担心北静王府提亲的事情，偏生赵姨娘还来聒噪。

“我是特别来给姑娘道喜的。你舅舅昨天说了，愿意北静王提的那门亲事，姑娘还不知道吧，那个田国成，就是你未来的女婿就要放外任了，金陵将军，没多久就是兵部主事，一品大员。到时候姑娘可就是一品诰命夫人。等着再出兵放马大了胜仗回来，可就是封王封侯了。到那个时候我们还求着姑娘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提拔提拔我们……”赵姨娘滔滔不绝，眼里都是谄媚和羡慕。黛玉则是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外面服侍的婆子们见状不妙赶紧一窝蜂的进来，撮着赵姨娘出去：“姨奶奶是喝多了，一早上来说什么胡话呢！”

谁知赵姨娘却不肯住嘴，挣开婆子们到了黛玉跟前：“我是好心特别过来给姑娘报喜的。你这些年住在的我们家，我们可没的少了姑娘什么。人要知恩图报，今后可不能自己攀上高枝就忘了根本。环儿——”

婆子们吓得魂飞天外，赶紧拉着赵姨娘出去了。紫鹃忙着去安慰黛玉，黛玉气的欲哭无泪，紫鹃和雪雁都吓坏了。黛玉的奶娘赶紧过来拍她的后背：“我苦命的儿，你心里委屈快点哭出来。赵姨娘实在可恨，我回老太太，打她一顿给你出气。”谁知黛玉两眼一黑，身子就歪下去了。这下整个潇湘馆顿时乱了，紫鹃和雪雁扶着黛玉躺在床上，丫头婆子们忙着去告诉李纨。

紫鹃安顿好了黛玉，越想越生气，赵姨娘是什么东西这样羞辱姑娘！她这么张狂都是二老爷指使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日里道貌岸然的，整天读什么圣贤书。谁知这样狠毒，自己唯一妹子留下的骨血，就这样磋磨！

于是紫鹃跑来给贾母告状了！

等着贾母知道了事情来龙去脉，顿时气得满脸通红。这个儿子真是个愚不可及的蠢货！

见着贾政一脸委屈，贾母只觉得彻底失望了。这个家，她已经尽力了，当初培养贾珠读书，为他精心选了国子监祭酒家的女儿做媳妇，就是想给贾珠今后的仕途铺路。谁知贾珠却年纪轻轻的没了。她尽心培养元春，好容易把她送进宫里，谁知还是个没心眼的。只一味的听别人的话。今后元春能有个善终就是祖宗保佑了。要是她触怒了皇帝，贾家必然跟着倒霉。孙一辈这个鬼样子，谁知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蠢。

本来看着贾政还算明白，谁知心里也是个糊涂蛋。凭那个田国成好上天去，他也是北静王那边的。世上有千年不死的人吗？太上皇春秋已高，皇帝就是熬也能熬到太上皇归天。那个时候大家一起等死吗？

还放纵赵姨娘那个娼妇去羞辱黛玉。就是田国成不是北静王那边的，是个完美无缺的青年才俊，已经定了他们的亲事，她一个小妾也不能这么到姑娘跟前说话。贾家的脸都被丢完了！按着赵姨娘的话，他们贾家成什么了？养姑娘是为了什么？攀附巴结，好提携自己的子弟？传出去他们贾家那不成了养瘦马的了？

看着眼前装腔作势的贾政和幸灾乐祸的贾赦，贾母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她叹口气，无力的挥挥手：“我也没力气了，反正这是你们祖宗给你们留下来的家业。早点败完了，早点安心。你们都离了我眼前！”

贾赦有些失落，本想看贾政在贾母跟前吃瘪，但是老太太只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真是没意思。贾政则是擦擦汗，狠狠地瞪一眼赵姨娘，低喝道：“还不快滚！”看着赵姨娘走了，贾政张张嘴，还是把疑惑问出口：“咱们家和北静王是世交，那个田国成除了年纪大些，剩下都好。我知道老太太心疼妹妹留下的唯一骨血，但是女大当嫁——”

“哼，敏儿是我女儿，黛玉是我外孙女！她是我养大的，终身大事不用你嫩做舅舅的操心。我就是穷了，也没到买孙女的地步！你还站着干什么呢？赶紧回去和你小老婆喝酒是真的！”贾母看贾政的眼神带着深深地厌恶，这就是她疼爱多年的儿子，贾母忽然有种把猪当成麒麟养育多年的恶心和无力。

屋子里安静下来，鸳鸯端着参汤进来。喝了半碗参汤，贾母眯着眼养精神：“我叫凤丫头去林丫头那边照看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一语未了，凤姐悄悄地进来了。“二奶奶来了，可巧老太太刚才还念叨呢！”鸳鸯笑嘻嘻的给凤姐打帘子，对她做个手势。

凤姐知道刚才二老爷在老太太跟前闹个没脸，就小心的过来：“给老太太请安，这会林妹妹已经没事了。请老祖宗放心吧！”贾母听了凤姐的话，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凤姐斜着身子坐下来，贾母睁开眼：“我这些小孙子，小孙女们，林丫头是个好的，三丫头也不错。本来我想着林丫头身子弱，嫁到别人家我不放心，干脆给宝玉吧。如今看来那样倒是耽误她了。就宝玉的老子，一个糊涂虫，嫁过来我反而不放心。三丫头她们有自己的爹娘哥哥嫂子，我想管也插不上手。”

凤姐听贾母的语气，竟然像是厌弃二房。她眼珠子一转，低声的说：“我想林妹妹的婚事先不用惊动官媒婆来。她们知道了就是整个京城都知道了。不如咱们先悄悄地打听，选几个不错的，再仔细打听他们的家世，人品，根基，选个好的。老祖宗的意思呢？”

“我也是这个意思，你有什么人选了？”贾母点点头。

“我哪认识什么人呢？不如请亲戚们帮忙。”凤姐想了一圈，竟然没谁能配得上黛玉的人物。

“薛家那个媳妇，她不比以前了，她应该认识不少人，改天你请她来。”贾母沉吟了下：“薛家就剩她一根救命稻草了，她要和离，薛家未必肯善罢甘休。不过她们家再也不是以前没男人任由着别人欺负的。可是咱们心意到了，她们还是要领人情的。你叫琏儿多盯着点。”贾母暗示凤姐可以用帮夏金桂摆脱薛家做筹码。凤姐心里顿时明白了，老太太这是要和潞王那边拉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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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