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仙剑阵内,煞气如实质般凝固。通天教主青萍剑芒已敛,衣袂染血,独对四圣之威。元始天尊的玉如意引动诸天庆云,老子太极图定住地水火风,接引道人十二品金莲梵唱阵阵,准提道人七宝妙树刷落万千霞光。四圣联手,便是诛仙剑阵这等杀伐至宝,也到了崩毁边缘。
通天唇角血迹未干,眼神却依旧锐利如剑。他心知今日难以善了,却也不愿就此认输。截教道统,万仙来朝,岂能尽丧于此?
就在通天气血翻腾,几乎难以为继的刹那,一股迥异于在场任何圣力的气息凭空出现。那气息带着云霭的虚幻与日晖的灼热,缥缈不定,却又无孔不入。
那不是日月之光,而是云层后透出的、冬日般的暖光,带着几分疏离的温柔。这光来得突兀,竟连四圣联手布下的天罗地网都未能完全阻隔。
紧接着,在通天都未能立刻察觉之际,一道极艳丽的身影,悄然贴附在他身后。来人一袭红衣,艳烈如血,形态却带着一丝非人的虚幻。
那是个美得令人心悸的女子,一袭红衣宛如晚霞泣血,墨色长发间缀着太阳精金所制的发饰。她周身散发着既炽热又冰冷的气息——那是属于太阳的本质,却又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源自量劫业力的阴翳,冰冷而怨憎,使得那份艳丽带着近乎残酷的意味。
在通天还未来得及反应的瞬间,她已从背后贴近。她亲密地从背后环住了通天的腰身,下颌自然地枕在他肩头。这个动作亲昵得如同昨日才分别的道侣。
通天身形骤然一僵,熟悉的气息与这全然陌生的出现方式让他心神剧震,下意识便要回头。
“别动。”她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久违的、漫不经心的嘲弄,丝丝缕缕钻入他耳中,“许久不见,怎地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模样?”那语气,仿佛不是在面对生死危局。
气息拂过耳畔,带着非生非死的虚幻感,像午夜梦回时,思念至极处产生的错觉,缠绵又空茫。
话音未落,也不见她有何惊天动地的动作,周遭的景象却骤然扭曲。无尽的云气自虚无中弥漫而出,云海之中,一轮轮虚幻的、光芒并不刺眼却也无法忽视的“日轮”悄然浮现,它们并非真实,却散发着扭曲光影、混淆感知的奇异力量。
四圣的攻势,无论是老子的扁拐、元始的玉如意,还是接引的舍利子、准提的七宝妙树,在触及这片骤然展开的“云中日域”时,竟仿佛落入无形泥沼,力量被层层折射、分散,再无法形成有效的、同步的合击。那云与日的虚影,仿佛为通天撑开了一片独立的、难以被同时触及的间隙。
元始天尊眸光一凝,锐利的视线穿透虚幻云霭,死死盯住那个紧贴在通天身后的红衣女子。纵然容颜气韵与记忆中那位清冷疏离的“云中君”有所不同,但那源自太阳星的本质气息,以及这化光云为域、聚散由心的独特手段……
他看得分明,那女子虽保持着太阳之主的本质,周身却缠绕着量劫也洗不净的怨憎。那是一种被天道判定死亡却强行存续的悖逆,是连圣人都要为之侧目的执念。
“是你……”元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与恍然,“通天,原来是她。难怪……失踪了这许多岁月,竟在此时现身。”
她,那个曾与通天形影不离、后又莫名消失的“云中君”,通天的……前尘旧事。
红衣女子低低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说不尽的苍凉与讥诮:“玉清道友还是这般……”
通天长啸一声,残余的诛仙剑气轰然爆发,不再是硬碰硬的对抗,而是裹挟着那片奇异的“云中日域”,强行在四圣被干扰的合围中撕开一道缺口!剑光卷起下方残存的截教弟子,同时,他反手紧紧握住了环在他腰间的那只微凉的手。
红衣女子的身影在剑光中变得更加虚幻,仿佛随时会融回那苍白的日轮光晕之中,但她确实存在着,被他牢牢抓住,一同化作一道横贯天地的璀璨流光,冲出了诛仙剑阵,消失在茫茫天外。
四圣竟未能拦住。
碧游宫深处,护宫大阵全力开启,隔绝内外天机。
流光散去,显出相拥的二人。
通天依然紧握着那只手,感受到掌心传来的、介于冰凉与温热之间的独特触感。他缓缓转身,将这道红色身影彻底拥入怀中。她比记忆中轻了许多,像是阳光织就的幻影,微凉的体温却真实可触,带着太阳恒定的本质。
太一已稍稍退开半寸,一场圣人混战,她唇角无可避免地沾染了一抹艳色。那红缀在她失了血色的唇上,衬着雪肤黑发,有种惊心动魄的、妖异的美。那种森然又魅惑的气息,不似神圣,周身的气息虽弱,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历经万劫而不磨、源自太阳星本源的孤高与恒定。
“郁仪…”他低唤,她的名字在唇齿间辗转,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圣人心境,此刻竟也难以平静。
云中君,或者说,以太阳权柄和“云中君”之相显现的东皇太一,仰脸看他。她容颜依旧,只是那双眸中沉淀了太多东西,她听着他带着千言万语的呼唤,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算是承认。声音带着气血不足的微喘,在这静谧的宫室内显得格外暧昧。
“我回来了。”她顿了顿,补充道,算是履行了当年离去时那句“自当再来昆仑”的承诺。虽然迟了不知多少元会,虽然物是人非,虽然是以这样一种非生非死的状态。
通天的手臂收紧,仿佛要将她揉入骨血,却又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怕惊扰了这失而复得的幻梦。“为何……”他终于问出口,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云中君却仿佛知道他想问什么,微微偏头,靠在他胸前,听着那沉稳的心跳——属于圣人的、与她记忆中不同的心跳。她慢悠悠地开口,语气带着她特有的、仿佛万事不萦于心的慵懒,只是如今更多了几分气虚的软糯:“欠你的因果,总要还的。”她指的是当年的论道之谊,昆仑的收留之情,以及……他那份跨越量劫、连天道都无法完全抹除的执念。圣人的因果,岂是那么好欠的?更何况,这份因果里,还掺杂了她自己都未曾预料的东西。
她略过巫妖终战的惨烈,略过自身依托“云中日”概念苟延残喘的艰辛,只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陆压那小子,把太阳的权柄都扔给我了。”
大日普照众生,这份功德与权柄何其浩大,那傻侄子倒是甩得干净。也正因如此,她才能更稳固地以“郁仪”(无形无相之光)和“云中君”(虚幻之日相)的形态存在。天道可以默许“太阳”的权柄由她这个已死之人暂代,可以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东皇太一”不可复生,是底线。
她如今,只是郁仪,也只能是郁仪。
通天瞬间明了了许多。他低头,看着她依旧带着几分苍白的侧脸,多年等待,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云中君眉峰微蹙,正欲说什么,却忽然顿住。她看着通天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执念,忽然觉得有些……无谓。这执念从何而起?为何千年不散?她懒得深究。
罢了。她心想。既然他执意要留,那便留下又何妨?总归她现在这副模样,去哪里不是去。有圣人愿意费心照料,难道还能亏待了她不成?
这个念头一起,连日来强行介入圣战、支撑“云中日域”的后遗症便排山倒海般涌来。她本就是依托概念存续的残灵,方才为了兑现承诺已是强弩之末。
于是,在通天准备迎接她反驳或是怒斥时,却见她忽然收敛了周身流转的日晖,身子一软,竟是直接靠在他肩上——睡过去了。
通天:“……”
他准备好的万千说辞全都堵在喉间。圣人之尊,此刻竟有些无措。怀中人呼吸平稳绵长,容颜静谧,仿佛只是倦极而眠。唯有那始终不变的暖意,证明着她与寻常沉睡的不同。
通天沉默片刻,终究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起。很轻,轻得像是一捧阳光织就的幻影,却又真实地存在着。他走向内室,动作是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柔。
消息传到玉虚宫,元始天尊震怒,当即就要前往紫霄宫请道祖主持公道。然而他尚未动身,一道法旨已先至。
鸿钧道祖的声音淡漠高远:“通天既愿安居碧游,不涉大劫,便由他去。”
元始难以置信:“师尊!那东皇太一业力缠身,岂容她……”
“太阳存续,关乎天地平衡。”鸿钧打断,“既然天道默许,尔等又何必执着?”
更深层的原因,道祖未曾明言:逼急了通天,对他有什么好处?一个长于杀伐的圣人,若是铁了心要鱼死网破,便是道祖也要头疼。既然通天自愿困守碧游宫,不过问封神之事,那便各退一步。
醋终于上来了但不是很香,算了以后再改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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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通天:谁说水中捞太阳捞不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