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E]宇津木同人合集 第2章 《某个午后》

这是某个午后。

不明年月，亦不知四季。

当宇津木德幸睁开双眼的时候，他的面前只有如山一般高高堆叠起的书籍。

而在他原本趴着的桌面上，还平摊着某本如砖块一般厚实的资料书。

也不知这是哪位名家的著作。书页上面既没有插图，也没有什么俏皮话，全都是语境朦胧、语意晦涩难懂的文字。间隙紧密的细小字体，如蚂蚁般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布满了整页......整本书都是这样的排版，眼睛盯久了会感到酸涩，只怕是必然的。

这理应是放在图书馆的库房内，即便沉寂几十年也不会被人找出来翻阅的那类书。

书页很薄，但上面油墨的气息有些许浓重。

这却是他已经不知道第几遍翻阅它了。

伴随着一声不明意味的轻叹，宇津木缓慢地活动着微僵的双手，将面前的书合上。

他在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几个衣柜与书架。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与其说这里是“房间”......哪怕大厅中的会客室都比这里更有几分生活的气息。

是最近太累了吗，他竟然又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宇津木伸手轻捏着自己的眉心。他这平日里时常皱起的眉头，似乎早在过去几年间，就留下了无法轻易抚平的深刻纹路。

真是不像样，明明自己的身体早就不再需要睡眠，却依旧因为疲惫过度而陷入了昏睡。

他就如此呆坐在椅子上，怔怔地望着满桌的书籍，眼中却空无一物。

恍惚间，他好像又记起了自己大学时代的时光。那个时候，他也是常常在研究室里熬上一整夜。

“宇津木大人......”

彰显礼节的叩门声响起了两声，同时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线，一齐打断了他此刻正飘飞的思绪。这道声线并不难辨认，是他的助手。

而现在这个时间点......对方大概是来通知他，已经该准备出发去参加安排在下午的那个会议了吧。

于是他站起身，整理好衣摆，打开门。

而对方却满脸歉意地带来了“原本定于今日下午的会议被临时取消”的消息。

那是个比较重要的会议，和进一步研究β所需要投入的资金有关。所以在此之前，除了原定的安排在下午的会议外，他特意将其他的行程都延后了几天。

如今原定的计划被取消......他一时竟不知道现在该做些什么。

那么，现在是继续回房间看资料吗？想起那些晦涩难懂的文字，他只觉得自己实际上并未得到很好休息的脑袋又些晕眩了。

啊啊、即便是再“敬业”的机器，也架不住这么超负荷运转，理应好好休息一下吧。

说起来......

也是，好像自从他离开大学步入社会以来，就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地“休假”过。

从他们还自称“阿卡夏之民”的那个时代起，就有着太多太多的事务，如高山一般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不敢停下，也不能停下，更害怕自己就此倒下。

尤其是当他的身体变成“不需要食物和睡眠也能好好运作”的状态后，不间断的“工作模式”，仿佛就成了理所当然。而“休息”二字，于他而言，也早就成为了某种遥不可及的奢侈品一般的存在。

那今天就在研究所里随便走走吧，正好顺便去实验楼看看有关β的研究进展。

也算难得地给自己“休假”半天。他这么想着，反手锁上了房间的门。

这里是至高天研究所，一栋在原有的建筑上重新修筑的大楼。勾画在大楼原本的结构图上的是新砌的墙面与打通的走廊。

那么究竟还能不能找到它的前身的半点影子呢？大概还是能看得出的吧......只能说，仅仅只是大概。

大厅的装修风格低调奢华，前台的访客薄已经换下了好几册，足以见得每天都有不少信徒与访客来到这里。

长长的走廊也干净整洁，还摆上了圣洁而美丽的鲜花......不，或许那些只是装饰用的假花罢了。

“宇津木大人！”

“宇津木大司教！”

“大司教！”

路上碰见的信徒们纷纷对他恭敬地行礼。他们赞美着初鸟大人，歌颂着神之爱。于是，他回以和善的微笑。

得幸于眼前关于β的研究获得大成功，近日以来拜访至高天研究所的新访客们也越来越多。于是，像这样不厌其烦地朝着众人微笑着，依次回应信徒们，替他们排忧解难指点迷津，仿佛也已经成为了他的某种日常。

当不知第几位信徒面带着虔诚向他行礼告退后，宇津木才得以彻底放松一下自己因为笑容时间过长而有些僵硬的嘴角，继而转身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他正走向实验楼。

电梯发出了代表着正在运作中的嗡鸣声，伴随着铁门的开合，他木着脸走进了那个狭小逼仄的空间。在这一瞬间，他的身影仿佛和此前无数个自己的身影重叠，明明没有经过任何计算与规划，却巧妙得紧密相重合。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走岔了路。他的双腿好像有着自己的想法，竟带着他来到了旧实验大楼的中庭。

这是一个充满了回忆的地方。

也是这栋死气沉沉的旧实验大楼里，唯一能照到阳光的地方。

泥地硬结成块，树木都干枯了，花儿都枯萎了，总是被称作有着顽强生命力的青草也全部死去了。往日里最吸引人的喷泉内如今也只剩下一潭死水，里面还混杂着**的落叶与尘埃，远远就散发出一股恶臭。

地面上剩下几个零零散散的花盆，全都破旧不堪，里面的花儿也全部枯死，无一例外。

明明地面上有数个相同造型的花盆，宇津木却只在其中两个并排摆放的花盆前停下了脚步。

他知道，这两个的其中一个是属于原田实的紫苑花，另一个则是属于他的白蔷薇。它们也全部枯死了。原本应该还有一个的，属于初鸟创的葡萄，却因为当年被带走进行研究α的实验，再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能认出它们，或许并不仅仅是因为已经枯死的植株的种类......还有在靠近它们时，从心脏深处涌现出的，那种近乎被他遗忘的不知该如何形容的苦涩。

花盆上的名牌已经被人取下了。

是已经忘记处于什么时代下的他，也忘记了当时是出于何种心情，才将花盆上的名牌取了下来，还郑重地收进怀中。

现如今也不知丢到哪儿去了。

罢了，毕竟......那也并非什么万分重要的东西。

和煦的微风与晴朗的阳光同时眷顾了这里，他那过长的发丝在暖光下显得很是蓬松。即便隔着身上宽大的司教服，他也感受到了几分来自阳光的暖意。

午后的阳光令他不得不半眯起眼眸。习惯了研究所里的灯光与自己房间内的黑暗，像这样在外面直视阳光，还真是久违了呢。

但，不得不承认，假如只能靠这样的体感去分辨当下的季节，如今的他或许并不能做出正确的回答。或者说，他那麻木疲惫的身躯早已无法感知到这些寻常的东西了。

他转身望向花盆的背后。那个被泥土所掩饰的地方，有个秘密通道的入口。

他不知自己究竟是抱着何种目的，才会在这个安静的午后选择打开通道的入口，一步一步走下那九层阶梯。亦不知自己究竟怀揣着怎样的心情，才颤抖着手推开了那道明明没有什么阻碍却异常“笨重”的门。

当他走进“蔷薇之间”的时候，他的呼吸与心跳近乎都停止了......当然了，他什么都没能看见。

里面只有一片黑暗。

是了，因为他没开灯。

这是由他打造的“蔷薇之间”，位于整个研究所的最深处，没有电力的驱动，这里又怎么会不充斥着黑暗呢？

于是他转身摸索着墙面，颤抖着手打开了控制灯光的开关。

明明他在灯亮起的瞬间，就下意识地望向了位于最中间的那个过于醒目的玻璃罩，可他还是故意选择视而不见，只是看向围绕在玻璃罩四周的、那片已经枯死的白蔷薇。

这个房间内栽满了白蔷薇，那都是他亲手一株一株种下的。

如今竟全部死去了。

也对，这里并没有人照料它们。没有灯光、没有水源，连土壤都好似“死去”了一般，毫无生机。脆弱而又美丽的白蔷薇死掉了，也是理所应当吧？

那么......他究竟又有多久没有来到这个“蔷薇之间”了呢？起码，此刻站在这里的他，已经完全无法回想起自己上一次踏足这里时怀揣的那份心情了。

他终于还是走向了那个位于房间最中心的玻璃罩。

创......初鸟创。

尽管他现在真正来到了初鸟创的面前，却依旧只敢在自己的心中呼唤这个名字。

位于玻璃罩正中间的，是在他心中宛如晨星一般的存在。

他的星有着偏紫的淡粉色长发，总是像现在这样闭着双眼。他的面庞上，也似乎总是带着这样一抹淡淡的微笑。他容颜美丽，本该是这世间里最不寻常的存在，却平等地悯爱众人。

然而，这般如神祇一样的存在，如今却只剩一个上半身。

只怕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宇津木，是这世上最清楚初鸟创的下半身去哪儿的人了。

面对着宇津木的到来，初鸟创并没有作出任何反应。他只是静静地微笑着，一如既往。

他就像一个精致的摆饰品。不，或许那座摆放在大堂内的“初鸟创圣像”，都比他更像一个“活生生”的、“存在着”的人类。

宇津木知道，或许自己如今还站在这里就是一份罪孽。而他依旧不知悔改，用他早已沾满污秽的双手，沾染更深的罪孽。

但他还是在玻璃罩边上的跪坐了下来，他仔细地检查着底部管道的通畅与线路的固定。仿佛他今日来到这里的目的，就仅仅只是到了某个时间段就来定时检测仪器能否正常使用的检测员一般。

他全程不敢抬头看那抹身影。

他检查得很仔细，无论管道也好、线路也好，他小心地对待着它们，好像它们才是他最珍视的东西。

但这只是因为他知道，除此之外，他便再也没有理由，在这里继续停留下去了。

当检查完最后一条线路时，因为保持沉默而一直垂眸抿唇的宇津木终于站起了身。

在蔓延了整个“蔷薇之间”的静谧下，他只能听到自己像是在拼命压抑着什么似的呼吸声，短促而不稳。

如果要问他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的话......他大概很想用自己的能力化出一泓甘甜的清水，然后精心灌溉这片曾由他亲手栽下的如今已经枯死的白蔷薇。

但，已经死掉的白蔷薇，绝不会因为被一抔清水灌溉而重生。这一点，他心知肚明。

所以他并未选择继续停留，而是默默关上了灯，合上了门。

他的步伐是如此干脆，就像他此生所有的勇气全都用在了“告别”二字。

他自然也不知道，在他转身离开“蔷薇之间”时，那位晨星一般的存在微微睁开红眸。紧接着，满屋的白蔷薇，于黑暗中重新绽放，再次焕发出生机。

【究竟什么才是盛开于九层地狱之下的白蔷薇呢】

宇津木无需知道这些。

应该说，即便他知道了，或许也不会发生任何特别的事。

因为，这只是某个午后。

只是存在于那个，从上到下逐渐缩小的、如同大漏斗一般的黑色道路里的......某个安静的、晴朗的、无所事事的、能够让人短暂地放空一切的......

最为平凡的午后。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