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罗丝是被闹钟吵醒的,尖锐的声音压着她脑神经发疼,她花了五分钟才勉强清醒了一点,看清了格兰芬多女生宿舍的四柱床。
米娅啃着一片面包:“醒啦?”她提醒道:“昨晚你好像喝嗨了,斯科皮背你回来的——我当时吓得杯子都掉了。”
“哦……”罗丝使劲晃了晃脑袋,发现自己的记忆有点混乱了,前前后后交错着,跟做了个梦也没多大差别。她发现米娅还在直直盯着她看:“看我看嘛呢?”
米娅忽然站起来:“等你如实交代!你们俩怎么回事!”
还没彻底把记忆倒出来的罗丝:“……”
“别跟我说你就这几天迅速遇见了真爱!还是在吵了七年的架之后!”
罗丝无奈:“如果你非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
她如常地起床洗漱,下楼吃早饭,看到礼堂另一端的斯莱特林长桌时顿住了,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胡乱把几本N.E.W.Ts塞进书包就往图书馆跑。
斯科皮果然在那里。他选了一个照得到阳光的位置,架着读书很低的眼镜看书,看到罗丝点了下头,然后微笑,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微笑,没有一点形式化和僵硬的感觉,虽然他笑起来就没有不好看的时候。
“那两位和好了,昨天晚上。”罗丝刚坐下,就听到他的第一句话。
“嗯,米娅说她想通了,说把我夹在中间太难做人了……”这是罗丝从米娅的提问一百式里抽着空给她丢过去问题问出来的,米娅认为相比之下这事简直是渺小,因此执着于对罗丝的拷问,直到她逃也似的去了图书馆。
不过这时罗丝也的确有更重要的事情,她看着斯科皮的眼睛,斟酌了半天:“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
“关于你的,我想我已经表现的很清楚了,”斯科皮感觉到罗丝好像还踩着虚空的状态,伸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发,“好了,信了吗?”
“你……我觉得真的很不现实。”罗丝张了张嘴又闭上,迟疑良久,“我觉得你以前从来不是这样的的啊,那么多人都被你冷着冷着就冷过去了……”
她基本上已经彻底忘记是她先去吻他的这个事实了。
“这个就要看我的兴趣了。你这一块占的兴趣刚好有点大,很久之前就开始了,”斯科皮支着下巴笑,“这样解释行吗?”
“我怎么不知道?”
“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罗丝打开书本之前又晃神了一阵,确认了这是现实而不是梦境,终于意识到她又改变了一次生活。她好像遇到自己的那个人了,并且又一次跳进了这个坑里,还没摸到坑有多深。
她本能地担心深不见底的深渊这回会让她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但她还是跳了,跳得毫无迟疑而义无反顾。她好像又变成了几年前那个无惧无怕随心随性的罗丝。
十一月是斯科皮的生日,按惯例拆礼物都是件起码耗费半天的大事,那天刚好是休息室,罗丝一直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拆那么久,一早上就偷偷潜入了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她不是没来过,只是一个对家学院忽然出现还是奇怪了些,有过几面之缘的女孩子们在她刚通过门的时候就把目光扎在了她这儿,然后阿不思突然出现飞快地把她拽进了宿舍。
“整个学院都知道你来了!”
罗丝耸肩:“我也想不出别的办法,画像总是要过的吧……又没有什么密道可以进来。”
他开了个衣柜,从里面一整排的长袍里随便拿了件丢过来:“好歹伪装一下吧——哦,这是斯科皮的,反正他衣服多。”
罗丝拎起来往自己身上比划了下:“不行啊,太大了。”长袍下摆直接要拖到地上了。
坐在礼物堆旁边的斯科皮很轻地笑了一声:“等会儿找找我去年的。”
不出意外的这个房间很乱,不过比雨果那个寸步难行的宿舍好了很多,至少书都是在桌上横七竖八的,斯科皮那边是书特别多,感觉可以从地板堆到天花板,还有乱七八糟散落的羊皮纸,其中居然还有几张上面的字特别端正的,四处乱扔的衣服明显是阿不思的,他向来就有这个习惯……
这两个每天走出去人模狗样的家伙居然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的,罗丝也无话可说。
礼物盒堆了一地,几乎成了一座小山,罗丝自己也是收惯了礼物山的,这么大场面却也是第一次见,看那边两个男生习以为常的样子,一看就是还见过更夸张的……
她翻了一圈没见到自己寄来的:“我那个包呢?我特意弄得很显眼来着。”
斯科皮示意她看床头,那里已经摆上了阅读灯:“那儿。”
阿不思插话说:“是啊,那么大一个荧光绿的盒子,我眼睛都快给闪瞎了。”
“我本来想包成金色的,看来是个正确的选择。”她手里就是一个金灿灿的包裹,寄件人是她听也没听说过的女生名字。这堆包裹很多精致得让她都羡慕,她那帮兄弟可只会想如何优雅地寄个粪蛋来凑数。
他们果真拆了几个小时。两个男生很有经验地先挑包装很草率的打开,果然都是来自同宿舍或者球队的男生,大多是书和羽毛笔之类的,还有很实诚的一大包糖。罗丝和阿不思一看到就明白了:“韦斯莱魔法把戏坊的,这个一定要小心。”
接下来拆礼物的过程就比较惊心动魄了,来自粉丝后援团的盒子普通的有从明信片贺卡到巧克力不等,比较危险的就是一打开就是一个爆炸的纸拉花炸弹,然后盒子开始无休无止地唱歌,还有被施了拙劣的魔法粘着手指甩也甩不掉的信封。
终于解决完了,罗丝顶着一头彩带坐下来长出了一口气,深感这是个危险的活动。
“哈,比往年效率高了一倍,”阿不思看了看表,“终于可以出去了。”
罗丝披了件勉强适合她的斯莱特林长袍,出去的时候果然没那么引人注目,她跟在斯科皮后面,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拉了他一下:“你收到过迷情剂吗?”
“有吧,”斯科皮回忆了片刻,“混在一个蛋糕里,差点中招。阿尔发现了之后讲了一上午他爸爸救你爸爸一命的故事。”
罗丝也知道那个故事,果真是迷情剂引发的惨案。
“后来他不知道做了什么事情,反正之后就是没收到过。”
罗丝停在一个小角落里,拉着他的领带凑近去:“要不是你对魔药的嗅觉太变态,我也想给你下药试试看的。真想看你中招的样子。”
“你不用,”斯科皮弯着嘴角,微凉的手指很轻地触上她的唇,眼睛里翻涌着情绪,“我已经中招了。”
“我看不出来。”罗丝眨了眨眼睛,“你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斯科皮无声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她。
他可能是中了缓慢发作的爱情魔药,药效很弱而时间出奇得长,仿佛是改良之后的高级迷情剂。
习惯了之后,栽进去的人就不想出来了。
11.
多得是罗丝不知道的事。
刚入学的小阿不思大半夜做梦惊醒了,睡眠一向跟浅的斯科皮醒来就听到他在嘟囔:“罗丝要杀了我的——啊,我居然不是个格兰芬多……”
女孩子脾气还是那么大,跟一见面就冲他蹬鼻子上脸的样子没差到哪里去,他想。
冤家死对头式吵架,罗丝骑在扫帚上瞪着眼睛:“马尔福!”然后像一条闪电一样冲过来抢那个鬼飞球。
斯科皮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她的速度会有那么快。一开始他的认知里这是个“和她妈妈一样又聪明又傲娇”的女孩,然后发现她不是这样的,她是明亮闪耀在球场上方天空的星星,是绽放了明亮的火花的烟火,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有最真诚的性子和最坦率的勇气。
本来故事应该是这样发展下去的,吵了很多年架的冤家对头突然发现并不明白他们吵架的原因,双双认识到自己的幼稚然后别别扭扭地和好,调停其中的阿不思终于可以松口气,终于不用一面哄大小姐脾气的表姐一面照管被甩了脸色的室友。
可是她颤抖着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离他很远很远,没有半点往日的胆量,然后他们就越走越远,甚至不如当初见了面就指着鼻子大喊大叫的那种来的轻松。
然而斯科皮还是和故事走向里设定好的一样,觉得她犯的蠢有点可爱,觉得她大喊大叫的样子莫名地有趣,觉得她得意洋洋甩着论文上大大的“A”的样子耀眼得很。
他站在原地没动,她飞快的跑远了。跑到别人跟前笑得很灿烂,骑在扫帚上冲远方的那个人挥手,天天为了另一个人想这个想那个的,还敛起了自己的脾气防着别人吃不消。
然后罗丝就在一个大雨天,从高空的扫帚上摔了下来,像梦醒以后丢了王子的公主从崩塌的城堡最高处摔下来,变成茫茫大雨中一个实在不起眼的小点,蜷缩成一团自己对自己小声地喊疼。那时候斯科皮刚好在看台下,脑子里空白了片刻,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丢了伞就跑到了球场上。
他是第一个到达的,赶在所有的教授也同学之前,沉默地把女孩抱起来,就听到她说要去更衣室,什么东西落在那了。
他听到很多人着急地说快一点去校医院,然而罗丝拉着他的袖子一定要去,于是在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中站起来,逆着人流抱着她走出去,阿不思也听到了那句话,沉默了一会儿说:“让她去吧……拦不住的。”
罗丝落下了一个护身符,前男友送给她的,说是保佑她每一场球赛都要赢,她固执的认为她摔下来就是因为把护身符落在了长袍的口袋里,而那个人没来也是因为她忘了这个最重要的事,在她从梦想的最高点跌落的时候根本没有人陪在她身边。
她一路迷迷糊糊的都闭着眼睛,这会儿却自己单脚跳着往里去,努力把眼睛睁开,然后拉开了帐子。
阿不思冲过去之前说:“马上带她去校医院。”斯科皮嗯了一声,把咬着嘴唇强力控制着表情的罗丝拉过来,然后离开。
等待很晚庞弗雷夫人都离开了,阿不思才赶到校医院,这时候所有人都被关在外面,庞弗雷夫人只留了把罗丝送来的斯科皮在里面,然后说她的腿不仅仅是治好那么简单,生来就有的毛病,本来凑着能用,现在彻底留了祸患,魁地奇这样大幅度的危险运动不太适合她。
阿不思擦着头上的雨水。斯科皮问他:“那个谁——怎么样了?”
阿不思满不在乎:“没事,不至于伤残,我让他明天自己过来道歉,以及以后离罗丝远点。嘶,这真是什么人啊。”
“她眼光太差了。”斯科皮的目光飘远了去,不知道最终凝在哪个角落。
“我记得你一开始就说过这话,我还以为你随口说的,真是……哎对,罗丝怎么样?”
“膝盖骨碎裂,”他说,“我不太清楚,应该要养挺长一段时间。”
“现在进不去了吧?那我们先回吧,明天早上再来。”阿不思看了看校医院禁闭的大门。
罗丝可能永远想不起来那个大雨的晚上第一个发现她还把她送去校医院的是谁,不记得她趴在他湿透了的衣服上说过的话和明明掩藏了仍被尽收眼底的那些神情。她只知道那是她特别不愿回忆的一天,以及从那之后她变了一个性子。
欢喜冤家的故事到这里彻底没了结局,因为没了骄傲任性的女孩。故事变成一个丢了梦想的女孩如何坚强地成长,她一定要自己变更好更强大,日子过得越来越随性慵懒,不开心的事情也能轻飘飘的接受了。
整个七年级都知道格兰芬多的罗丝·韦斯莱,无懈可击的大脑和出奇漂亮的脸,特别是一双漂亮的含情的眼睛,分明有时候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瞥过来的眼睛却仍带着千丝万缕,让人看了一眼就再难忘掉。
平时阿不思在面前晃来晃去,难得他不在的时候有几个男生说起过罗丝,发现斯科皮望过来是目光之后问他:“咦,你不是和她很熟的吗?”
他用指节在书脊上敲了敲,斟酌了一下用词:“怎么说,我单方面很熟?”
引来了一阵稀拉的笑声。后来跟他关系还不错的一个男生来问:“感觉不对啊,你平时待人从来不会这样的。”
罗丝生日在九月份,她那一小堆礼物山里也有斯科皮看着人寄出去的。她于这方面神经总是很迟钝,平时听到的都是马尔福和波特少爷怎么怎么又有情况啦之类,却不知道她自己也是个抢手货,只不过人都知道她平素待生人都有距离,因此送的东西很多都不写名字的。
斯科皮仍然是记得初见时候她的样子的。她神采飞扬,喜怒皆形于色,任性的脾气让很多人都受不了。但他一直是不介意的,好像生来就是要遇见这么个折磨人的女孩子,但是他从来没有表现过,后来她变得那么好那么耀眼,却从来不知道其实也是有人能惯着她的,只不过错过的时间太早,她想都没有往这方面去想。
所以等斯科皮终于反应过来好像有点危机感,好像特别想把罗丝划入私人领域的时候,他自己都没发现已经在这种情绪里陷了多久,可能是不久前也被她的一个眼神缠住了,可能是去校医院看她翘着腿看如尼文小说的时候,可能更久,在他一开始觉得这个女孩特别有趣的时候就开始了。他的眼里没有住下过别的任何人,本以为是生性淡漠,其实确是住的那个人太久了从来没出来过。
而他终于决定要去搅和她的舞会,哪怕被几个恶咒扔出来也要断了后面那些人看着她的视线时,有个女生敲了敲他摆在面前心不在焉良久的书:“韦斯莱小姐,就在外面,好像是来找你的。”
世上的事无非结局清晰明了和结局模糊不清两种。比如阿不思和他使劲不让捅破窗户纸还要维持着原来关系的好朋友,比如几年前那个没结局的甜甜的故事欠下的一尾巴债,终于他等是那个人走回了原点。
她看见站在那里从来没离开过的人,那个人允许她肆无忌惮允许她翻天覆地,永远有坦率的真心和长不大的任性,看见这其中的蜿蜒岁月流淌在他们之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