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尘埃落定,大军班师回朝。
凯旋的队伍绵延十数里,旌旗招展,甲胄鲜明。庄芦隐一身玄甲,端坐于神骏的乌骓马上,接受着道路两旁百姓的欢呼与朝拜。阳光照在他冷峻威严的面容上,更添几分赫赫战功铸就的凛然之气。
藏海依旧坐在那辆不起眼却内设舒适的马车里,车帘低垂,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与繁华。他听着震耳欲聋的“侯爷千岁”的呼声,心中一片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这无上荣光,这赫赫战功,其中有多少,是建立在无数士卒的枯骨之上,又有多少,是沾染着他难以启齿的屈辱?
车队行至京城外,皇帝特派文武百官出城相迎,仪仗煊赫,给了平津侯极高的礼遇。庄芦隐下马与皇子及重臣们见礼,言谈举止,沉稳有度,既不居功自傲,亦不失权臣气度。
藏海的马车并未在迎接队伍中停留,而是由瞿蛟护卫着,悄无声息地绕行,直接驶回了平津侯府。
再次踏入这座朱门高墙的府邸,藏海的心境已与离开时截然不同。曾经的惶恐、不甘与挣扎,如今已被一种深沉的、近乎死寂的冷静所取代。他知道,这里不是终点,而是另一个,或许更为凶险的战场。
他被送回了汀兰水榭。水榭依旧,陈设甚至比离开前更为精致,伺候的仆役也多了几个生面孔,眼神恭顺,却透着侯府下人特有的审慎与距离感。
当夜,庄芦隐在宫中领宴归来,并未回主院,而是直接来了汀兰水榭。他带着一身酒气,却不见醉态,眼神反而比平日更加锐亮。显然,宫中的盛宴,不仅仅是庆功,更是各方势力的又一次试探与交锋。
他挥退下人,走到倚在窗边看书的藏海身后,伸手将他揽入怀中。浓烈的酒气混合着龙涎香的凛冽气息,将藏海包裹。
“本侯今日,甚是畅快。”庄芦隐的下巴抵在藏海的发顶,声音带着一丝胜利者的慵懒与满足,“陛下厚赏,那些讨人厌的文官们,脸色精彩得很。”
他的手,习惯性地探入藏海微敞的衣襟,抚摸着那细腻却微凉的肌肤。那夜之后,他对这具身体的占有,已变得理所当然。
藏海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任由他动作,手中的书卷却悄然握紧。他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承受着。
庄芦隐似乎也并不需要他的回应,自顾自地说道:“海东部已平,北境诸部重新臣服,冬夏部……明玉肃提那个女人,倒是识趣。”他提到明玉肃提时,语气微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度,目光落在藏海平静的侧脸上,仿佛想从中看出些什么。
藏海眼睫微颤,依旧沉默。他知道,庄芦隐从未真正放心过他与冬夏部那层因父亲而起的微妙关系。
庄芦隐见他毫无反应,低笑一声,扳过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怎么?回到这侯府,又不愿意说话了?”他的指尖用力,在藏海白皙的下颌留下浅浅红痕。
藏海抬起眼,眸中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侯爷想听什么?”
他的顺从,他的平静,像一层坚冰,隔绝了所有真实的情绪。庄芦隐盯着他看了片刻,心中那点因胜利而起的愉悦,莫名地被一种烦躁取代。他更喜欢看藏海情绪波动的样子,哪怕是愤怒,是恐惧,是屈辱的泪水,也好过现在这般死水无波。
他猛地将藏海打横抱起,走向内室。
“本侯不想听什么,”他将藏海放入锦褥之中,高大的身躯随之覆上,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与不容置疑的强势,“只想让你记住,你是谁的人。”
衣衫被粗鲁地褪去,带着惩罚意味的亲吻与抚摸落下。藏海闭上眼,将所有的感官抽离,灵魂仿佛悬浮于半空,冷漠地俯视着下方那具承受着侵犯的躯壳。
痛楚与屈辱依旧清晰,却似乎不再能轻易击垮他内心的壁垒。他在那无尽的黑暗与压迫中,紧紧守护着那一点源自父亲、源自不甘、源自求生本能的星火。
风波过后,庄芦隐餍足地睡去。藏海却毫无睡意,他轻轻起身,披上外袍,走到窗边。夜空无星无月,只有侯府各处屋檐下悬挂的灯笼,在夜色中晕开一团团模糊的光晕,映照着这方精致而压抑的天地。
他想起回府时,在下人窃窃私语中听到的零星消息。夫人蒋襄似乎在他离京期间,更加深居简出,但侯府内院的人事,却悄然有了些变动。大公子庄之甫在工部愈发得意,据说正在争取一个肥缺。而二公子庄之行,似乎被沈宛夫人拘着,直到前些时日被打发去了边境,才得了些许自由。
这侯府,看似因庄芦隐的凯旋而荣耀至极,内里的暗流,却从未停歇。
他摊开手掌,那枚青玉佩在黑暗中泛着幽幽的光。
父亲,您若在天有灵,会希望孩儿如何?
是就此沉沦,在这锦绣地狱中麻木度日?还是……忍辱负重,于绝境中,寻那一线生机?
寒风吹动窗棂,发出细微的呜咽。
藏海缓缓握紧了掌心,冰凉的玉佩硌得他生疼。
他知道,他早已没有了选择。
既然无法挣脱这枷锁,那便……戴着这枷锁起舞吧。
在这权力的漩涡中,他必须变得更冷,更硬,也更……善于利用一切。
包括,庄芦隐这扭曲的“宠爱”,包括,这侯府内部错综复杂的关系,也包括,他脑海中那些不曾熄灭的学识与智慧。
他转身,看向内室床上那个沉睡的、掌控着他命运的男人,眼神冰冷而坚定。
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