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约前斯内普洗了澡,尤其仔细地清洁头发和双手,换上新洗的袍子。他告诉自己这只是为了避免残留的毒物伤害宝宝,但骗过自己很难。
走进隔离病房,斯内普第一感觉是温暖,这里的温度一定受到精心调控。布莱克——穿着为怀孕女巫设计的袍子,正给宝宝换尿布。他把门在身后关好,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门口。
格兰芬多抬头瞟了来者一眼,左手提着两只小脚说了句“等会儿”,右手从旁边的纸袋扯出湿巾,仔细擦拭宝宝的臀部。孩子出生近一周,这件事布莱克肯定已经做过多次了,尽管有些手忙脚乱,神色并不慌张。斯内普试着走近几步,仿佛在接近某种受惊的动物——尽管这个形容留给他自己可能更合适。他的目光牢牢定在布莱克的脸和手上,后者丢弃湿巾,抽出脏尿布,单脚把垃圾桶往前一踢。
“你至少可以帮帮忙吧。”
斯内普油然生出将桶里的尿布拍布莱克脸上的冲动,但宝宝正手舞足蹈地宣告自己才是屋子的主人,他决定表现得成熟点,于是念咒把污物化为灰烬,踢回垃圾桶。布莱克拉好尿布,手指抚过宝宝的腹部确认松紧合适,拿过旁边的衣服。
做完这一连串动作,布莱克明显地松了口气,抱起宝宝轻轻晃动。他干得并不熟练,多余的小动作太多,好几个瞬间都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他是如此……适应宝宝在屋檐下的存在,仅仅这点就让斯内普生出奇怪的嫉妒。宝宝与布莱克共同生活了10个月,出生后留在这里的短暂时间也由布莱克昼夜照顾,而斯内普还在艰难地消化自己有个孩子的事实。
“我以为我们是要谈谈。”他说,布莱克做个鬼脸,以往斯内普不会从他身上得到这种反应。
“先说明,我可没有故意指使这家伙在你来之前便便。”格兰芬多研究晃动孩子的姿势时稍微皱起眉头,他的黑眼圈深得像被焊在脸上,“本想睡醒再换的,但他哭个不停,没办法啦。”
斯内普吞咽了一下,终于忍不住视线下移,投向布莱克怀里的宝宝。宝宝与他上次见面后没有太大变化(废话,几天而已),皮肤也许平滑了一点,哭声洪亮有力,不需要他参与也被照顾得很好。
“他叫什么?”斯内普听见自己问道,布莱克叹了口气。
“怎么连你也问这个。”男人慢慢挪向婴儿床旁边的椅子,并不介意让斯内普看到自己行动不便,“我没打算给他起名字,这项工作交给他正式的父母。”
那我们算什么,宿管吗?
“想抱抱吗?”布莱克问,表现得像这件事很正常,“我听哈利说,出生那天你就抱过了。”
斯内普僵硬地瞪着他,布莱克等待片刻便不再坚持。
孩子渐渐安静下来,西里斯俯身将他放回婴儿床,掖好被子,手指轻轻擦过宝宝头顶稀疏的黑色胎毛,带着确凿无疑的温柔和眷恋。斯内普咬牙抵抗一阵突如其来的绞痛,他能做到,不会比面对黑魔王更难的。
“这次不抱怨自己没有无限的时间留给我了?”布莱克用半开玩笑的口气说,或许是想缓和气氛,但成功刺伤了斯内普。
“……什么时候送走?”他希望自己听起来不像正在流血。
“菲尔和安娜下周六来接他。”布莱克回答,示意斯内普到离婴儿床稍远的地方去,“我们通知得有点晚,不过他们已经把东西备齐了,我看了照片……抚养一个孩子要准备的东西可真多。他有间很可爱的育儿室呢,墙纸上画着粉色和蓝色的热带鱼。”
斯内普可以肯定艾琳和托比亚从没准备过那种东西,他们或许为儿子的诞生高兴过,但他们没条件为孩子购买可爱墙纸和玩具这类不必要的物品,与孩子一同活下去已经够难的了。也许布莱克幼时有过,对古老纯血统家族来说没有什么比血脉延续更重要,即便是画像里疯疯癫癫的沃尔布加,多年前一定也曾大肆庆祝长子的降生。
“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吗?”布莱克按摩着髋部,斯内普隐约可以看到长袍下佩戴的器具,至少还需要一周,产——父才能行动自如,“我是听说韦斯莱们在斯莱特林那边风评不怎么样,但那跟你没关系吧?除非你是不爽姓韦斯莱的格兰芬多太多。”
“你不该告诉我。”斯内普说,布莱克一怔,“我不知道对他来说更安全。一旦黑魔王从我脑中看到他的存在,认为可以利用他控制我……”
布莱克停下动作,他知道食死徒刚承认了什么:这孩子将成为斯内普的软肋。只是为了找点事做,斯内普给自己也拖了张椅子,他们在布莱克刚给孩子换完尿布的桌边坐谈,桌上还堆着尿布、毛巾、湿巾之类,简直滑稽。
“你没发表意见,我就自己决定了。”布莱克说,“你能保守住邓不利多的秘密,我猜加上这个也不算什么,而且我还没说他们住哪儿呢。哑炮的住址和麻瓜一样没有记录,就算伏地魔要找也得花上一阵。我考虑过国外的领养家庭,但那样确认起来有点难,而且出境前得在双方魔法部留档。”
“目前这的确是最好的方案。”斯内普说。
格兰芬多扬起眉毛,他大概本来想说斯内普竟然肯定了他之类的废话,端详了对方一阵,识相地咽回去了。
“抱抱他吧。”过了一会,布莱克又叹气似地说。
“他睡下了。”
“那就明天。”布莱克撑着桌子站起来,斯内普险些伸手搀扶,“你每天都该来看看他,在他去新家之前。”
“那有什么意义?”斯内普上前与布莱克并肩站在婴儿床边,低头看着安睡的宝宝,宝宝吧唧了一下嘴,“除非你是厌倦了给他换尿布,但把这项工作强加给我之前,建议你考虑一下。”
“怎么,难道你会把他摔到地上吗?”布莱克嗤笑,斯内普注意到他的声音轻柔了许多,“别装了,他又不知道。没什么比小婴儿更简单的东西了,吃饱、暖和、尿布干净、有人抱抱,他就会开心,恶狠狠地瞪着他是没有用的,嘲讽也冒犯不到他。”
“我才不会嘲讽婴儿。”斯内普咕哝。
为证明自己并不真是个懦夫,他抬起一只手,慢慢靠近熟睡的孩子。布莱克没有阻止的意思,斯内普只得伸出一根手指,指尖挤进一个小拳头里。宝宝力道微弱地回握了一下,尽管知道是本能动作,但仍然……
“难以想象,对吧?”布莱克安静地说,“我们从前也是这个样子。我们已经被固定住了,但谁知道这样一个婴儿将来会成为什么人?没准这就是人们热衷于生小孩的原因,将失去的希望寄托在孩子们身上,于是感觉自己的人生还能被拯救。”
“你要改行当诗人吗,布莱克?”斯内普抽回手指,“指望孩子能成为自己想成为却没能成为的人,是最自私的想法,不值得歌颂。”
“说得就好像人可以‘无私’地活下去似的,真正无私的做法是消灭自己的生命,让出你占据的空间,用躯体供养虫子,你难道愿意吗?”布莱克扶着腰伸展了一下身体,“我猜,孩子成长为自己厌恶的样子,大概是件很伤人的事。”
斯内普记得克利切旧日的幽灵般在大宅里来来去去,数落西里斯少爷是如何伤透了夫人的心;他自己大概实现了艾琳斯内普的部分愿望,成为薪资优渥的霍格沃茨教授,但艾琳一定不希望儿子住回蜘蛛尾巷。她也许曾盼自己的小小男子汉长大,带她远远离开那间困住她的房子,永不再回来。
“那是双方面的。”斯内普说,“与父母的期待背道而驰。”
他也曾努力争取父亲的欢心,直到明白托比亚斯内普不会认可任何事物,那男人依赖憎恨存在,儿子万人之上或卑贱如尘,都无法令他感到满意。
“看看我们两个。”布莱克笑道,“对‘好父母’的了解还不如对摄魂怪呢,由我们抚养孩子绝对是坏主意。”
斯内普飞快瞥了格兰芬多一眼:布莱克说得就像如果留下孩子,自己理所当然要与斯内普共同抚养一样。他不觉得当下这个念头有什么帮助。
布莱克清清嗓子:“你明天会来吗?”
斯内普有一百万个理由不该来,但他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