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的篮球）百鬼夜行 第19章 第十八章

曾经的逢坂山安静祥和。

年少时的田中总爱在山间疯跑，春日满山的野花，夏日飞舞的萤火虫，秋天压弯枝头的野果，冬日雪后小动物们留下的点点足迹。

田中偶尔会打点山鸡野兔之类的打牙祭。这座山就像一位威严慈祥的父亲，从不会亏待他的孩子。

直到有一天，他在山中小憩意外睡过了时间，再睁眼已是夜晚。

与白日不同，夜色中的山林危机四伏，稍有不慎就会坠入悬崖。即便有月光指引，田中依然找不到下山的路，他以为自己就这么困在山上。

绝望之际，一片枫叶轻轻飘落在他的肩头，抬头望去，一道修长的身影正倚在枫树枝头，寂寥地望着远方。奇怪的是，在这昏暗的夜色里，田中却觉得那人的轮廓却格外清晰。

“喂，你也迷路了吗？”眼前的人田中并不认识，他下意识以为是外乡人。那人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望着远方。

鬼使神差下田中也爬上树梢，顺着男人的视线望去，山脚下的村庄灯火点点，宛如繁星。好漂亮，田中从没在这个角度欣赏过自己所在的村庄。

“我也迷路了，找不到回去的路，不过没事，明早太阳出来就可以了。你要去村里吗？我家就在那儿！村里人都很热情……”

男人似是不堪其扰，轻盈地跃下树枝。田中慌忙跟上：“很危险，不要乱走！”

不知怎得，明明只有几步之遥，却怎么也追不上。更奇怪的是，跟着那人的脚步，原本看不清的山路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他就这么一直追着，直到男人停下脚步，微微颔首，化作点点白光消失了。田中却没有感到丝毫恐慌，就好像本能的知道那个人不会伤害自己似的。环顾四周，田中发现这里居然是半山腰那座废弃神社，沿着路一直下去很快就能回到村庄。

可惜当他回到村里讲述这事时，大人们都笑着摇头，只有他的母亲若有所思：“那可能是山神大人呢。”

“山神？”

“是啊，半传说山腰那座废弃的神社就是为他建立的。”

“为什么没人提起过呢？”

“一个从不显灵的神明，提他又有什么用呢？”

但田中始终记得，那夜神明望向村庄时，眼中的寂寥，那明明是很温柔的神明啊。

田中相虔诚的相信山神的存在，也那么告诉其他人，只不过始终没人相信——“虔诚换来你家田地的丰收了？还是你家更有钱了？”

旁人的嗤笑田中无动于衷。后来他娶了妻，有了女儿。给女儿起名那天，田中突然想到多年前那个夜晚，神明依靠着的枫树在风中摇曳的样子。

“就叫小枫吧。”

迎着朝阳，婴儿咯咯的笑着，田中满足地眯起眼，愿你得到神明的庇佑，愿你像枫树一般茁壮成长。

小枫渐渐长大，也许是因为田中的影响，她格外亲近这座山，虔诚的相信着神明的存在，哪怕山神从没回应过她。

逢坂山脚下这座小小的村庄日渐凋零，田里的收成一年不如一年，沉重的赋税压的人喘不过气，连往年随处可见的山鸡兔子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很多老人都坚持不住了，田中家也只剩下他和小枫两人。

村中人终于想起田中提到的山神，尝试着举行了祭祀，没有什么效果，当然也没有变得更坏，可是每个人都知道，这片土地已经贫瘠长不出什么了。

小枫被田中保护的很好，她不知道村中发生的事，像檐下的那窝幼燕每天叽叽喳喳没有烦恼：“父亲，神明大人是有名字的！”她笑嘻嘻凑过来，展示着自己新编的花环，“山神大人，是个温柔的人呢。”

看着天真浪漫的女儿，田中最终下定了决心：“小枫，我们离开这里吧？”

“要去拜访谁吗？”

“是从这里搬离永远不再回来。”田中的声音沙哑的厉害，看着女儿在这一眼望到头只能等死的地方活一辈子，他终是舍不得的。

“才不要！父亲大人不是说过山神大人守护着我们吗，我们为什么要离开。”

“小枫，山神……并不存在……”田中艰难地说出这句话，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否定山神的存在。

“不，神明大人真的存在的！”女孩急切的想要解释。

“小枫，他如果真的存在，为什么从来不显灵，为什么收成越来越差，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努力却过得越来越辛苦。”

“不，不是的，神明大人真的存在，只要跟他说，他会听到的！”女孩哭着推开他跑了出去，田中第一次开始怀疑灌输女孩山神的存在是否是正确的。

那天之后，女孩再也没有回来，人们找到她的时候她睡在水中一脸平静。

田中发疯般地冲进溪水，颤抖着抱起女儿地身体，却再也得不到回应。“山神大人，求您显灵救救小枫！求求您救救我的女儿！”

可惜奇迹没有出现，神明依然没有回应。

整理女孩遗物的田中发现女孩编织的那个花环上的枫叶，即使过了时节依然红得鲜艳，想起女孩的话——“神明大人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所以山神真的存在，却冷漠地看着他的女儿死去，看着虔诚信仰他的信徒死去！这样的神明，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

男人像瞬间苍老了数十岁，他一直怨恨着的无所不能的神明，如今却告诉他是他们的愚昧贪婪导致神明弱化甚至消失，是他们自己导致的这一切。

可如今他该去恨谁，又能去怨谁呢……

“我只知道，只在这座山将近山顶的地方有一片枫树林……小枫带回来的枫叶想必就在那一片吧。”

檐下的燕子其中一只突然低声鸣叫一声，飞下来轻啄了一下幼崽，在几人头顶盘旋几圈向外飞去。

“跟上他吧。”田中颓然道，“那只燕子曾经摔得半死，小枫救了它，也许知道山神在哪里吧。”

几人跟着燕子，赤司征十郎走在最后，临出门前，他转身看着田中，“你身边并无灵体”

田中茫然抬头不知其意。

“你的女儿没有任何的怨恨遗憾，她已经离开了。放不下的只有你自己而已。”赤司征十郎声音平静就像他只是简单的说出事实，微颔首，他大步离开。

“大人……请等一等。”田中踉跄着追了出来，重重地跪下趴伏在地上，额头抵着地，声音哽咽：“如果，您看到山神大人，请告诉他，曾经有个叫小枫的女孩，诚心诚意的相信着他……”

赤司征十郎停下脚步低头审视着这个终于被压弯了脊梁的汉子：“还有其他的吗？”

田中摇了摇头：“这样就够了。”

“好。”

燕子带着他们一路向上，最终来到山顶。

与山下枯败的景象截然不同，这里的枫树与松树交错生长。八月底的枫叶黄绿相间，与四季常青的松树构成独特的景致。

燕子啄了啄幼崽，轻柔的啾了几声振翅飞走了。

“大概就在这一片了……”赤司征十郎拿出罗盘，可惜神明依然没有任何回应。神明可以是一草一木。也可以是石头甚至是沙粒，如果真的有心想躲藏，这无疑是大海捞针。

随着太阳逐渐西沉，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无所收获打道回府显然不符合赤司征十郎的作风，可惜又确实束手无策，赤司征十郎的耐心就要被耗尽了。

“赤司大人，快看枫叶。”

赤司征十郎顺着幼崽的手指看去，一片鲜红的枫叶被簇拥在黄绿中倒不那么显眼。现在远不到枫叶变红的时节，唯一的异象也许是解开一切的钥匙。

就在紫原敦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枫叶的瞬间，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他推开。

“够了……”一声叹息随风飘来，“你们不该来的……”

“山神大人。”赤司征十郎恭敬拱手，“事关这山的未来，我等有事相询。”

风声渐起，树叶沙沙作响。回过神来，那片枫树对面的松树前，已然站着一位白衣男子。他面色苍白，眼神平静无喜无悲：“回去吧，不久后一切就会有结果了”

赤司征十郎不为所动：“那请问，鼠妖的动作您又是否知情呢。”

“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呢？”男人漠然地抬头看向天空，“我就要离开了，不久后这里会重新恢复生机的。”

感觉衣服被人拽了拽，男人低下头，对上一双圆溜溜的蓝眸。小小的孩子仰头看着他，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好奇：“你是山神吗？村里的人都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什么，要去哪里，再也不回来了吗？”

山神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缓缓单膝跪地，伸手似乎想抚摸幼崽的头发，却在半途停住了。他凝视着幼崽的眼睛，声音轻柔：

“我是松，我会化为这山的养料，不久后就有新的山神诞生。”

幼崽不赞同的摇摇头：“可是那不是你，认识你的人会伤心的。”

山神的目光转向那棵枫树，眼神渐渐飘远：“曾经有个女孩常来这里......”

那个闯入这里的女孩说自己的名字和枫树一样，说她属于这里，说要和自己一起看日出日落，说山神大人看起来好寂寞的样子，说枫树注定要陪在松树身旁，说夏日的萤火虫好美啊，想和山神大神一起去看。

可是啊……

“她已经好久不来了……”所以时日不多的他最后还是任性了一次，鼠妖弄来的满天生魂太像夏日的萤火虫……

紫原敦忽的“啊”了一声，张嘴想说什么。赤司征十郎动了动手指将他钉在了原地噤了声。

山神含笑着看了他们一眼，低头看向幼崽：“所以您看，我已经无所谓了。”

幼崽固执地反驳：“可是总有人会伤心的，知道你离开，我……我会难过的……”

“您应该为我高兴才对，冬天过后春天就会到来，死亡之后是新生，度过寒冬的种子会长出新芽。”

幼崽还是没听明白，好像有人跟他说过差不多的话。可是……

幼崽执拗的说：“可是你要离开了。”

“只是时间到了，我要去完成想做的事，进入新的旅程了。”

“那……有什么哲也可以帮忙的吗。”

“我有一老友，名为木吉铁平。”

“木吉前辈？”幼崽瞪大了眼睛。

山神轻笑出声：“您认识真是太好了，那是个幸运的家伙……如果再见面，请替我转告，共饮一杯的约定，我要失约了。”

他的身体逐渐化作莹白光点，如同夏夜的萤火虫般轻盈飘散。最后留恋的看了眼那片火红的枫叶，山神闭上了眼睛。

“小枫……小枫……”那声音散在了风中，光点恋恋不舍地在枫叶上空盘旋几圈，终于飞往远方。

没了山神力量的守护，那片枫叶上晃了晃轻轻飘落。幼崽惊呼一声匆匆去追。

而一边被放开的紫原敦不开心地撇嘴：“赤仔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有一种对神明的信仰是，全心全意供奉唯一的神明。”赤司望着山神消失的地方。

“我知道啊……”

“那唯一信徒的离去，身为神明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诶……”紫原敦拉长了调子，好复杂啊。

赤司转向那棵松树所在之处。巨大的松树已经消失，地上冒出一株嫩绿的新芽。或许明天，或许明年，这里会重现生机。但逝去的山神也将从人们的记忆中淡去，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人类总是脆弱又善于遗忘……可是，这些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赤司大人~”幼崽摇动着手中那片火红的枫叶扑了过来，“赤司大人，我们回家吧。哲也想喝婆婆做的香草牛奶了，还有叶山君，那么久了不知道醒酒没有，还有还有啊……”幼崽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让人心中发软。

赤司俯身抱起他：“走吧，我们回家。”

发现6月少更一章，自觉补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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