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火车很早,随便挑了个空车厢把行李扔了进去。刚坐下没一会儿又想吐,我烦得厉害,然而胃里的翻江倒海又在催我赶快离座。
也许是阴雨天就是会让人心情不好,又也许是大街小巷乱飘的食死徒通缉令实在扰乱人的冷静。总而言之我在洗手间什么也没吐出来,倒是眩晕感愈演愈烈。
我看着窗外的灰沉沉天色,雨水冷冷地敲打着玻璃,突然想起昨晚的疾风骤雨。
早知道就不开着窗睡觉了。
好在我口袋里还有一扁瓶的酒可以喝喝。
等我处理完酒瓶回到车厢,座椅上又多了一个人。
他靠在窗户上小憩,外套随意地披在身上,凌乱的发丝盖着半张脸。很明显他已经不年轻了,而在这列火车上,除了我的另一个不年轻的成年人,也实在很难想出第二个。
所以我也落座,拿起桌面上一沓崭新的预言家日报开始打发时间。
头版头条,食死徒布莱克从漏勺阿兹卡班跑了,赏金特别多。
雨越下越大了,列车很快启动,车厢外走过吵吵嚷嚷的学生,最终他们选择了个没有老师的临近包厢。
我轻轻翻动报纸,细碎清脆的纸页声响在雨中行驶的列车上并不明显,直听的人昏昏欲睡。我打了个哈欠,合上关于西里斯·布莱克如何凶残的报导,托着下巴正想瞌睡,可火车行驶吵得我心烦难耐,几次深呼吸都不能让情绪平复半点。
终于,也许是我动作太大,声音吵醒了坐在对面的男人,他慢慢睁眼,依旧是那双熟悉的浅棕色眼睛。
“下午好,卢平教授。”
我支着嘴角敷衍的笑意。
“真抱歉,是我吵醒你了吗。”
他先是愣了愣,又回过神来。
“下午好……助教小姐。”
如我所料,他很快辨别出我的身份来,又忽而轻快地补上了后半句,“我想你就是邓布利多教授说的卡珊卓助教。”
“我叫卡珊卓,他们都叫我助教小姐,或者波林助教。”
“那么下午好,助教小姐。”
“下午好,卢平教授。”
我又重复道。
他回以一个点到即止的温和笑意,我合起报纸,正好把印着布莱克嘶吼的那一面丢在他正对面。
“我本来想跟上一任教授谈谈学习进度什么的,”他的眼神从报纸上慢慢收回,语气自然的接上,“但是很遗憾……”又是一阵微妙的停顿,“洛哈特教授的事情我很抱歉。”
“哦,你说洛哈特。”我顿了顿,这的确是个很久未被提起的名字,以至于骤然出现让我有些想不起来要以一种怎样的态度面对这位令人头痛的前上司。
可我总有自己的答案。
“没关系,我对他的病情没那么抱歉,准确说来,洛哈特是活该。”
我耸了耸肩,在他迟疑的目光中这样补充道:“而且想要知道教学进度问他也没有用,幸而邓布利多教授给流水的教授配备了铁打的助教。请原谅我的措辞,也真抱歉我不是一个惹人喜欢的助手 ,但……”
我哈了一声:“但如果每年都要换一任上司的话,我宁愿我们不是朋友。”
火车猛地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车厢微微颠簸了一下,坐在对面的卢平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是啊,霍格沃茨的防御课教授永远都只能待一年,我也不觉得自己会是特别的那个。不过即使是一年,我也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可他在退让。
“这是自然。”我点头。
又是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
风吹乱了雨水原本的方向,于是那些本该平行坠地的水珠现在一齐敲打在火车上,发出吵闹的碎响。
我用指尖敲了敲桌面,抬起眼睛时恰好和卢平对视,不知怎的,我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吓到你了吗。”我揉了揉眼睛,“如果有任何冒犯这绝非我本意,只是我确实不希望年年都要……你懂吧。”
“或许换种方式想,每年都会认识新的朋友。”
“哦,你确实很适合做老师。”我哑然失笑,“起码比我合适,卢平教授。”
“叫我莱姆斯就好,”他又说,“我很期待这一学年。如果……这是我唯一的学年的话。”他笑了笑。
他仍在退让。
我垂下头,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谁也不知道一个生活不幸的人说话会有多有攻击性,除非你是被攻击的那个。可他退让,包容,就好像他也很理解这些有意无意的锋利言辞都是事出有因似的。
可任何一个毫无缘由被攻击的人都无需这样体谅对方。
或者说,没错,他可以这样做,可我不能理所当然地接受。
雨声越来越大,也许这就是雨季的坏处,今天和昨天不会有什么区别,今天也一眼就看得到明天。
昨天我们在麻瓜世界的二手商铺相遇,而今天我们谁也没提起这个微妙的话题。
“真抱歉。”我又说。
“我可能,我平时不这样的,可能今天的天气让我心情不是很好所以……算了,你当我什么都没说吧。如果可以的话。”
但如果他依旧觉得我是个有神经病的同事的话,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好在不管我的直系上司对我有什么样的的意见,一年之后他们都会从我的生命里永远消失。
有的人是死了,还有的人是疯了。
“不,没什么的,说实话我也有点紧张。”他说。
“毕业多年后第一次回学校,而且还是来任教授,我前一晚也担心的整晚睡不着觉,害怕今天会紧张地语无伦次。不过我想,既然我在遇到全部同事前先遇到了你的话,那么这也许也是一种好运气。”
他可真会说话。
我突然意识到。
一个好脾气的、热心肠的、还很善良聪明的好人,只是我的新上司也很快和他的前任们一样,在不久的将来以惨烈的方式彻底离开这所校园。
如果他是糟糕的人还好,我甚至可以欢呼,可他不是。
面前的男人在翻倒巷对我伸出过援手,在麻瓜世界也帮助过我,而即使正式见面时我的表现堪称教科书般满脸写着拒绝式的胡言乱语,他也充分展现了自己的理解和包容。
“卢平教授,也许没有人跟你说过这句话,别做个太好的人?”
在他回答前,我接着说。
“这个世界往往不会善待那些太好的人。”
“那么,”他眨了眨眼,“也许这是你给我的关于来霍格沃茨任教的第一条建议?”
“也许。”可我重重点头,“不过也许也不准确,毕竟我之前两位根本就不算好人的同事也遭报应了,所以卢平教授,如果你是个彻彻底底的好人,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暗秘密,那么说不定你反而可以留下呢?”
他笑了起来。
“我确实会羞于这样自夸,那么看来我一年后要离开也是注定了的事情了。”
“那可真是没办法。”我又耸了耸肩,脑子里想到的却是关于里德尔的诅咒。此刻空气中有熟悉的气味,可谁又会没有秘密呢?
我打了个呵欠,一夜未睡让我确实很疲惫,可现在并不是补眠的好时候。
卢平的注意力已经回到那份报纸上了,无意中淡淡皱起的眉毛像是最直白的暗示,也许是担心,这是合理的情绪,我却尝到一点别的什么。
“昨天也是这样的天气。”
我冷不丁地提起。
“被淋湿也是意料之中,可我没想到会有人帮忙。”
突然被提起的卢平没反应过来,他抬起头看我,又笑道:“举手之劳,更何况我也没真的帮到你什么。”
“你没有帮我,你是救了我。难道救命不比帮忙更可贵吗。而且……说起来很抱歉,真的很抱歉,在二手商店里的时候……我对你抱有戒心。”
他顿了顿,也不恼火:“这很正常,世界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呢,如果换做是我也会怀疑的。而且你是独身女性,注意这些也很正常。”
“好吧。”
我松了一口气,莫名其妙的戒备心现在转换成了另一种东西。
“不过说起来也确实很巧,我没想过我们还会再见,第一次在翻倒巷见面的时候,我当时只觉得我运气真好。后来在麻瓜的二手商店见面,我确实没想过我的同事会出现在这里,毕竟在霍格沃茨所有的教职工里,能有我这种经济情况的确实是少之又少。”
“那现在我们的队伍就壮大了。”
我被他逗笑了。
“邓布利多已经跟大家说了我下学期会来任教吗?”
“哦,你说这个,是我猜的。他说他昨天会通知来着,但是我昨天出来买东西了。之所以猜是你,是因为你在车站帮我挡水花用的那个无杖无声魔法。邓布利多称呼下一任教授用的是‘他’,而且我们的路径也确实朝着霍格沃茨的方向重合了不是吗。”
“您很聪明也很大胆,助教小姐。老实说,你当时叫我卢平教授的时候,我确实很惊讶。”
我低头笑了一下。
可卢平不知道的是,那句“卢平教授”也只是我闲极无聊时的恶作剧罢了。
又或许他其实知道,后来有一天的我想。只是那个时候我不知道。
我看向窗外,灰突突雾蒙蒙,玻璃上倒映着我的影子,黑头发黑眼睛黑裙子,倒显得比天色还要单调。我慢慢转动目光,下意识看向卢平,而玻璃上的卢平一身暖色。
火车穿梭在苏格兰北部的旷野,雨水遮盖万物。
前一夜的荒唐带来的发热已经褪去了个七七八八,我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是这样的强壮,就像一株野地里风雨也难以摧折的野草,实在是可以参加野外求生节目的水平。
但现在毕竟并没有野外求生节目让我参加。
“卢平教授。”
我托着下巴,像是在没话找话。
“你总是这样对路过的人施以援手吗。”
他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我还会提这个似的。
“翻倒巷那天你不仅帮了我,而且救了我。虽然说起来令人羞愧,可我忝居防御术助教职位,确实没有和那么多黑巫师同时动手还安然无恙的能力。”
莫名且突如其来的诚恳带来的只有不知所措,可我的倾诉欲忽然暴涨,也许是坐在对面的人实在适合倾诉。
“说实在的,即使当个助教,我也根本不配。而伸出援手的卢平教授才是真的该站在那个讲台上的人。”
卢平像个海绵一样吸收了我全部的消极,可他没有吐出来一点多余的情绪。
“可你还在这儿,助教小姐。”他说,“你依旧坐在开往霍格沃茨的火车上。而那些担任防御术课教授的人,也已经换了无数个了。”
无数个。我挑眉。
要是这个角度来说……也行。
我哼哼一声,像是回应。
【2023.7.13,第三卷大修】
这个情节诞生于这本书创作之初
有这个情节,才开始构思这本小说的一系列故事
其实助教小姐上火车的时候心情很不好,和卢平前半程聊天的时候也阴阳怪气,说了很多伤人的话,但是卢平教授真是个好人,现在大家心情都很好,这都是卢平教授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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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储存这一篇存稿的2月20号的凌晨12点
我突然发现这里的章节怎么和我码字app里的章节对不上呢,然后我惊讶的发现,嘿嘿,我少发了一章76助教和霍尔曼聊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算了,我原谅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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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雨季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