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外的事情主要是两件——刻坊和书局歇业,催促王家等人早些启程。
要知采儿、惠儿早下江南扩大经营,京城的营生便交于彩鸳夫妇管着。
彩鸳嫁给的是刻坊老师傅之子,所以两人合力经营也不算难事。
但一听王夫人要歇业,挺着大肚子的彩鸳连忙进府询问。
彩鸳自嫁人后就越发心细,一进府就看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便知要有大事发生。
果然王夫人一瞧到她来,连忙招呼她坐好,道:“你怎么跑了来,不是让你收拾好包裹,明早到门口等着吗?”
“太太,我一听就心急,这好端端的,书局、府里都要走?”彩鸳不明所以道。
王夫人看了看她,道:“你可信我?”
“太太,我自是信太太的。”彩鸳恨不得指天发誓。
王夫人笑道:“信我就照我意思去做,有时候不知道是福。”
看王夫人讳莫如深的样子,彩鸳也不敢再多问,只是心里有些忐忑,求情道:“太太,我不问。只是既然要走,可否带上如意一家子?”
如意嫁了卖货郎后,承了王夫人和彩鸳的情,用那间被下套的店铺赚了点小钱,也算是过上安稳的日子。
而彩鸳出府后,跟如意更是亲如姐妹,如今提出这请求,王夫人也不意外。
“她要是愿意跟,问题也不大。”王夫人想了想,就应了这事。
彩鸳笑意扩大,道:“那真是太好了,太太,我保证不给您添乱、惹麻烦,到了金陵我们也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到了金陵,谁敢招惹你们呢?”王夫人不置可否道。
既然把这事敲定下来,彩鸳也不便多留,再三确认后就出府去寻如意。
彩鸳前脚刚走,后脚便是王家、史家他们派人来问。
史家有贾母去说,王家只能是王夫人去面见。
这次王家不是下人来,而是王子腾亲自上门来问:“妹妹,你这消息可保真?”
王子腾负责京城治安,管着一队治安管辖兵,如何也无法相信,圣上在自己眼皮底下溜走了。
“再说,我瞧地方官员奏疏也是正常上京来。”王子腾也不傻,对京里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甄家与我们贾家是世交,北静王府近来与我们走得近,这消息自是不会假。”王夫人丝毫不怀疑北静王妃,一看王子腾一脸纠结,反问道:“那哥哥可有观察奏疏有没有往东北去?”
王子腾细想了下,恍然大悟道:“我瞧每日酉时一刻就有一辆马车从宫出城去,我问过是何人,却被高大人呵斥多事,想必是将这些奏疏运了去。”
没想到圣上悄然无声地出了京城,为了掩人耳目,也未通知各地官员的奏疏换地方递。
王子腾不免有些泄气,道:“陛下是个勇谋双全的帝君,怎么会抛下我们京城的子民呢?”
王子腾想不通,王夫人也不常关心朝廷之事,自然也想不通其中缘故。
但王夫人却不内耗自己,既然圣上自个顾自己,那她也就顾及自家人便是。
“哥哥,为今之计便是离开京城,我想消息无误的话,不出十日,京城便要沦陷了。”王夫人并非危言耸听,准噶尔挺进一百多里的消息都是几日前的事,这几日战况如何,谁也不晓得,只能往最坏的方向想。
身为一家之主的王子腾,此刻也不得不为王家做打算,暂时抛去为官之道,问:“妹妹打算往哪里去?要去东北也可,我便差人悄悄跟那辆运送奏疏的马车。”
王夫人摇了摇头,道:“哥哥,我们商议好下金陵。跟运送奏疏的马车虽是个法子,但这一来一回耗时不说,万一被发现了,这可不是好事。”
被王夫人这一提醒,王子腾也觉得不妥,思忖一会,便道:“那我们也下金陵去,路上也好作伴。”
贾府、王家都选择下金陵老家,史家也受贾母的劝诫,最后也约好明早一同出发。
这一忙活就到夕阳西下时,王夫人正要巡视一番出行所带的行囊、车马,便撞上一脸慌张的周姨娘,道:“什么事这么慌张?”
周姨娘看到王夫人就如天神降临一般,软了身子哭道:“太太,我让人去家塾接环三爷和蓉大爷,谁料只接回来蓉大爷,一问说是……”
周姨娘话未说完,又嚎啕大哭了起来。
“环儿到底是怎么了?”王夫人也受了周姨娘情绪波动,不免也着急了起来。
刚来与周姨娘通报的小厮跪地道:“太太,家塾的老师说环三爷今日未去,小的找了一圈,也没见到人影,还以为是府里其他人接环三爷走了,这就回府跟周姨娘说。”
也不知道是老天爷看不惯安排如此顺利,非得天降横祸。
王夫人心里虽然着急,但也只能多派人马去家塾和往返的路上,看是不是贾环贪玩跑了出去。
半个时辰过去,一个时辰过去,依旧没人来报好消息。
秦可卿、探春她们也为贾环不见踪影而担忧,来到王夫人屋里坐着,也想第一时间看到贾环的身影。
鼓击一响,王夫人也怕她们姑娘家休息不够,明天还要早起出发,往后路上就是车马劳顿,今夜可是最后一夜安稳觉。
于是王夫人赶着她们回去歇息,一定会赶在明早出发前找到贾环。
探春是贾环亲姐姐,为之担忧自然是最重的,磨蹭了许久也留不下来,只好跟王夫人说起贾环近来奇怪之处。
“母亲,环弟这段时间总来问我姨娘的事,我便说当时还小不知情况,他还恼火我不念生母,我还气了几夜。”探春自责道:“莫不是我惹恼了他,他才躲了起来。”
“探春,你不用怪自己,近些日子我也管得严,惹得他想生母了。”王夫人宽慰了一番。
探春却为王夫人打抱不平:“母亲待我们姐弟俩极好,他怎么能怪母亲呢。”
只是现在不是探究贾环改变的时候,而是追究贾环怎么在众人眼皮底下不见踪影。
府内外花了不少人力去找,衙门也报了案却无人受理。
如今要寄托于衙门办事实在异想天开,还不如靠自己努力去找。
王夫人一一过问今日贾环所接触的人,不外乎是周姨娘、伺候他的丫鬟、婆子,还有奶娘佳娘母女俩、跟去家塾的两个小厮。
家塾那头说贾环今日未去,就连贾蓉都能证实此话。
但送贾环的小厮却说:“一早便送环三爷到家塾,因环三爷不想小的跟着,就让小的去周围转悠。”
“环三爷说不给跟,你们就敢不跟!”周姨娘气得狠,死劲地瞪着他们,就想怎么给他们教训。
小厮俩你看我、我看你,闷闷道:“太太,周姨娘,这半个月来,环三爷都是如此吩咐,也没出什么事,谁知道今天。”
王夫人也忍不住皱起眉头,质问道:“那你们可瞧见他走进家塾?”
一个说有,一个说没,两人较劲一番后,才垂头丧气道:“回太太,小的见环三爷往家塾方向去,但没仔细瞧他进没进门。”
很明显家塾没有说谎,而小厮们也说不清贾环进没进家塾。
一问完话,小厮俩就被周姨娘喊人去捆起打,而且要是狠狠打上二十板,撵出府去。
临近出发却发生这种事,就像是个无头案一样,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如果贾环未去家塾,那他会去哪里呢?
小小年纪的他,除了贾府、家塾和偶尔诵经的寺庙,其余地方都未曾出入。
周姨娘在旁哭成泪水,满是懊悔之色,早知道多加关心贾环才对。
奶娘佳娘陪着掉泪,而她女儿却突然冒出了一句话:“可是环三爷去找他娘了?”
“你胡说些什么?!”吓得佳娘泪都缩回去,在场一个挂名的嫡母、一个带大的姨娘,咋还说到那个早就打发去庄子的赵姨娘呢。
但王夫人耳尖,一下子就听进去,又想到探春说贾环近来问起赵姨娘的事。
“难不成赵姨娘上京来了?”王夫人这话一出,周姨娘楞了一下,反驳道:“不可能,她可是送去庄子四五年,又没派人接她回来,她怎么可能回来。”
王夫人并未立马打消这个可能,毕竟府里勒令不准在贾环面前说赵姨娘,如果没人在他面前说,他也不可能会产生兴趣。
“就算不是赵姨娘上京来找他,应当也是在外头有人说起。”王夫人揉了揉发疼的脑袋,就不知道是何方妖魔来迷惑贾环。
周姨娘虽不愿承认养了这么多年的贾环,但也联想最近贾环的表现——埋怨她和太太不疼爱他、不是亲生儿子的待遇。
一开始担心贾环是不是被山贼绑票,用来威胁贾府掏钱。
但至今未有人递来所要钱财的纸张,可见不是绑票的可能。
但如果是赵姨娘等人来找贾环,那事情还更加严重些。
因为不止钱财,赵姨娘他们想要的更多,甚至可能策反贾环对贾府反目成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