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二/战]以你为岸 > 第33章 第三十一章

[二/战]以你为岸 第33章 第三十一章

作者:安洗非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0-19 09:24:59 来源:文学城

夜色愈发深沉,窗外的风溜进房间,在走动间碰得白纱窗帘沙沙作响。床边的手灯亮着微弱的光,充斥房间的血腥气已渐散,但房间本身仍像是裹在幽深而潮湿的梦魇里,静得几乎令人发狂。

已是后半夜。我坐在维尔纳的床边,双手交握着许久,已经僵硬如石膏,浑身仍似乎被大西洋的冰海冻住,动不了,一股子一股子地泛着冷。

维尔纳仍未醒,脸色因失血过多而苍白得不近人色,睡得沉得可怕,太静了,寂静到给人一种无人能唤得醒的错觉。这样的他让我觉得恶劣,这样的寂静让我恐惧得想大口喘息。迟来的的后怕从脊椎下端缓缓爬升,如潮水般把我吞没。我处于一种身不由己的状态中,浑身极端发麻,感觉呼吸困难,恐慌让我想尖叫,却又不敢,也不被允许发出声音。

如果他死了呢——

如果他死了呢。

我把脸埋进掌心,却连一滴泪也无法逼出。真正的悲伤往往不会流泪,它只是沉甸甸地压着胸口,堵塞气管,让人连呼吸都满是鲜血的铁锈味——我忽然明白了那次他把我从废墟里疯了一样挖出来时,心口是怎样的疼。

于是越发觉得自己恶劣至极。

和他冷战的这几天,我无数次对自己说,离开吧,艾瑟尔。离开这个房间,离开圣马洛,离开叛国者的自我批判,离开这场荒谬的战争,离开这个在错误的时刻出现在我生命中的男人,管他什么爱情不爱情。直到现在,我也不是没得选,我完全可以功成身退,把他扔给他们的军医官;甚至就在刚刚,我一度已经站起身,手指触碰到冰凉的门把。可我最终还是坐了回来——我早就回不了头了。命运已将我钉死在这张椅子上,把我浑身密密麻麻地刻满他的名字。

所谓抵抗,忠诚,界限……统统死了。

它们在我心里都死了,死在我对他说“你成功了”的那个夜里,死在他在我怀中为失子而流下的眼泪里,死在他在我手术刀和止血钳下一寸寸缝合的创口里。

他爱我,而我亦然,我们的爱情本身便是这个时代里稀有却残酷的病例。我没有再为自己辩解的**了。我们所有人都不过是一群自以为有选择的人,在历史的泥潭里徒劳地扑腾而已。

我像个被掏空了棉花的布娃娃,听着维尔纳一声一声的呼吸,听它一声一声地告诉我:

他还活着,我还爱他。

这一切没有意义——可这就是意义本身。

我记起他第一次亲吻我时的珍爱——仿佛在呵护一颗随时可能碎裂的晨露。我记得他第一次向我袒露心迹时的羞赧与克制,记得他每日的早安和晚安吻,记得他手指落在我发间的温度。我更记得那天我们为那未能出生的孩子一同低头哀悼时,他颤抖的肩头。我不是盲目的少女了,那些轻盈的冲动早在伦敦空袭的黄昏里被尽数碾碎。我知道他是谁——他是德意志的军官,是占领者,侵略者,是血雨腥风的一部分。

我也知道我们之间横亘着整个欧洲的废墟与鲜血——

可他也是从死亡线上被我亲自拉回来的,我的男人。一个在梦境边缘,呼唤着我名字的人。

“……Ethel……”

“Ethel……bleib bei mir……”

我抬起头看他。维尔纳眼睑紧闭,眉心轻蹙,嘴唇微微张着,像是正在与梦境缠斗。

于是我伸出手,覆上他冰冷的手背。

他没有反应:而这让我觉得陌生。每次我拉住他的手,他无论是醒着还是睡着都会立刻握住。有次我调侃他,他却认真地说,“元首的命令也阻止不了我牵你的手。”

然后弯下腰,微笑着,亲在我手背上。

元首的命令阻止不了——伤病和分离却可以。

我握紧他的手,听着自己的心跳,砰然作响,比风声和梦话,都更清晰。

天至拂晓,维尔纳方才苏醒过来。彼时我正在房间门口与军医官交代病情与注意事项。

“太厉害了。位置这么刁钻的穿透伤……”昨天协助我的军医官还在翻着我写下的记录,看着我时露出一种介于敌对,友好,震惊与佩服之间的古怪表情,又连连摇头,“上尉伤的位置太凶险……我们都不敢下刀。如果……”

“没有如果。”我果断地打断他,“是在你们的伤兵身上练出来的。上尉必须绝对静养,如若后续有呼吸急促或咳血的情况,立刻再行穿刺。”

“好的。”军医官回答,环顾四周后才说,“我其实是想说……柯克兰医生,如果不是在这个情况下与您共事,我会愿意和您多交流。虽然您是敌国公民,但您高超的医术让我由衷敬佩。”

我突然听见屋里传来一声轻咳。

“上尉醒了。”军医官说。

我的心思已经被那一声咳嗽拽进了门,匆忙甩下一句“这件事也没有如果”就推门进了屋。

一进门,我就直直地撞进他的目光里。

维尔纳看着我,瞳仁清亮得出奇,好像刚在死神的镰刀下兜了一圈的人根本不是他。他吃力地转转头,嘴角动了动,想笑,最后却只是抬了一下嘴角。

“你还在。”他说得极轻,温润的声线因为太久没喝水而变得干哑。我有些心虚地低下头,轻轻颔首,答道:“你醒了……脱险了。”

我本来想说“你活下来了”,但是“Alive”这个字眼太疼,疼得我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我说不出口。它像一把小刀,悬在舌尖上。

他眨了下眼。我眼睁睁看着那双灰蓝色的眼被温热的水汽轻轻糊住,又慢慢散去,只余下眼角星点水痕,心里钝钝地跟着他一起疼。维尔纳苦笑一下,试图抬手去擦,却因牵动伤口而轻轻吸气,眉头也蹙了起来。

“别动。”我伸手为他擦拭眼角,“我缝了你十六针。你必须静养,不能随便起身。”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问:“你缝的?”

我点头:“当然是我。”

他眨眨眼睛,又问:“你怎么……会过来?”

我照实回答:“拉夫勒少尉来医院找过我。我不来,你就真的没救了。”

他苦笑一下,“果然。但他不该去找你。上次的事,我已经告诫过他。”

我说,“他也是一时心急,没办法。——别怪那孩子,他救了你。别再说话了,你听起来很累。”

维尔纳点点头,乖巧地不再说话,只是那样望着我。但只有我自己知道,从我和他目光对上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然又一次向他缴械了。他从来都是这样——不用说话,只用眼神,就足以将我一层一层地剥开,像岁月悄然剥落白桦树的老树皮那样,温柔而不动声色。

“方才和你,说话的那个……”我们沉默了一小会儿后,他突然又开口了。

“我不认识。”我说,“你们的军医官。呃……没有头发。四十多岁。”

“错了。”他眯起眼睛,“Sechsunddrei?ig.”

这家伙——我差点没憋住一点笑,连忙移开目光,轻咳一声,把声音调整成医生们惯用的冷淡声线,方才开口:“Well,他看起来很成熟。另外,我昨晚留下,是因为我不放心我的病人,不是因为我们的关系。白天我要回到医院工作,刚才正在和你们的军医官交接班。”

劫后余生的轻松气氛又被我毁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大抵是我觉得我还没想清楚——所以即使心已经向他投降,嘴上也要装得足够冷淡,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肯丢盔弃甲。

维尔纳没有追问,只沉默了一瞬,便以一种自嘲的语调询问我:

“那,医生……晚上还是你值夜班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用水浸湿纱布,为他润口。他抿了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随后低声问我:“我是不是说了梦话?”

我手一顿,迟疑片刻后,轻声应他:“你说了。你说让我留下。”

他轻轻一笑,“那我大概说了心里话。”

我是在走出德军指挥部后,才慢慢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有多疯。寒意从脑室一路扩散到脊柱,心脏,还有全身的末梢神经。对于如今的我而言,昨日的莽撞举动,倘若落入有心人耳中,足以招致毁灭性的流言和泼天的国仇家恨。

战时的空气本就像浸泡在汽油里的棉布,一句轻佻的闲话,足够点燃整个街区。而一直自诩谨慎冷静的我,却像被石子打瞎了眼的盲鸟,不管不顾地撞向风暴中心。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了家;可我仍要梳洗,以我平日那副不理世事的臭脸前往医院。——敢做就要敢当。逃避是懦夫的特权,而我没有资格。我一边洗漱梳头,一边在脑海中迅速罗列着可能发生的最坏结果与应对方案。

如果……若真的无可挽回,我会选择以叛徒的身份主动去死,将一切的罪孽,以他爱人的身份带入土中。

我将冰冷的水用力地泼在脸上,再用指尖粗暴地将黑发捋顺,索索萧萧地站在洗手间昏黄的镜前。镜中那个女人,披头散发,眼下青黑,肤色惨白,一双如大雾弥漫的白桦林般不见活人气的绿眸——阴冷,深邃,前路未卜。

终于,我像赴刑场一样走向医院。

可我预想中的憎恨目光,审问,告发,都并未到来。昨日下午固然传言四起,但今晨,军方已率先发出一纸通知,将昨日之事“合理化”处理,我瞬间变成了“被迫为敌军伤员提供急救服务”的可怜角色。不久之前,我也确实被盖世太保短暂拘留过,随后归档为“受控释放”状态,并接受每周一次的身份查核,名义上归为“战时合作技术人员”。

——通知之迅捷,措辞之周密,背后是谁的笔触,不言而喻。

我几乎可以想象维尔纳在病榻上半躺半坐,向拉夫勒少尉低声嘱咐的神情。

傍晚时分,我“依令”返回德军指挥部,和德方军医官交接病情。一切如我所料,甚至比我想象中还好;维尔纳白天并没有发热,呼吸急促,咳嗽等迹象。军医官试着给他喝了一些水,也没有出现呛咳,胸闷。至少说明他第一个危险期已经过了。

军医官刚出屋,维尔纳便吃力地支起身子。

“别动!”我三步并作两步靠近病床,伸手按住他没受伤的那一侧肩膀。可下一秒,他却倔强地抬头,轻轻啃咬我的唇。

“我忘记问了。你还生气吗?”

我红了脸,低声道:“我本来也没生气。——只是我自己……一时间想不通。”

“我好惨。”他轻笑,眼睛里却泛着一种明亮的,只有少年人才拥有的神气。

我气不过,伸手掐了他一下。

“吻我。”他扁扁嘴,对我撒娇,“我动不了。”

我哭笑不得,俯身吻他一会儿。

接吻间,我又回忆起我曾对他说“我要对我的玫瑰负责”,胸口闷闷地涌上一股沉沉的愧疚。

——我也曾想过要离开他。不止一次。

我恨战争,可我爱上了战争带来的人。随便吧,随便什么吧。被碾碎就被碾碎,最好碎成齑粉,最好碎在他的骨血里,陪着他一起尸骨无存。

都不重要了。

他还活着。他在吻我。

他还爱着我。我也还爱他。

这就是全部的意义。

我亲自把他从死神眼前推开,又把他从它手里争夺回来时——我的命早已嵌入他体内,和那些弹片一同扎进去了。

吻毕,维尔纳温柔地摩挲着我的黑发,“艾瑟尔……你愿意留下来吗?当然,如果你介意这里……我不会强求。我会善后。”

我心中狠狠一痛,却已经立时浮现出答案。但我仍未立即回应,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因为我怕我说出口的瞬间,会立刻抵着他肩膀哭出来。我想把第一句“我愿意”留给他求婚的那天,如果我还等得到。他抚上我眼睫,擦掉睫毛上不知什么时候挂住的水汽,目光深邃,声音尚且带着虚弱,反而显得分外轻柔:“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不该要求你,但这一次,我是真的需要你。”

我握住维尔纳的手,用力眨了眨眼睛。我成功逼退了一波涌上来的泪意。

“我不该给你加码。但我中弹时,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如果我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

他停顿了一下,转向我,目光如雾夜里朦胧的星光。

“我曾从很多死亡线上侥幸逃脱。可唯独这一次,我怕。”

我怔怔地望着他,那些压抑太久的情绪终于再也无法抑制,冲破藩篱,翻涌而上:心疼,羞耻,自责,以及无法命名的恐慌,深入骨髓的依恋,它们像柔软的潮水,在夜色下悄无声息地席卷了我全身。

我低下头,终于说出几句没有防备的话:

“需要你的人是我,维尔纳,你知道吗……你是我赖以生存的氧气。如果你死了,我会感觉到。如果感觉不到,那你一定还活着。”

他一愣,显然没料到我会这样说。

我低垂着眼睛问他:“如果我没来,你会不会怪我?”

他不答,只移开目光,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你可以不来,只要你真的想。我不会怪你,从来都不。”

我闭上眼睛,感觉自己的睫毛颤抖得厉害。半晌,我做了个深呼吸,把逼到喉咙口的哽咽用力咽下去,方才开口:

“你可以要求我。你应该需要我……”

然后我就说不下去了。眼泪从眼眶中间断了线一样往下掉,噼里啪啦地砸在他床单上。“我是个混蛋。”我抽噎着,像是小时候因为犯错被父亲责骂的小女孩。“我是个混蛋。”

他不知道我的动摇,甚至还在小心翼翼地求我留下。——他那样爱我,却不知我差点被我自己打败;某种程度上,我甚至比战争更残忍。那句“He is our enemy”我曾一遍遍默念,却终究败给了他昏迷中的一声“Bleib bei mir”。

“别这么说你自己。”

他蹙起眉,指腹小心翼翼地抹过我眼下那条尚未干透的泪痕,替我抹去一滴又一滴眼泪,轻声哄我:

“别哭,艾瑟尔。我最怕你哭。你一哭,我死一次都觉得不够赔。”

他不哄我还好,他一张嘴,我本就止不住的眼泪掉得更凶。

“别说那个词……我本来没想哭……都怪你。”

“是,都怪我。”他轻轻把我按下来,让我靠在他腹部,“都怪我。我现在甚至不能吻掉它们。”

我在他掌心里窝着,耳朵贴在肋骨下方,依然足够清楚地感受到他规律跳动的心脏。

“我确实庆幸我来了。不过,你别高兴太早……这都是医生的本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病人死在我面前。”

我又在说假话了,即使它逻辑混乱,过时,拙劣。而我明知道,我的假话可能会刺痛他。我总能轻易抵达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维尔纳听我说完,没有失落,只是轻抚我的额头,以指尖爱抚替他吻我。我知道他又一次向我妥协了。他能听明白我的意思,这就够了。像我刚和他在一起时我对他说的那样,我脸皮薄,才不喜欢被戳穿。

“你总是这么嘴硬。——是,都是你的本能,包括在所有人都以为我会死时,你还跑过来,固执地抢救……算了,我明白。我答应过你,不会戳穿你……无论发生什么,活着就好。”他声音里尽是温柔和无奈,“那,等我不那么虚弱的时候……你还会留下吗?”

我终于从他身上抬起头,才发现我已经把他的白衬衫哭湿了一片。我望着他,有点羞窘地眨眨眼,小声说:

“我会……但你要忘记我今天哭过。”

“好,我会忘记。”他微微一笑,又正色道:“艾瑟尔,我并不要求你为我改变立场……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理由,像个人一样活下去。”

我说不出话来。只怔怔看着他。

“什么都好。我没问过你,你也没说过,所以我不求你……有多爱我,你可以不爱我,”维尔纳说这话时,声音轻得像雪片落在叶子上,“但如果你愿意,我想活着,活到战争结束的那一天,只为等你说一句:我不后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第三十一章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