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梦,醒来的时候好像过去了好多年。
我有点记不清梦见的是什么了,但是心里却很开心。
然而,今天是个阴天,早饭拿到的预言家报纸头版头条是食死徒越狱。
食死徒越狱,食死徒越狱。
早饭在嘴里难以下咽,我只觉得阿兹卡班真他妈是个大漏勺。
返校前一周,教师们陆陆续续来到学校开始准备新学期事宜。我和邓布利多请假说星期五出去买东西。
邓布利多说那天学校会很忙,你确定不留下来帮忙?
我说,不帮。
——因为你们一群人再忙也没有我一个人假期忙。
邓布利多又说,可是星期五那天教师小组会上要公布新任防御课教授,你难道不想知道他是谁?
我说,不想。
——因为反正第二天都要和学生一起知道,提前一天又不涨工资。
邓布利多还说,但如果星期五走,周日就只能通过返校火车回来,因为那天壁炉是不开放的。
我说,我知道。
——只要你报销车票就好。
邓布利多又问,星期五?你确定?
我说,对,星期五,我确定。
邓布利多再问,你真的确定?
“对,我真的确定!”
我愤怒大喊。
“因为疯狂星期五大减价,除了那天,别的任何时候我都买不起任何我想要的东西,这个理由够了吗!”
邓布利多欲言又止。
我管他欲言什么,总之星期五我准时出门空降伦敦,也后知后觉明白了他欲言又止的内容。
因为他妈的伦敦,星期五暴雨倾盆。
可我还是出门了。
原因很简单。
我本以为忙碌可以冲淡人的情绪,于是我照做,可我不会永远忙碌,而即使是忙碌的时候,我也无法忘掉所有烦恼。
所以半醉半醒,不如铭酊大醉。
防水魔咒太显眼,我只能把魔杖变得更像是雨伞一点,而不是一眼魔法的魔法。街上被风卷起来的通缉令湿漉漉地拍在我身上,拿起一看,又是熟悉的阿兹卡班越狱犯。
阿兹卡班就他妈是个漏勺!大漏勺!
我暗骂一句,拧干了裙角。
所以,很理所当然的,等我到了二手店的时候,我湿了一身。
我想用烘干咒,身边却挤满了麻瓜。虽然人们总是太过冷漠以至于忽略身旁的种种事情,可我只是个害怕保密法惩罚的普通女巫,而不是准确拿捏人性规避风险的酷girl。
我只能忍耐着贴在皮肤上冰冷的衣料,跟着大部队,在老板震天响的“别弄脏我的地板”的吼声中,一头扎进哄抢的人流。
麻瓜的二手商铺里总能抢到价格划算的货品,比如面前这件BURBERRY的风衣,不仅价格美丽动人,就连边角都难得的没有磨损。
只可惜手慢一步,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落入别人的购物袋。
通常情况来说,在我比较贫穷的这些年里,除了贴身衣物和鞋子必须崭新干净,其他的衣服只要足够美丽就会被我收入囊中。但可惜我实在太过贫穷,这些年还算看的过眼的积蓄也不过几条长裙,几件外套,几双鞋子,和——翻倒巷大促销二手未知来源的基础款巫师裙买一送十。这还得是来了霍格沃茨以后有钱了,精益求精省吃俭用挑出来的,才勉强维持住了一名人民教师的体面。
然而也并不十分体面就是了,毕竟我穷得坦坦荡荡光明正大,上学期期末学生们给洛哈特捐款爱心基金,我都说自己没钱。
就这么一边发着呆一边慢慢悠悠的逛来逛去,篮子里也装了两三件看起来还不错的二手衣服。但其实,我又想到,其实我早该去多莉爸妈那里看一看的,但是近乡总是情怯,而我,独活下来的我,又要以何种面目去面对多莉的父母呢。
难道我要说,你们的巫师女儿死在了你们永远都无法触及的魔法世界,只为了和你们毫无半点关系群体的正义?而杀死你们唯一女儿的凶手,又都是和我一样的人?那么他们又会怎么说呢?
毕竟巫师世界里高贵的纯血,也不过是另一个世界里的异类罢了。
异类总是毫无容身之所,到底谁又比谁高贵呢。
我愣了愣,头有点晕。
我没有不舒服,我只是不高兴。
而窗外的大雨仍未停歇。
我裙角的雨水顺着高跟鞋流淌到店里腐朽的木地板上,在发出吱呀的地方留下一滩滩水渍。然后他们渗得更深,烂得更远。
店里的人越来越少,我抱着篮子漫无目的走来走去,最终在一排杂货铺满灰尘的角落里发现了一点有趣的东西。
毛线。
哪个青春时代情意朦胧的少女没有给自己心中爱慕的对象织过一条围巾,我也不能免俗。
我打量着这一筐里大大小小的毛线团,他们都并不是全新的,从毛线的弯曲就可以看出来,都是拆了毛衣又卷的二手。可我很喜欢。
我挑挑拣拣,挑挑拣拣,最终选出了几包颜色相近的,先凑了一大包粉色,又凑了一大包灰色。我想我需要一条围巾,如果从青春期那些标志来看这是一种被爱的标志。剩下的可以再织一条毛毯,或者就长开衫怎么样?我很需要这个,如果在天气更冷的时候没有新衣服只能穿旧衣服的话,自己动手织一件也很不错。
很好,那这也算省钱了。
我领着自己满满的收获向柜台走去,本以为这一天就要这样结束。
可玻璃门再次被推开,门铃响起。
棕发的男人收伞进门,在门口抖落了一身的雨水,尽量避免弄脏店里的地板。他的裤脚已然被水浸湿,可他每一个动作仍是缓慢得体的。
“你来晚了,卢平。”
老板一边手里算着我的账单,一边头也不抬地和那人说道。
“我知道这是你工作的最后一天,但这也是工作。”
“抱歉布里。”他回答,“可我以为我们昨天就已经结束合约并且扣掉今天的薪酬了,或者是我记错了?”他说这话时嘴角带着一丝温吞的笑意,没有任何讥讽的锋芒,一双棕色的眼睛依旧温和地看向柜台的方向。
我下意识避开视线。
老板顿了顿,把毛线恶狠狠的甩进我准备的袋子里,没搭话。
“我今天是来买东西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他又说。
老板还是没搭话。
可老板是个吝啬的变态,等叫卢平的男人走了以后,他就开始跟我念叨起来,说什么世风日下,打工人偷奸耍滑。
“是啊,打工的人多少都会耍点滑头。”我瞥了一眼走远的男人,又继续和老板攀谈道。“他看起来怪奇怪的对不对?”
但其实也不怪我这么说,因为我只不过是想从这个老板这里套一点话,而这只是因为这个叫卢平的男人,我见过。
“何止是奇怪,我简直没见过他这么懒惰的人。”老板说到这儿,语气更糟,对着我的袋子摔摔打打起来。“每月都要旷工!每个月!我就没见过比娘们儿事更多的男人!”
我挑了下眉,又说:“他好像看起来病病殃殃的,他得了什么病吗?”
“上帝不会给偷奸耍滑的人留退路!一个月四百磅够多了!”老板阴阳怪气的声音更大了些,甚至朝着他的方向抬高了声音。“全是他应得的!”
四百磅?
我快速换算了下汇率,发现这老板还真是适合吊在路灯上过日子。
可他买东西的速度显然比我们想的更快,等老板把最后一个毛线团扔进我的袋子里,卢平已经拿着两本书走了出来。
就这些?
我垂着眼睛用余光看他,而他也并没有看向我的意思。
但是又关我什么事儿呢。
我转身出门,一头扎进雨里。
雨中等车不是什么快乐的事,我在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变出把伞来,浑身已经湿透,只能撑着伞慢悠悠的走,转而享受一下伦敦午后街头阴雨连绵凄风苦雨的快乐。
但这快乐也很快被人打断。
因为我在下一个转角撞见了同样一脸懵的卢平。
四目相对,装作不认识也是不可能了。我搜肠刮肚想找出一句合适的开场白,可他先开了口。
“下一趟麻瓜巴士还要十分钟才到,骑士巴士阴天偶尔出现但几率不大,如果你需要壁炉,隔壁那条街上有一家人很好的巫师。”
我眨了眨眼。
情绪缓慢迟钝,尤其是羞愧。
“需要帮忙吗。”
他又问。
“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莱姆斯·卢平。我们之前在翻倒巷见过,我以为……你刚才在店里认出我了,如果没有,请原谅我的冒失。”
不,该道歉的是我。
此刻雨声未歇,他语气温和,而我的良心终于慢吞吞地爬回到我的身上。
所以从头到尾,他真的只是想帮忙而已。
而我多疑又自私,偷偷打探。他什么都没做,就先被贴了一身的标签。
“……没有。”
我慢吞吞找回了自己的舌头,又想不出来好的托词,只能囫囵过去。
“我等巴士,国王街一会儿就到。你怎么走?”
“正好我也去西区。”他又补了一句,“如果想要幻影移形的话,我可以带你一程。”
“什么?”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我是说,如果你想用更方便的幻影移形的话。我可以——”
啊,我明白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所以他是觉得我是不擅长幻影移行咒,才会在这里走来走去。可我懒得解释。
“——不,不是。”我又摇头,“我等巴士就好。”
阴沉沉的天色下,我们面对面撑着伞,雨水顺着伞面倾斜的角度在我们中间隔开一道模糊的水帘,我们对视,又别开视线。
“车来了。”他突然开口提醒道。
我回过神来,嗯了一声,巴士一个急刹,溅起路边的积水。
可污水没有弄脏我的裙角。
我下意识垂眸看去,而他已经收回了手。
那是足以匹配霍格沃茨防御术教授教学水平的无杖魔法。
我收回视线,很快上车,空荡荡的巴士里各自落座,再没交流。
这场阴雨依旧没有半点停下来的预兆,我身上的雨水顺着布料在脚下积成一滩浅水。在巴士发动机的轰隆和压抑的雨声中,这种死气沉沉的沉默又融入了这个雨季。
可我讨厌雨季。
因为这让我想起两场葬礼。
我从车窗外的雨幕里收回茫然的视线,目光不自觉落在前排男人的背影上。
巴士车厢晃晃悠悠,他的背影也在那里随着车厢晃动的节奏微微颠簸。可这在我视线里唯一的动态并不突兀。就好像这场雨,这辆破旧巴士,天生就该出现在此刻。
可我讨厌下雨,我讨厌这该死的天气。
因为它们让我想起太多解决不了的烦恼。
国王十字街到了。
我经过他的座位,下车前又对视一眼,这场雨是铺天盖地的冷,而他的眼睛是巧克力色的暖。
可我讨厌雨季。
“谢谢您的好心,两次。”
车门打开,我在走下台阶前这样对他说道。
“以及,我们霍格沃茨见,卢平教授。”
*
我把这当做开学前最后的假期。
我裹着浴巾躺在床上,发呆望向天花板,头上还冒着水气,窗外的雨依旧下个不停,雷声也渐渐响了起来。
我伸出手,冰冷的雨透过玻璃,在指腹和玻璃间渐渐渗出水气。
然后我突然想到要织毛衣。
洗过的毛线均匀的铺在晾衣杆上,它们不会褪色,但会变得更整齐。滴滴嗒嗒的水珠一颗一颗砸在地板上,我的目光又从天花板落到毛线上。
那么,织点什么好呢?
我从楼下邻居太太那里借来了一本上了年纪的织毛衣教程,虽然我也跟着波林太太学会了一点,但时间太久,复杂的花样早已忘光,基础的又太简单毫无新意,自己会的那几样怎么都不满意。
所以我要学习。就像是——
我看向桌子上的那几本厚厚的MECP备考书。
那么新的一年,就考一个初级入门证书犒劳自己吧。
前提是我还没把如尼文忘光。因为这该死的考试要用如尼文答卷,高深的魔药资料也全部只有如尼文译本。至于我现在还记得多少,实在想不起来,我只记得当年的成绩还挺好。
但我还是先选了个简单的长开衫教程。袖口的地方缺少钩针,可好在有魔法。玩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又翻看起备考书。不看不知道,一看真奇妙,想当年如尼文成绩很不错的我看着这些抽象的文字,大的小的倒是有几个眼熟,可仔细想想,其实根本一个都不认识。
我自嘲地笑了一声,把书丢了出去。
夹在腋下的两根长毛衣针敲起轻快的鼓点,我手下的毛线飞舞不停,很快就织出了个开衫底边。
如果没有钱还想穿新衣服,那么自己动手就是最好的选择。
可织毛衣实在是一个单线程的事情,手上的动作不影响我脑子里的思考,我越织就越想起多莉的父母,想起他们的农场,想起那对和善的夫妻。
所以现在,就连毛衣针也被我扔到了地板上。
我用被子包裹住整个身躯,我的双手捂着脑袋,我的思维不会发出声音,但他们确实歇斯底里。窗外的雨声和雷声让我的世界混乱的像是一团解不开的毛线,而他们正以另一种方式方式发出自己的声音。
屋子外的雨水用力捶打地面,屋子里渴水的鱼在水坑旁用力摔打自己。
我觉得我无法呼吸。
也许我该留在学校的。
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一个人静静。
于是在助教第三学年开学前一天,我丢掉了借口,冒雨来到了多莉家的农场。
我站在门外,门铃前几度停顿,雨浇透了我的衣服,湿漉漉的头发贴着脸往下滴水。
屋子里静悄悄,门廊前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可我还是没有勇气。
我没办法对那个教我织毛衣的母亲说任何关于多莉的事情。
我揉了揉眼睛,向后退了几步,看着翻倒的农具、没修好的围栏,还有掉了油漆的信箱,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抽出魔杖,让这些物件像是我第一次来到这里时一样。
雨还在下,我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向门廊,从钱包里抽出剩下的一沓纸钞,顺着门缝一股脑塞了进去。
屋子里立刻传来女人的声音和男人的脚步声。我后退几步,转身向外跑,在大门打开的一刻,我抬手给自己加了一个幻身咒。
门开了,波林夫人走了出来。那只奶牛花纹的猫也跟在她脚边徘徊。
她扶了扶眼镜,向着她眼中空无一人的雨幕试探着叫出我的名字。
可我什么都说不出来,我在大雨滂沱中死死地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珊卓,你进来好吗?我们知道是你。”
依偎在门口的夫妻望向大雨,语气颤抖。
“你进来好吗?外面下雨了。珊卓。”
“你不用躲着我们,这不是你的错。”
可波林先生的身形早已像任何一个饱尝丧女之痛的父亲那样倾颓下去。
“你不要再送钱了,我们可以照顾好自己。你进来吧珊卓,我们可以一起聊聊,我知道,我知道你也很想念多莉——”
随着一声幻影移行的噼啪声,我咚的一声摔在床上。
这是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雷声大作,风顺着窗户吹进单薄的房间,卷起满地的信纸。我跪在床前,把头埋进手臂。风吹开窗户,玻璃被雨水敲打出痛苦的声音,可好在还有这一场大雨,雷声下的一切都被衬托得悄无声息。
我的嗓子干哑,眼眶滚烫。这一夜我没有喝好梦药水,准时到来的诅咒在我脑海里却弱小如蚊呐。
我声嘶力竭,可我的父母只是沉默。
凌晨四点,我只觉得眼前昏沉明灭,头疼欲裂。
最后一天的假期已经过去。
我拖着沉重的身体从地板上爬了起来,额头熟悉的滚烫宣告这又是一个发高烧的好日子。
凌乱的房间可以清理一新,潦草的行李也很快收拾整齐,我换了一身衣服,坐在桌前,呆呆着望着窗外即将升起的太阳。
这一刻我什么都没有想。
我看着冉冉升起的太阳,一遍遍重复,告诉自己这又是新的一天。
新的一天,新的一天,新的一天,新的一天,新的一天,新的一天,新的一天,新的一天,新的一天,新的一天,新的一天,新的一天,新的一天,新的一天,新的一天,新的一天,新的一天,新的一天,新的,新的……
我有没有说过,梦里的你们,还和以前一样?
太阳升起,骄傲滚烫,远处乌云蠢蠢欲动。
而我在霍格沃茨当助教的第三学年开始于一场大雨。
绵绵细雨,瓢泼大雨,倾盆大雨。
然后雨季结束了。
其实前后是两章年前的存稿了,被我合成了一章,简单整理一下助教小姐的情绪,回归到剧情,作为这个暑期番外碎碎念的结束。
第一次设想这章情节是在九月一个下午,我冒雨回家,没带伞。
动笔是十二月,当时的情绪没有了,几次修改,删减了几百字无意义的插科打诨,这才找回来一点点卡珊卓当时的心情。
因为,她总是用口不对心的废话遮掩情绪,可这一章里她不用面对任何熟悉的人,她只需要坦诚的面对自己。
祝你新学期好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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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