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按赵姨娘上京来推敲,也寻不到半点贾环的踪影。
次日一早,几家人都整顿完毕,只待一声令下就可以出发。
探春一脸惆怅,忍不住问王夫人:“母亲,环弟他?”
探春又怕又愁,怕的是贾母和王夫人放弃了贾环,愁的是贾环到底身处何处。
王夫人拍了拍探春的肩头,宽慰道:“你不用担心,母亲一定会找到他的。”
又朝一个车厢的秦可卿交代道:“可卿,姐妹都是第一次长途跋涉,你做姐姐的,可要好好照料她们。”
秦可卿自是不会退让,下一瞬却听出了王夫人另一层意思,瞪大眼睛看向王夫人,泪却垂了下来。
王夫人笑了笑,道:“我去跟老太太说一声。”
而贾母的车马最为豪华,王夫人一眼就看出,在车帘外请了安,才敢进了里头。
贾母一脸淡然地坐正中,问道:“可是要启程了?”
“老太太,再过一刻钟就出发。”王夫人先是回了话,整理了下思绪,道:“老太太,你们出发去金陵,我打算先留在京里找环儿,同环儿一起去金陵。”
贾母看了王夫人许久,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何必呢,不过一个庶子。”
王夫人垂眸:“他是我的儿子。”
贾母率先败退,闭上眼,道:“严安是个机灵的,也留下来跟你找吧,一找到就赶紧追上来。”
王夫人应了声是,又说了几句贴心话,才下了马车。
只是没走几步,鸳鸯就小跑上来,道:“太太,老太太屋里特地留了个丫鬟珍珠,是个心地纯良、恪尽职守的,老太太怕没丫鬟服侍太太,特地让我来跟太太说一声。”
王夫人屋内一等丫鬟喜妹、玉钏儿都安排跟着秦可卿几姐妹身边,要是留在京里确实没一个贴心伺候的。
“好,老太太的好意我领了。这路上,你可要好好照顾老太太,要是坐累了就跟林之孝说一声,该歇息得歇息。”王夫人承下了贾母的好意,心里明白贾母也是想要找到贾环,但一个贾环和一个偌大贾府对比,还是微不足道了些。
鸳鸯刚一走,周姨娘不知哪里得的消息,也赶忙下了马车,直奔王夫人身边,跪下道:“太太,我也要留下来找环三爷。”
王夫人说贾环是她儿子,对周姨娘而言,不也是周姨娘的命根子。
这下王夫人也能感同身受贾母,虽然不愿周姨娘留下犯险,但触碰到周姨娘坚毅的眼神,只能无奈点了点头。
时间一到,纵然出行的都依依不舍,但也不得不前进。
命运的齿轮不会因为谁而停滞不前,就算是贵为一品诰命夫人的王夫人也一样。
王夫人、周姨娘、严安站在前排,后面站的是留守京府的下人们,他们一同目送着列队离开,时不时能听到马车传出里的啜泣声,那是不舍和迷惘。
虽说是留京寻贾环,实际也是安排周瑞家的备好人马去寻。
一连两三日,依旧没有动静。
因贾府几家下了金陵,其他家也嗅出了一丝不对劲,也是有些蠢蠢欲动,时不时看到有浩荡队伍出了城去。
于是,京里进出的人流更比往时多,这搜查的难度就更加大。
贾府本就散了十之四五的下人,更何况没有官府搜查令,只能挨家挨户问问有没有可疑人物。
周姨娘实在坐不安稳,生怕一日拖一日,就真的再也见不到贾环,自告奋勇道:“太太,我也出去外边找找。”
“你一个人去哪里找?”王夫人反问道。
周姨娘想了想,道:“他们只去了家塾找,我打算去旁边找找看,既然环三爷没去家塾读书,小厮接他回府也没异常,可见就在附近。”
王夫人觉得有理,道:“那先去家塾那看看。”
于是,周瑞家的安排了一辆车马,严安赶马,王夫人和周姨娘坐进去。
突然有一丫鬟跑来上来,道:“太太,珍珠也同您一块去。”
既然贾母让珍珠跟她,王夫人也不好推脱,更何况多一个人就多一个帮手,正是用人之际。
第一次来家塾,王夫人也花了心思兜一圈,方圆一里有不少矮屋楼房,要是细细找下来,没几日功夫是不可能的。
但周姨娘丝毫不气馁,率先跳下了马车,同珍珠一起扶王夫人下来,便领头去敲门问。
连着问了几家,都未曾看过长得像贾环的富家子弟。
“这样问下去,耗不少时间。”王夫人提议道:“不如兵分两路。”
周姨娘忙不迭说好,便道:“严安,你跟着太太,我和珍珠一起。”
这一分开,倒是真找到新线索,周姨娘问了一家人也说不曾看到贾环,但嘟囔了一句:“难道新搬来的那家是个拐子?”
拐子,顾名思义是拐骗五六岁孩童或良家妇女,男孩便卖给无子家庭,女孩便养着卖做有钱人丫鬟或妾室,良家妇女就卖偏远区域做妻。
“你说拐子?”周姨娘揪着这话,再问时,对方不愿生事而关了门。
周姨娘紧接着有了新方向,除了问是否看到贾环,还问了下新搬来住在哪边。
一打听到位置,便带着珍珠连忙赶过去,恰好正是王夫人和严安要敲门的那户。
周姨娘先止住了严安的动作,悄悄拉过王夫人衣袖,往旁边远了些才把自己听到的说出来。
“若真是拐子所为,那要去找多几个小厮来,严安一个人治不住。”王夫人皱着眉头说。
周姨娘便是不想打草惊蛇,提议道:“太太,不如严安先带你回府派人来,我和珍珠在这看着这户人家。”
“这不妥,你们都是女子,要是被他们发现。”
王夫人摇了摇头。
周姨娘道:“太太,这里就严安会赶马,而您留在这,我也不放心。”
两人还没说出个一二,只见这户疑似拐子的人家打开了门,一瞧人高马壮的严安立在门前,吓得就要关上门。
谁料严安眼疾手快,一下子用手抵住了门,朝王夫人方向喊道:“太太,是赵姨娘!”
没想到这拐子家住着赵姨娘,更没想到王夫人猜测贾环受赵姨娘蛊惑而不回府,也成真。
王夫人三人连忙来到门前,也顾不及喊人,便让严安一把推开门。
赵姨娘一介女子无力抵抗,没一会儿便被严安的推力甩到院子正中,捂着颈椎处哎哟直喊疼。
严安一马当进去,在院子角落随手拿了一条木棍,喝道:“屋里还有谁!”
赵姨娘疼说不出话来,直摇头。
严安看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就进了里屋,摇着头道:“太太,里头没见到环三爷。”
这下,全场都聚焦在赵姨娘身上,而珍珠未得命令就跑到屋外望风,严安拿着棍子立在赵姨娘身后,周姨娘揪着赵姨娘的衣领,怒道:“快点说环三爷在哪!”
赵姨娘瘦得只剩下骨头,被周姨娘一拽曳,就像是要松了架子一般,老半天都回不了话。
周姨娘又气又急,扬起手掌就打了两巴掌,道:“你再不说,我可就不客气了。”
“彩燕,你先松手。”王夫人看出赵姨娘是被拽得没气出,连忙让松手。
周姨娘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听王夫人的指令,一松手,赵姨娘猛地咳了起来,好一阵子才稳了下来。
直勾勾地望着王夫人,也不问候一声,冷笑道:“他是我怀胎十月诞下的儿子,你们抢不走的。”
这话差点儿激怒了周姨娘,王夫人扯住了周姨娘身子,道:“你说环儿是你儿子,你做母亲的,可喂过奶?可教他说话学步?可带他识字?你要做他母亲,便把他藏在这处不可见人的地方?”
一字一句直戳赵姨娘的心,令她有些疯癫道:“还不是因为你,你害我们母子分离四年,该死的贾王氏,你抢走我的儿子,不,你抢不走,环儿只认我。”
又朝着周姨娘大吼道:“你也是个贱人,拿我环儿做筏子,怎么样?你以为你对我环儿好,就能当我环儿的娘?不过是个下贱的玩意,连替我环儿提鞋都嫌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你嫉妒我受老爷宠,嫉妒我有儿有女,你就想夺了我的东西。哼,苍天有眼,我那血浓于水的环儿可不认你。”
要不是王夫人眼神止住了严安和周姨娘,只怕赵姨娘无法说出如此长篇大论。
这些话虽是赵姨娘的怨言和自鸣得意,但王夫人也从中提取了信息,赵姨娘确实跟贾环有见面,甚至相处了一段时间。
况且周姨娘一直问贾环在哪,赵姨娘都不紧张,可见赵姨娘是知道贾环的行踪。
“不管你如何说,环儿在我名下便是我的儿。”王夫人丝毫没有动摇,道:“环儿被你藏到哪?”
“对,环三爷在哪!如果你说了,我可以让太太轻饶了你。”周姨娘也转变了态度,如今最重要的是保证贾环安全,其余都靠后站。
“我凭什么说给你们听,呸,什么太太老爷的,以后有你们跪着求我。”赵姨娘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哈哈大笑了起来。
王夫人皱了皱眉,没想到从庄子跑出来的赵姨娘如此难缠,便示意严安动手。
一开始赵姨娘要死不说,但打了五六下棍子再也受不了,大喊道:“是我兄弟带走了环儿!”
“赵国基?”周姨娘反应过来,疑惑道:“他不是被卖到外头去了吗?”
赵姨娘恶狠狠道:“你们这些狠心的卖了我全家,我兄弟救我离了苦海,又如何!”
王夫人却嗅出一丝不对劲,毕竟赵家卖的是死契,赵国基能跑出主子家来救赵姨娘,肯定不是什么正经法子。
“除了你们俩,还有谁!”王夫人质问,赵姨娘却如一滩死水般不回应。
严安扬了扬棍子,恶气道:“太太问你话呢,不说就再打。”
许是严安打的力度之大,赵姨娘身子一颤,脸上闪过一丝屈辱,却不得不回:“还有费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