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周一同一时间出现了,周二则是上午(因为接下来要连上二年级、四年级和七年级的课),周三他接近凌晨才来,说是对五年级赫奇帕奇和拉文克劳做了一次随堂测试(可怜的孩子们),被学生们的低水准气到回办公室熬了三锅药剂才恢复平静(说实话有点可爱)。
西里斯大着胆子做了个尝试:把宝宝留给斯内普,自己出门散步。原计划是十五分钟,但斯内普闻言惊愕的表情和出门时宝宝发出的声音挥之不去,走出几十米,他就总觉得宝宝正两脚乱蹬、放声大哭。斯内普今天已经很累了,未必有那么好耐心(倒不是说平时这人耐心很好),不一会儿西里斯脑海中就出现了斯内普捂住宝宝嘴或者掐住宝宝喉咙的可怕场景。他深吸一口气,制止毫无根据的恐怖想象,但这样他反而更想知道斯内普在嚎啕大哭的宝宝面前会作何反应了。
在担忧和好奇的作用下,西里斯不满十分钟就返回了校医院,要是斯内普有疑问,他可以假装自己遇上了什么人——对,遇上了斯莱特林小鬼头。斯内普最好秉公执法,为他们不守宵禁令一人二十分。
他一把拉开隔离病房的门,斯内普抱着宝宝回过头来,小家伙果然在哭。西里斯稍微算了算时间,给新生儿喂奶的间隔没个定数,原本他回来应该还能不太匆忙地准备准备,但现在喂好像也差不多。
“我做错什么了?”斯内普小声问。
西里斯一愣,他这才注意到斯莱特林院长两臂保持着固定的角度,用那种搅拌药锅式的稳定节奏和幅度来回摇晃宝宝,推婴儿床晃得恐怕也没这么规整。前两天斯内普都只在宝宝心情不错的情况下抱过一小会儿,西里斯都没发现什么问题。
“你笑的时候他在哭呢。”斯内普咬牙切齿地说,他额头都快冒汗了。
“没什么,他整天都哭,别慌。”西里斯使劲咬了一下唇皮,“摸摸尿布湿了没。”
斯内普瞪他,西里斯一脸无辜地回视。
“又不是叫你摸里边,动动您高贵的右手,摸这儿,看尿布有没有涨起来。”
好啦,他就是整人,反正检查尿布又没有错。斯内普慢动作地挪动手腕解放两根手指,一声不吭地摸了摸西里斯指示的地方,若非手里是宝宝,他大概能直接抡西里斯头上。
“我觉得没有。”
“那就是饿了。”西里斯说着,走向储物箱,“你想负责处理奶,还是他?”
斯内普又瞪他。
“干嘛,我又没有奶。”西里斯拿起一个袋子朝斯内普示意,“波皮帮忙从霍格莫得收集了一些母乳,冷藏储存在这儿,比起牛奶宝宝更爱吃这个,但吃之前得加热。”
“他。”斯内普惜字如金地说,杀了他大概也不会承认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做。
西里斯一笑,这时宝宝哭得更大声了,他也不由开始着急,尽快将母乳加热倒进奶瓶,用手背试温度。斯内普调整姿势,就着对方的动作,西里斯把奶嘴塞进宝宝嘴里,宝宝立刻啧啧地吮吸起来。运气真不错,他并非总能一下猜中宝宝需要什么的,看来梅林都安排他在斯内普面前表现好点。
“喝完过十几分钟他就会尿尿了。”西里斯说,斯内普点头,就好像这是击败伏地魔的秘诀之类的。
宝宝喝饱后,他把庞弗雷夫人教的帮助消化的按摩动作转教斯内普,斯内普过分轻手轻脚地做得好像宝宝是豆腐做的。这整件事都太好玩了,西里斯没法不笑。而且他可不是每天都有尽情取笑斯内普而不被反击的机会,在庞弗雷夫人面前他是手足无措的菜鸟,面对斯内普他就成了多好几天经验的“老手”,可见人还得看和谁比。
怎么说呢,苦中作乐吧。把宝宝哄得完全安静下来时,西里斯也快累散架了。斯内普继续僵着手臂,靠弯腰把宝宝放回婴儿床,那动作看得西里斯有点腰疼,他忍不住想建议对方尝试弓步。
“每天都这样。”斯内普低声说,他此前待的都没今天久,说起来宝宝不知道是认出了另一个父亲还是怎么,前两天在被对方探望时都表现得很乖。
“废话,除非我中途换了个宝宝。”西里斯琢磨了一下,以拳击掌。“啊对,你今天来之前没洗头。”
令他惊讶的是,斯莱特林垂下眼,红晕慢慢爬上蜡黄的面颊。哇哦。
“你至少三天没洗。”斯内普微弱地回击道。
“我本来就不能每天洗,而且他在我肚里什么没见识过。”西里斯轻松地反驳。
他们面面相觑,陷入一小段尴尬的沉默,最后西里斯摆摆手。
“别告诉我你信了。”他说,“它才十天大,懂个鬼的发型。”
斯内普哼了一声。
终于向门口移步时,斯莱特林有点迟疑,隔离病房的气氛则突然凝重起来。他与斯内普协作满足了宝宝的需求,他们的孩子在房间里睡着,这似乎能搭建起了某种联系,比性或者他们之间有过的其他都更强烈。他们化解了一次小小的危机——宝宝肚子饿,西里斯觉得他们还能办到,做更多次,每一天……他们所做的事,都能从这孩子身上看到成果。
“我后天早上九点的课。”斯内普说,“我五点来,照看他一阵子。你可以睡觉。”
“……行。”西里斯点点头,似乎没什么好理由来拒绝。
听到他的回答,斯内普卸下了什么重担似的,脚步轻快起来,黑色长袍在他身后翻卷飞扬。
周五早上,西里斯、斯内普和宝宝都设法活到了天亮。西里斯倒没有补上什么觉,但暂时不用操心的感觉总是不错的,这死崽子总咿咿呀呀地令他心碎。去上课前斯内普告诉他晚上有食死徒集会——这还是西里斯第一次听到对方说起那边的事,会议可能结束得很晚,但他会过来的。
因为是最后几个小时了,西里斯明白。周六上午韦斯莱夫妇会在唐克斯的陪同下来到校医院,她以傲罗身份作为见证人,帮他们办完余下的领养手续。然后所有人一起到霍格莫得吃午餐,宝宝将以小韦斯莱的身份第一次在人前现身。斯内普是肯定不会参加聚餐的,所以今晚对他来说就是最后。
“这太傻了,但我还是希望你会记得我们。”西里斯说,小鬼在婴儿床里自得其乐地扭来扭去,“反正你连这句也会忘掉的。没关系,安娜和菲尔承诺过寄照片……大概在他们忙得过来的时候吧,这我可太清楚了。”
他冲宝宝笑笑,“这回我有机会道别,这样想倒是挺不错的。”
白天过得还算顺利,西里斯问哈利要来了活点地图和隐形衣,下午挑人少的路段带宝宝在城堡里到处走了走,还去了黑湖。不出意外这孩子将来也会是个巫师——十一年后听起来真遥远啊,即便不是,对养父母来说想必也没什么问题。运动量大的时候他的胯骨还是会隐隐作痛,不过行动力已经基本恢复了,配合锻炼和魔药,他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恢复战斗状态。
第一次出门让宝宝很兴奋,西里斯等了一阵,但也心知斯内普一时半会儿现身不了,于是自己给孩子洗了澡。在打瞌睡和照料宝宝需求的单调循环间,西里斯迷迷糊糊地发现天边发亮,顿时清醒过来,意识到情况不妙。活点地图显示斯内普在地下自己的休息室里,黑色小点一动不动,西里斯叫醒庞弗雷夫人,托她看会儿宝宝,自己披上隐形衣,朝黑魔法防御术教授的办公室走去。
他敲了一阵,没人应门。斯内普在门上做了些确保**的措施,不过霍格沃茨毕竟不是敌营,西里斯的闯入没费多大劲。他一边把隐形衣叠好塞进口袋,一边路过摆满瓶瓶罐罐的架子,走向里边通往卧室的门。不等他碰到门把手,屋主唰地将门拉开,怒视着他。
“你的阿尼马吉形象代表的是四处嗅探吗?”斯内普冷冷地问,一如既往地夹枪带棒,但他的尊容有点让人生不起气来。
“你不去是怕吓到宝宝吗?”西里斯反问,斯莱特林院长张了张嘴,一声不吭地返回起居室,也没有阻止另一个人进门的意思。
他看着斯内普被抽去骨头似地倒在沙发上,整体而言应该没有什么物理上的伤害,但肌肉颤抖、精疲力竭。钻心咒,他掩门走进去,正因他了解斯内普有多执着于无谓的尊严(与他同样),那人几近崩溃的样子激起一阵由衷的厌恶。斯内普在昨晚的集会上被惩罚了,因为办事不力吗?做了有利于凤凰社的选择?
“跟那些没关系。”斯内普低声说,脑袋后仰搁在沙发背上,“……黑魔王检视我的思想,发现我动摇了。我没有告诉他原因,但我想他也不在乎。”
“他就是……顺手把你揍了一顿?”西里斯绕到沙发另一侧,挨着扶手坐下,他和斯内普中间隔着足够两人坐的位置,像道峡谷。
“差不多。”斯内普可能笑了一下,“必要的威慑罢了,他并不在乎我们的恐惧,只要他给予的比其他任何人都要多。”
说到“我们”时斯内普的口气冷淡而讽刺,西里斯不由好奇对方究竟如何看待食死徒们,或多或少,那些人想必还是信任他的——没准比凤凰社成员还多些。
“那疼吗?”没等西里斯想好措辞,斯内普问,“……分娩的时候。”
“呃,”认真的?一个刚饱餐一顿钻心咒的人问他疼不疼?“说实话,不疼,本来肯定痛得要死,不过我用了止痛药。”
“但你能感觉到吧。”
“对,我猜就是因为不疼,感觉得很清楚。”西里斯不由摸了摸小腹,它已经变成孕期增重导致的普通肚腩了,“体内那些东西被挤开,孩子移动到了哪儿,还有撕裂……有点吓人,持续把孩子往外推像自残一样。累死人是真的,有一两次我都觉得我做不到了。”
斯内普哼了一声。就着昏暗的光线,西里斯能看到对方面颊上的淤青,大概是在极度痛苦中摔倒弄的吧。
“你知道最疼的是什么?”他继续说,“骨架变化,分娩前那一两周跟有人砸碎我的腰和腿重新拼起来一样。哦,还有止痛药劲儿退下去以后第一次大便——这个可以省去细节了。”
“我完全不需要听。”斯内普咕哝。
他好像比此前更累了,西里斯便问:“你想躺下来么?”
对方给了他愠怒的一瞥:“你擅入之前我正躺着。”
“看来还挺有劲儿的。”西里斯撇撇嘴,“看在宝宝的面子上——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听见那个词,斯内普把脸转到了他完全看不见的位置。没准他该将小家伙抱过来,斯内普不像短时间内能恢复行动的样子。
“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动摇。”
西里斯拍了拍沙发的棉质布面,真意外斯内普会用这么舒服的材料,“我有种预感,如果由着你把什么苦水都倒出来,复活之后你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我灭口。”
“听听,勇敢的格兰芬多。”斯内普找回了些状态,为喷射毒液留力气在他的排行榜上大概只在留下喘气的劲儿后面一点。
“要说我真有什么想问的,斯内普教授,”西里斯永远热衷刺激对方的那部分跃跃欲试,“你总共偷听过几次教师面试?猪头酒吧的老板好像对你还挺熟的样子。”
室内陡然安静下来,连斯内普因疲惫而变快的呼吸都停止了。
“……一次。”斯莱特林院长嗓音干涩地说,“邓不利多常在猪头酒吧面试新教师不是什么秘密,他会派些不重要的食死徒去观察,看这次的人选有没有过人之处,能否为我们所用。”
“他还真成功过,把他黏后脑勺上那个叫什么来着?”
“奇洛。”
“听着就像怪人。”西里斯耸耸肩,骗过邓不利多自己字面意义上长着两副面孔,想必也有过人之处,“你分配的那个怎样?啊,反正是肯定只干了一年,否则会被记住的。”
斯内普再度停顿的一拍让西里斯更确定自己踩了什么雷区,不是他想用来刺激斯内普的那种,“……是占卜课教师。”
“经常咒哈利死那个?你也太走运了吧。”西里斯哈了一声,伸个懒腰,“我差不多该回去了,你要是能控制下自我怜悯的劲头,回卧室就能省点力气。”
他朝斯内普伸出手,斯内普居然真借力站了起来,由着西里斯把自己的一条胳膊绕到脖子后边架住。他们还没试过在衣着完好的情况下进行和平的(衣冠不整的情况似乎也不太能适用这个词)肢体接触,不过他们都已经合作给孩子喂过奶了,纠结这个有点蠢。
手撑到床上的时候,斯内普突然发话,就好像他一下子没管住自己嘴一样:“如果我们试一试,能有多糟?”
能有多糟?
詹姆的尸体倒在门厅,呈现战斗和捍卫的姿势,莉莉的深红色头发像鲜血一样在地毯上铺开。摸到哭累睡着的哈利时他只觉得麻木,以为这孩子会是屋子里的第四具,然而热度还在那小身体内产生和凝聚,而不是失去源头地逐渐散去。圆圆的小脸上泪痕半干,婴儿并不是为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而悲伤。
但西里斯知道,比任何人都清楚。
“你想……?”
“不。”斯内普找回了他无懈可击的自控,宣读结论,“难道要让他伴着这样的事长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