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约既成,冬夏王庭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战争机器,迅速运转起来。号角长鸣,骑兵集结,粮草辎重开始向前线转运。明玉肃提展现了其雷厉风行的一面,果然在十日期限内,派出了以那络腮胡长老为首的精锐骑兵,按照盟约制定的路线,直扑海东部防御空虚的后方。
藏海的使命已经完成,没有再滞留的理由。他向明玉肃提辞行。
王帐内,明玉肃提看着眼前这个风姿清越、眉眼间依稀有故人影子的少年,目光复杂。她挥退了左右,帐内只余他们二人。
“此间事了,你回去……一切小心。”她的话语简洁,却带着一种超越国事的、近乎长辈的关切。她或许猜到了藏海在平津侯麾下的处境并非表面那般风光,但她无法插手,也不能插手。这声叮嘱,是她能给予的、基于那段前缘的最大限度回护。
藏海心中微暖,躬身行礼:“多谢女王关怀,藏海谨记。”他顿了顿,补充道,“也愿女王……珍重。”
明玉肃提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只是将一个用牛皮仔细包裹的小物件递给他:“这个,你带着吧。”
藏海接过,入手微沉,隔着牛皮也能感觉到木质的温润。他立刻认出,这正是父亲当年雕刻的那匹小木马。
“物归原主。”明玉肃提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释然,也带着一丝彻底的告别。将这珍藏多年的念想交还于故人之子,仿佛也彻底将那段无望的旧情,埋藏在了北境的风雪之中。
藏海握紧了手中的木马,只觉得有千钧之重。他再次深深一揖,转身离开了王帐。
归程的路,似乎比来时要快上许多。或许是心中了却一桩大事,或许是……对前方命运的某种预感,让时间变得急促。
瞿蛟依旧沉默地护卫在侧,只是偶尔看向藏海的眼神,少了几分最初的冰冷,多了些许难以言喻的复杂。藏海在冬夏王庭的表现,尤其是最终促成盟约的手段,显然赢得了这位冷面护卫的一丝认可。
藏海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马车里,摩挲着父亲留下的那枚青玉佩和那匹小木马。父亲的形象,在他心中从未如此刻般清晰而复杂。那个清正儒雅、精于工巧的钦天监监正,那个会想念妻儿、在灯下为他雕刻玩具的父亲,竟也曾在这北境之地,与一位女王有过这样一段平静而深刻的交集。
命运弄人。父亲选择了回归故土,清贫自守,最终潦倒离世;而自己,却被卷入权势的漩涡,身不由己。
十数日后,朔方城巍峨的轮廓再次出现在视野中。与离开时相比,城头守卫更加森严,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将至的紧张气息。冬夏部出兵的消息显然已经传来,整个朔方城如同一张拉满的弓,蓄势待发。
藏海的归来,并未引起太大波澜。他被直接引至帅府。
帅府书房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北境的寒意。庄芦隐端坐在书案后,并未穿着甲胄,一身玄色常服,更衬得他面容冷峻,气势沉凝。他正在批阅军报,听到脚步声,头也未抬。
“回来了。”平淡的三个字,听不出喜怒。
藏海上前,依礼参拜:“藏海幸不辱命,冬夏部已依盟约出兵,直袭海东部后方。此乃盟约副本,请侯爷过目。”他将誊抄好的盟约文书呈上。
庄芦隐这才放下笔,接过文书,目光快速扫过,当看到明玉肃提附加的那些条件时,他眉梢微挑,却并未说什么,随手将文书放在一旁。
“做得不错。”他抬起眼,目光如同实质,落在藏海身上,细细打量着他,“看来,这趟冬夏之行,你收获不小。”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深沉,仿佛早已料到藏海能成功,也仿佛看穿了他与明玉肃提之间那层微妙的关系变化。
藏海心头一紧,垂眸道:“全赖侯爷威名,以及瞿护卫等人护卫周全,藏海方能不辱使命。”
庄芦隐低笑一声,那笑声在温暖的书房里显得有些突兀和冰冷。他站起身,缓步走到藏海面前,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吸。
“在本侯面前,就不必说这些客套话了。”他的手指,如同上次在营帐中那般,轻轻抬起藏海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他的指尖带着一丝北地风霜的凉意,目光却灼热得惊人,“本侯说过,事成之后,必有重赏。”
他的拇指,抚过藏海因长途跋涉而略显消瘦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亲昵与占有。“你说,本侯该赏你什么好?”
藏海的身体瞬间僵硬,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他看到了庄芦隐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翻滚的**,那是一种猎人终于要将觊觎已久的猎物彻底拆吃入腹的势在必得。
恐惧与屈辱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他想要后退,想要挣脱,但双脚如同被钉在原地,在那强大的威压与掌控之下,他连一丝反抗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侯爷……”他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嗯?”庄芦隐俯身,靠近他的耳畔,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敏感的耳廓与颈侧,声音低沉而危险,“你为本侯立下如此大功,本侯思来想去,唯有……将你留在身边,日夜相伴,方能酬此功绩。”
他的话语,如同最后的判决。
藏海闭上眼,长睫剧烈地颤抖着,心中一片冰凉。他知道,这一次,再也无法逃避了。
父亲的木马紧紧攥在掌心,硌得他生疼,却无法带来丝毫慰藉。
归途的尽头,等待他的,并非解脱,而是更深、更沉的禁锢。
庄芦隐看着他这副逆来顺受却又隐含着无尽悲凉的模样,心中那股掌控一切的满足感与破坏欲交织攀升。他不再犹豫,打横将藏海抱起,走向书房内侧的暖阁。
藏海没有挣扎,如同一个失去了牵线的木偶,任由他抱着。只是在被放入柔软锦褥的瞬间,一滴冰凉的泪,终是无法抑制地,从紧闭的眼角滑落,迅速隐没在鬓发之间。
窗外,北风呼啸,预示着又一场风雪将至。
而暖阁之内,另一场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