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那场引动云海翻腾的道争已然平息。肆虐的能量缓缓消散,被波及的云气在法则之力下慢慢平复、重组。
通天目光落在云中君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与欣赏。云君的美貌极具攻击性,却因她自身浑然天成的神祇气度而显得理所当然。
“云君化光为剑的手段,精妙绝伦,其中生生不息、聚散由心的意境,尤在我之上。”通天开口,直接切入正题,语气是纯粹的论道之意,“不知此法可有名目?”他看出那光剑并非实体法宝,而是纯粹以**力凝聚天地之力所化。
云中君闻言抬眼:“微末之技,何足挂齿。不过是见道友剑气凌厉,心有所感,聚些光华以作应对罢了。”她语气依旧疏远,显然不欲深谈自身根脚,但眼角微微弯起的弧度泄露了几分被认可的愉悦。
通天看得分明,见她不愿多言,也不强求。他本就是率性之人,既觉投缘,便直言相邀:“昆仑地界广袤,奇景甚多。道友若不嫌弃,不妨在此小住些时日,你我也好时时切磋论道。”
“既然如此,便叨扰了。”她应了下来。
通天见她应允,眉宇间喜色更浓。正欲再言,忽闻殿外传来童子通报之声:“师尊,大老爷、二老爷座下童子前来,说是奉老爷之命,为贵客送上见礼。”
通天微讶,随即了然。想必是方才他与云中君交手动静不小,惊动了两位兄长。
云中君目光扫过三样礼物,微微颔首:“太清道友、玉清道友有心,郁仪在此谢过。”
待童子退下,通天看着云中君随手将礼物收起,不由笑道:“我这两位兄长,倒是难得大方。云君……哦不,郁仪?”他捕捉到她刚才的自称,从善如流地改口,语气中带着询问,“你在此住下,若有任何需求,尽管开口。我这上清境,规矩不多,你自在便可。”
上清通天,身为盘古正宗,性情疏朗,锋芒毕露,在这昆仑山上,便是两位兄长面前也自有主张,何曾见他对谁如此“另眼相待”过?
便是向来极偏心不讲理的妖皇,大概也说不出她在上清家呆的有什么不好了。
……
“三老爷,我家老爷请通天老爷过去玉虚宫一叙。”
通天微感意外。“可知二哥寻我何事?”
仙童恭敬答道:“老爷未曾明言。”
通天沉吟片刻,对云中君道:“我去去就回。”
云中君点了点头,并未多言,径直转身入了上清殿。
玉虚宫内,灯火通明。元始端坐云床,见通天进来,微微颔首。
“二哥,急着寻我,所为何事?”通天随意在下首坐了。
元始目光扫过他,语气平稳却严肃:“你与那位云中君,近来似乎过于亲近了。”
通天一怔,随即失笑:“我当何事。我与她性情相投,论道切磋,自然亲近些。这有何不妥?”
“性情相投?”元始微微蹙眉,“通天,你乃盘古正宗,结交道友本无不可,但需知分寸,明根底。这位云中君,来历不明,根脚模糊,其实力虽看似不凡,然洪荒水深,你岂可全然不设防,与之同寝同住,形影不离?如今昆仑山上,流言纷扰,皆传你与她……成何体统!”
通天脸上那点随意顿时敛去,眉宇间浮现不悦:“二哥何时也听信起闲言碎语?我与她,清清白白,乃是大道之上的知己!至于根脚来历,她既不愿多言,我何必强求?我通天交朋友,看的是其人性情本事,而非出身背景!”
他语气渐锐。元始见他如此,知他性子,缓了语气:“我非此意。只是提醒你,莫要因一时投契,便失了谨慎。大兄虽未明言,想必亦有关注。”
“大哥若问起,我自会分说。”通天站起身,显然不欲再多谈,“若无他事,我便先回去了。郁仪还在等我论道。”
说完,竟是径直转身离开。
元始天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通天驾云回往上清境,心中因二哥那番话颇有些郁气。
云中君斜倚凭几,一手支颐,百无聊赖地把玩一枚随身金铃。她今日未束发,墨色长发流泻在红衣之上,却愈发衬得肤光胜雪,眉眼如画。
听得脚步声,她眼睫未抬,只淡淡道:“回来了?玉清道友寻你,可是为了你我之事?”她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闲事。
通天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地挨着云榻边缘坐下,先前那点不快在她这浑然不在意的态度下消散无踪。“不过是些老生常谈,嫌你我过于亲近,不合礼数,又疑你来历。”他顺手从旁边玉几上的果盘里拈起一颗朱果,这果子灵气充沛,汁水丰盈,他指尖微动,熟练地剥开薄薄的果皮,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果肉,顺手便递到她唇边,“尝尝这个,西昆仑新送来的,比之前更甜些。”
云中君感觉到唇边的触碰,极自然地张口接了,果肉清甜,灵气化开,她微微眯了下眼,显是颇爱此味。
通天看着她这细微的表情变化,唇角不自觉勾起,心中那点因被质疑而产生的郁气彻底没了踪影,只觉得看她吃得满意,比自己吃了还舒坦。
通天眼底漾开笑意,正想再喂,指尖却传来细微刺痛——却是她不小心用齿尖轻轻磕碰了他一下。那触感转瞬即逝,带着奇异的亲昵。
通天指尖微蜷,尚未及细品,殿外就传来童子通报:“师尊,山门外来了一只小金乌,自称天庭太子迷途,望乞指点归途。”
通天应了一声,本不欲亲自出面。
但一贯懒怠的云君闻言,居然亲自起身前往。见她起身,通天极自然地伸手,想帮她将长发束起,她却已径直朝外走去。他摇头失笑,随手拿起榻边那枚她常戴的素金环,跟了上去。
前殿中,一只羽毛略显凌乱的小金乌正忐忑站着。见到通天,连忙垂首恭称“上清阁下”,言辞恳切,只求指路返回天庭。
通天本不欲亲自理会这等小事,正想唤弟子处理,却见云中君已走到他身侧,她目光扫过那小金乌,眼神微冷。
那小金乌起初只觉得她容光慑人,又与上清形容亲密,但仔细思索一番,父母并未提起过这号人物。
云中君神色不悦,语气冷淡地开口:“私自离了汤谷,闯到昆仑地界,你倒是好本事。
这自家长辈般的语气……就在小金乌惊疑不定时,更让他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上清极其自然地侧身,手中拿着那枚素金环,动作熟稔地替那红衣女子拢起长发束好。期间那女子竟连眼神都未递过去一个,仿佛早已习惯。
通天替她束好发,这才看向目瞪口呆的小金乌,语气平淡:“稍后让弟子……”
“我送你回去。”云中君打断他,她看着那小金乌一脸搞不清状况,一副“我发现了天大秘密”又强装镇定的模样,额角直跳。
通天奇道:“怎么?你认识他?”
云中君抿了抿唇,避而不答。
通天却伸手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腕,她的手腕纤细,隔着红衣也能感受到其下肌肤的微凉。他看着她,脑中各种念头飞转,能与太阳星关联如此紧密,又对金乌这般在意的女性大能……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郁仪,”他盯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你……莫非是羲和?还是常曦?”他想到那两位与帝俊关系匪浅的月神,心中莫名有些不是滋味。若她真是帝俊之妻……
云中君,或者说东皇太一,此刻只觉得一阵无言。
自家侄子背着家长偷偷跑出门还迷路,还被朋友误会成自己嫂子……这都什么事!
小金乌倒是反应极快:“……不是母亲。”
通天听闻云中君并非羲和或常曦,心中那点莫名的紧绷感悄然散去,但疑惑未减。她与金乌一族关系匪浅,却又否认是那两位月神,那她究竟是谁?
他还想再问,云中君却已转向那小金乌,语气不容置疑:“还不走?等着你母亲自来寻你吗?”
小金乌陆压一个激灵,虽满心好奇这红衣女君与上清通天的关系,以及对自家之事如此熟稔的缘由,但更怕真的惊动天庭。他连忙垂下脑袋,乖觉地应道:“是,是,这就走,多谢,多谢上清阁下。”
云中君不再多言,对通天微一颔首,算是告别,便袖袍一拂,一道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卷起小金乌,化作一道流光,径直出了上清境,往九天之上而去。
通天看着她干脆利落离去的身影,那句“郁仪”还未出口,人已远去。他望着流光消失的方向,心中那份莫名的不安又隐隐浮动。正沉吟间,却见那道已然远去的流光竟去而复返,瞬息间又落回殿前。
云中君去而复返,红衣在昆仑的清风中微拂。她看向面露诧异的通天,语气依旧平淡,却比方才多了几分认真:“此番论道,未尽之处颇多。待我了却些琐事,自当再来昆仑切磋。”
通天闻言,眉宇间那点因她突然离去而生的些许怅然顿时散去,朗声笑道:“好!那我便在昆仑扫榻以待,静候郁仪了。”
云中君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再次化作流光离去。这次,再未回头。
通天看着她这次真正远去,直到那道流光彻底消失在云海尽头,才缓缓收回目光。他唇角仍带着笑意,心中那点不安被她这去而复返的亲口约定抚平了许多。
……
被裹在光晕中的小金乌陆压偷偷抬眼去看前方那抹红色的身影,她周身气息……让他本能地感到亲近,甚至有一丝敬畏。
飞出一段距离,确保昆仑山已被远远抛在身后,云中君倏然停住身形,凌空而立,转过身,目光落在刚刚站稳、还有些晕头转向的小金乌身上,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此刻不含半点在通天面前时的松散,只剩下审视与明显的不悦。
陆压被她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多、多谢阁下援手……”
“援手?”云中君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凉意,“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敢跟我走?”
陆压一愣,没明白过来。
太一看着他这副懵懂的样子,眉眼愈发凌厉。她本是极话少的人,此时被气的顾不上:“若我居心叵测,假意送你,半路将你拿下,抽取你的金乌本源,或是拿你去要挟天庭,你待如何?”
这一连串的质问,如同冰水浇头,让陆压瞬间清醒,后怕之感汹涌而来,硬着头皮:“那……那我现在跑?”是了,他之前只觉这女君与上清关系匪浅,便下意识觉得不是坏人……
云中君气结。
一个被他忽略许久的,关于某位常年闭关、威震洪荒、却极少出门的长辈的模糊传闻,猛地窜入脑海。
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云中君那张美得极具攻击性的脸,又看向她束发的素金环和裙摆间若隐若现的金铃,那纯粹无比的太阳精金……
一个荒谬又合理的猜测,颤巍巍地浮上心头。
“您……您……”陆压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小、小叔叔……?” 他喊出口,又立刻觉得不对,眼前分明是位女君,他脑子一乱,下意识地改口,声音更低了,几乎含在嘴里,“……小、小姑姑?”
太一:“……”
她看着这呆呆笨笨的傻孩子一脸“我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的模样,饶是纵横四海,横绝一时的东皇太一也不免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那上清阁下门下怎么都称呼您为女君,婚礼居然没通知父皇么?”
太一被他这句没头没脑的问话噎得气息一滞,什么婚礼?谁结婚?和哥哥有什么关系?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陆压看着她明显怔住的神色,眨了眨眼,带着点天真的疑惑,又小声补充了一句:“呃…您不打算对上清阁下负责么?我看他…他都那样了…那不太好吧?” 他想起上清通天为她束发时那无比自然的亲昵姿态,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看向太一的眼神里甚至带上了一丝不赞同。
东皇太一:“……”
她素日里总是漫不经心、甚至偶尔会气得兄嫂无奈,此刻算是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报应”。
她看着眼前这思维清奇、还试图跟她讲“道理”的傻侄子,只觉得比面对巫族千军万马还要让人心力交瘁。
她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眸中已是彻底的放弃沟通,只剩下不容置疑的威严:“再多言一句,北海眼等你。”
话音未落,袖袍已然卷起,瞬间裹住尚在纠结“负责”问题的陆压,流光骤起,撕裂云层,以更快的速度朝着三十三天外的天庭方向疾驰而去,彻底断绝了陆压继续发散思维的可能。
然而,这啼笑皆非的插曲,终究只是暴风雨前最后一丝微澜。无论是无奈离去的东皇太一,还是昆仑山上仍在等待友人归来的通天,亦或是这懵懂闯祸又语出惊人的小金乌陆压,此刻都未能预见,命运的洪流即将以无可阻挡之势,将所有的平静、试探与些许的温情尽数碾碎。
……
东皇刚回天庭不久,本欲将陆压丢给兄嫂后便赴昆仑之约,惊天噩耗便骤然传来——大巫后羿,以神弓射杀九日!
帝俊十子,瞬息之间只余那当日因迷路而侥幸落后的幼子陆压。
天庭震荡,星河失色!帝俊悲恸欲绝,羲和泣血,整个妖族的核心瞬间被无尽的悲痛与滔天怒火吞噬。
东皇太一立于兄嫂身侧,面上惯有的慵懒与随意尽数褪去,只剩下冰封般的冷厉与深不见底的痛楚,属于云中之日的那份闲适散去,隐匿其中的杀机毕露。
巫妖之间积攒了无数元会的矛盾,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再无转圜余地。巫妖大劫,轰然开启!
劫气弥漫,天机混沌,煞气充盈天地。洪荒万灵,皆被卷入这席卷天地的浩劫漩涡之中,无人能够置身事外。
……
昆仑山,三清道场。
通天自云中君离去后,心中隐隐有个模糊的猜测,却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本是决定等她回来好好问个清楚。
不料此去竟是永别。
他几次感应到天庭方向传来的剧烈能量波动与冲天煞气,心知巫妖之争已至白热化。以她的修为跟脚,必然身处劫中。
他几次欲动身前往天庭方向探寻,哪怕只是确认她的安危,却被老子与元始强行拦下。
玉虚宫内,元始面色凝重:“通天!此乃巫妖大劫,天地量劫!我盘古正宗,岂可轻易卷入?劫气迷心,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老子亦淡淡道:“三弟,静心。此非你我插手之时。”
“兄长!我并非要插手大劫,我只是……”通天语塞,他想说只是去寻一个朋友,可在这滔天劫难面前,这等理由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知道兄长所言在理,贸然卷入量劫,后果难料。可一想到郁仪可能正身处险境,甚至……他便心绪难平。
“她……云中君,或许与东皇太一有关。”通天试图解释,“我岂能坐视友人……”
“东皇太一?”元始眉头紧锁,“若她真是东皇亲近之人,此刻更在天庭核心,你去又如何?徒惹因果,将三清拖入泥潭!通天,莫要任性!”
最终,老子与元始唯恐他冲动行事,直接联手施为,引动昆仑山本源大阵,将通天暂时禁足于上清境内。通天怒极,剑气冲霄,却一时难以冲破两位兄长联手布下的禁锢。他望着天庭方向,心中焦灼与无力感交织,只盼她能安然度过此劫,盼着还有机会与她坐而论道,听她亲口告知她的名姓与来历。
然而,命运的洪流从不因个人的意愿而转向。
就在通天被禁足期间,洪荒杀劫达到顶峰。不周山倾,天穹破裂,天河倒灌,万灵哀嚎。
在一片混乱与毁灭的景象中,通天透过禁制,遥遥感知到了那场最终的对决。巫族残余祖巫布下都天神煞大阵,召唤盘古真身虚影,而妖族亦祭起最后的底牌,周天星斗大阵光芒黯淡却依旧顽强运转。
就在那最关键的时刻,一股令诸天星辰黯然失色、让洪荒大地为之震颤的极致力量,猛地爆发开来!
东皇太一,选择了最惨烈的方式,携先天至宝混沌钟,于刹那间燃烧一切,道果、元神、肉身,尽数化为毁天灭地的终极一击!
“轰——!!!”
无声的巨响在所有大能者心神中炸开。那一刻,太阳星光芒骤暗,周天星斗同悲,一道无法形容的璀璨光团席卷了一切,吞噬了巫妖两族最后的精锐,也彻底为这场席卷洪荒的浩劫画上了休止符。
自爆的中心,空间化为虚无,时间仿佛凝滞。唯有那决绝的意志,如同最后的挽歌,响彻在劫后余生的洪荒天地间。
通天僵立在上清境内,感受着那遥远却清晰无比的毁灭波动,以及那波动中一闪而逝、却熟悉无比的,属于“郁仪”的,那聚散由心、化光为剑的法则气息……虽然那气息已变得狂暴、炽烈、充满了毁灭与终结的意味,但他绝不会认错!
是她!东皇太一!那个让他心生欣赏与莫名牵挂的红衣女君,果真是威震洪荒的东皇太一!
或许是早已预感到结局,所以云中君才再未现身过。她不愿连累他这位昆仑山上的朋友,不愿将三清拖入巫妖的泥沼。
曾经的洪荒霸主双双退出历史舞台。上清圣人站在昆仑山巅,遥望那一片狼藉的洪荒大地,以及那光芒黯淡的太阳星,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他之前顺手收起,原本想等她回来还给她的,她遗落在云榻边的,那枚小巧的、以太阳精金打造的金铃。
金铃无声,一如她那日离去后,再未响起的脚步声。
郁仪,云中君,东皇太一。
你到底还是失约了。
为了一口醋包的饺子,饺子包了一万多字了,我的醋还没上[捂脸笑哭]真服了我自己,我其实只是想搞点阴森红衣女鬼,鬼气森森的去世爱妻(不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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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陆压:小叔叔和上清结婚没通知父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