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仁?”严安复读一遍,道:“是费婆子儿子,他不是犯事逃出府,怎么跟你们勾搭一起?”
赵姨娘怕严安的棍子,连忙道:“我不知道,我兄弟来找我时,就带着他来。”
“难道是费婆子放你走?”周姨娘气道:“这费婆子!”
赵姨娘冷笑道:“真替这老奴不值。”
好歹费婆子是王夫人救下来的,一听赵姨娘的话,不免有些在意:“你们把费婆子怎么了?”
“可不是我!是那老奴非得拦路,被她儿子一刀砍了,满屋子都是血,真是……”赵姨娘低着头,突然大笑道:“太爽了,这老奴跟你们一个德行,就是该死。只是可怜了我的吉祥,陪我去那种地方,还赔上一条命。”
赵姨娘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看起来整个人疯疯癫癫的。
在场的人都吃惊,没想法庄子没了两条人命,还让赵姨娘跑到京来。
想是庄头不力,才导致这样的结果,甚至连信都没有上京一封。
只是此刻无法计较庄头的得失,而是要逼问赵姨娘:“他们把环儿带去哪里了?”
赵姨娘止住了哭笑,迷茫道:“不知道,我醒来就没见到环儿,在要去找就碰上你们。”
看来赵国基和费仁背着赵姨娘干了一些事,比方把贾环带走。
见赵姨娘再也说不出其他,王夫人也疲于应付,让严安拿绳子捆绑住赵姨娘,打算连在马车上一同回贾府去。
周姨娘自告奋勇道:“太太,我留下来看着。”
王夫人打断了她的话,道:“见过血的刀便带煞气,我们哪一个留在这都危险。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把门关好,他们真回来也没想到有人来过。”
只见严安把棍子立回远处,将一切归于原状,才上了马车往贾府赶。
赵姨娘自然只能坐在车外头,但绳子连结着,要是想跳马车就得受粉身碎骨的后果,也就乖乖低头。
家塾离贾府本就不远,但路上却看到行人匆忙,脸上夹杂一股难以置信的恐惧。
“太太,外头好像有什么事发生,各个脸色都很奇怪。”严安据实告知。
王夫人撩起一边的车帘看,看到疾跑的人大喊着:“杀人啦!山贼来了!”
京城里怎么会有山贼呢?
王夫人一下子想到陕中流民上京来,只怕这山贼便是他们了。
“严安,别往大街走,抄小路。”王夫人连忙下令道。
好在严安是个京城通,哪一条路最是隐蔽、人最少都熟记于心,立马掉头往小巷走。
周姨娘也慌张了起来,道:“太太,怎么办?我们还没接到环三爷,流民就来了。”
“彩燕,别慌,流民应当要钱要粮罢了,我们找到机会就跑。”王夫人其实心里也没底,但总该有些念想支撑着。
不多时,严安的声音就传进来,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太太,府门口围了一群人在闹。”
王夫人撩起帘子一看,一眼就看到了吴新登站得最高。
严安慌张道:“我瞧到费仁、赵国基也在那,环三爷还在赵国基手里。”
周瑞家的排了一列小厮站着与他们对峙,道:“你们放了环三爷,要多少钱就开口。”
“哼,我们知道你们府里没主子,老虎不在家,你这只猴子称起王来了。”吴新登嘲讽道:“什么小钱我们看在眼里?兄弟们,我们冲进去,里头要什么有什么!”
吴新登身后的人蠢蠢欲动,一个劲儿地往里面冲。
这一幕的冲击,让王夫人愣在一旁,这简直就是她梦境里,贾府被抄家后的场景,人人践踏着、人人抢夺着。
“太太,该怎么办?”周姨娘摇了摇王夫人,吴新登带的人马少说有五六十号人,她们贸然冲过去,只怕被撕碎的下场。
王夫人苍白了脸色,道:“我们得寻个机会抢走贾环,现在还不是时候。”
谁料贾府门口的双方冲突更加激烈,赵国基却高高举过贾环,威胁周瑞家的:“你们给我让开,不给进,我就把你们的环三爷摔死!”
“舅舅!”被举高过头的贾环也白了小脸,恐惧地大叫道:“母亲!母亲!您来救我啊!”
这一声母亲不知在喊谁,却牵动了三个人的心。
只见赵姨娘大喊一声“不”,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挣开了绳子,就朝着赵国基跑去。
一面跑一面大喊:“不准伤了我的环儿!”
而跟着吴新登的人不认得赵姨娘,以为她喊贾环作儿子,便是贾府的二太太,一个个嫉恶如仇一般,抡起拳头就往死里打,嘴里叫嚣着“打死你们这帮为富不仁的!”
王夫人和周姨娘本也要冲过去,却被严安和珍珠死死地拉住,不然也如赵姨娘一样的下场——活活地打死在贾府门前,流出来的血泼洒一街。
而赵姨娘瞪得老大的双眼,死不瞑目,似乎不想到自家兄弟不但谋算自己儿子,还打死了她。
吴新登皱了皱眉头,啧了一声,道:“你们打错了,这不过是个姨娘。”
“姨娘也是个贱货,呸!”他们甩了甩手中的血渍,纷纷吐了口水在赵姨娘身上,并不觉得杀了人有什么错。
这一刻,王夫人真的感受到死亡的威胁,双手紧紧地攥着珍珠的手臂,脑袋是空白的。
没有秩序的环境下,人命就是不值钱的蝼蚁般,任人宰割。
更不用提手无寸铁之力的女子。
或许是赵姨娘的死太过于突然,赵国基也一时反应不过来,抱着贾环就往赵姨娘尸体冲来,老半晌哭道:“老妹,老妹,你怎么死得这么惨!”
这下子,周瑞家的趁机带人关了大门,留下他们撞门也无济于事。
吴新登踹了一下大门,气道:“该死的,你们不开门,我就把贾环摔死在大门!赵国基,把贾环拿过来。”
赵国基恨恨道:“你休想!我就吓唬吓唬那婆子,这是我的亲侄子,我老妹被你们打死,我要跟你们拼命!”
只见吴新登一个眼神,费仁就往下走,径直走到赵国基身边二话不说就要抢过贾环。
赵国基自是不让,一发狠,便朝着费仁拉扯的手咬了下去。
两个人本是狼狈为奸,却因赵国基兀然生起了一丝良心,倒成了狗咬狗。
旁边的人怕被祸及自己,纷纷闪得老远,一点都没有刚刚发狠打死一个弱女子的‘男子气概’。
费仁一边惨叫一边要甩开赵国基,自然也就松了贾环的手。
贾环哪里见过这般场景,早就吓傻在旁,耳边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呼唤‘环三爷’。
像是唤醒了沉睡的灵魂,贾环身子一抖,眼前恢复了清明,连忙四处张望,双眼颤动了一下。
不远处正是朝他招手的周姨娘,她正向他跑来。
贾环胆战心惊了半大天,奔溃的临界点,一瞧到自己最为亲近的周姨娘,撒腿就跑,喊道:“姨娘,姨娘,我好怕!”
两人双向奔赴,周姨娘一下子搂住了贾环,紧紧抱着,再也不愿撒手。
“快抓住他们!”吴新登立马大喝道,又看到身后的王夫人,眼睛闪过一丝恨意,道:“那是贾府二太太,赶紧抓起来!”
这些人原是呆愣望着两人打架,结果一听吴新登的话回神,已是慢了几拍。
看到乌拉拉一群人朝他们跑来,周姨娘连忙抱起贾环往后跑。
好在严安机灵,早就让珍珠扶着王夫人上了马车,又一下子赶到周姨娘身旁,捞过贾环就往里塞。
有人跑得快,伸手就要抓住周姨娘,被严安一马鞭甩,骂娘地缩回了手。
周姨娘趁机手脚并用爬了上马车,这才有了劫后重生的感觉。
几人抱成一团哭了起来,有庆幸的,有难受的,有喜悦的。
但好景不长,严安一边赶马一边往后看,道:“太太,他们有人骑马来了。”
王夫人闻言,又掀开帘子朝后看,吴新登正让人牵了马来,作势要追上他们。
“这吴新登是灌了什么**汤?怎么咬死贾府不放!”周姨娘气道。
还能为啥,就因王夫人不放印子钱,还阻了他的生路,便记恨起贾府、记恨起王夫人。
小人便是如此,一旦得势,就要将以前得罪他的人一一踩扁,不管有理无理。
但她们也不落下风,毕竟贾府养的马与他们骑的不同,即使带着车厢和几个人,依旧把他们甩在后头。
只是太低估吴新登的决心,跑了半个时辰还死咬不放。
“太太,若再这样跑下去,马就先受不了。”严安连忙道。
若是停了车,靠她们双腿又如何跑得赢四条腿的。
周姨娘想了想,道:“严安,前面有分岔口吗?”
“没……”严安才刚说,又突然大喊道:“有,我看到前面有个分叉口。”
周姨娘也顾不及什么,快速说道:“等会你们都下车,我赶马走。”
王夫人想都不想就说:“不行!”
“太太,我一个人赶马,一可以引开他们,二来就我一个还能让马跑远些,我想他们不会再追下去的了。”周姨娘示意外头下沉的落日。
“这样也不行,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王夫人从未想过用一人换取安全。
“太太,分叉口要快到了。”严安也听到周姨娘的建议,出言提醒道。
“我们赶一条走,他们未必再追。”王夫人抱着一丝侥幸。
“太太,您和环三爷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只想你们好好的。”周姨娘忍住泪水说道,突然怀里撞进了一个人哭道:“姨娘,我离不得你。”
“环三爷,好好听太太的话,太太对你是真心好的。”周姨娘拽出了贾环,双眼满是不舍,朝外喊道:“严安,停车!”
严安勒住了马,堪堪停在分叉口处,跳了下车,接过贾环和王夫人。
周姨娘也出了车厢,坐在严安的位置上,催促道:“珍珠,赶紧下车。”
谁料珍珠一动不动,道:“太太,珍珠不能伺候您,便让珍珠陪姨娘吧。”
“珍珠!”王夫人忍不住哭,这个不过伺候了她几日的丫鬟,却在这一刻无比坚定地护主。
周姨娘也不再劝阻,时间也不够,喊道:“严安,赶紧带太太他们躲起来。保重。”
“彩燕,珍珠,你们一定要回来找我们!一定。”王夫人喊道。
回复她的只有滚滚烟尘,周姨娘和珍珠都不敢保证能再见到王夫人,都默契地沉默不语。
严安抱着哭得泪人的环三爷,低声提醒王夫人:“太太,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