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了,黑塔。”
“算了?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我们的朋友仍有顾虑,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黑塔十分不满:“那我缺的答案谁来补?”
“之后还会有机会。”阮·梅冷淡的目光投到我身上,她垂眸摘下眼镜:“她在这里,不是吗?”
随手搁置眼镜:“既然这个问题已经搁置,现在该来说说另一个话题了。黑塔告诉你了吗?”
“什么?”
阮·梅淡淡瞥向一旁独自郁闷的黑塔:“你没说?”
“留个惊喜,而且你不想看看她惊讶的表情吗?”
“我不觉得她会感到惊喜。”
所以是什么呢?
眨眨眼用十分清澈单纯的眼神看向两人,阮·梅冷淡的视线落在我的身上,让我莫名有种被锁定了的感觉。
“不是什么大问题。”阮·梅声线平缓:“还记得猫糕这种实验产物吗?在以你为基底进行创作时,我发现一些有意思的事。”
“……”
我静静看着阮·梅,等待着未尽之语。
“实验样品没有展露出明显的社会属性,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偏好才能。将她放置到猫糕社会中进行观察,发现样品总会在一段时间后死亡。与此同时,猫糕社会会发生一些变化。”
阮·梅微微偏头,将散乱的鬓发拨到耳后:“我们观察了这些变化。”
她叙述的太慢了,黑塔没耐心等这两个谜语人说一句话试探一下,很干脆挑明:
“猫糕社会会突然冒出一个或几个‘天才’,他们要么推动猫糕们的发展,要么把猫糕的生活环境搞得一团糟。一次就算了,总是发生这种情况怎么想都不正常。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垂眼:“看来猫糕社会中巧合的概率还挺高的。”
“少来,你一定知道原因。”她装模作样的威胁我:“你可想好了,我们这边有两个天才,二打一,优势在我。”
我认真评价:“你下次先把我捆了再这么说效果更好。”
“对哦,我给忘了,没什么经验真是抱歉,要不重来一次?”
“……”阮梅:“女士们,我想我们应该先谈刚才没说完的事。”
见我们的目光又重新回到正经事上,阮·梅接着被黑塔打断的地方继续道:“先说结论,我决定邀请你加入我的课题。”
这就很让人疑惑了,我说:“我不太明白。”
“阮琴心女士,你离开空间站的这段时间,在黑塔的帮助下我大致了解了你的经历。你知晓我的研究方向,我认为,如果有你的加入,或许我能早日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
“星神吗?”
“那是最终目标,我指的是生命的本质。”
“如果仅仅是这个问题,那我的回答是:没有必要。任何人都只能从我这里得到一个答案,而这个答案我现在就能告诉你。”
“我寻求的不是主观意识确定的某个词汇或语句,而是自我的判断。”
“即便你可能经历绝望迷茫?”
“我已经无数次品尝过它的滋味了。”
人类中,有一种是坚定的求知者,沉浸于无边的、名为知识的深邃洋底,在无法看到天光的地方,举着小小的光亮独行着。
因为混沌会摧毁坚定,所以有人陷入疯狂;因为清楚与真理的距离,所以痛苦哀伤。
阮·梅并不特殊,即便现在她已经跳出这些情绪,但那不意味着她不曾被迷惑。
她走到了今日。
无论对她自己还是对生命而言,这都是个奇迹。
我知道她想要什么,同时明白我无法给予她。
毕竟,能说些什么呢?
我是泥土,是露珠,是已抵达的黄昏和未尽的诗章,是神明阖眼的灵床。
失掉奇迹的、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灵性之后,我便只是个庸人罢了。
而庸人毋庸置疑无法理解天才,也不可能和她们真正交流。
“问你想问的吧,黑塔。”
“怎么又扯到我了?”
“猫糕不具备形成完整社会的条件,我亲自尝试过所以更清楚它的缺陷,以我为基底培育的猫糕可能有,但她不可能造成影响。所以那是个谎言吧?阮·梅看样子对我没有问题,虽然说了这么多,但大部分是你想要得到某个答案,对吗?”
阮·梅面无表情重新戴上眼睛:“黑塔,我说过行不通。”
“知道了知道了,我就是想试试,而且你不觉得她叹气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有趣吗?”
来自湛蓝星的、不可思议的“魔女”慢慢靠近我:“本来想着你对生命的态度,以为你或许能和阮·梅交流一下,现在看来你们都没这个心思。
阮琴心,我很好奇,你身上的命途之力为什么这么的、复杂?我有时候明显感觉到你的珍爱,但为什么更多的却是蔑视?”
我问:“你想知道我的命途?”
“不行么?”
“可以。其实我告诉过你。”
“怎么可能,为什么我完全没有印象?”
“我告诉过你,我存在。”
“噢。”黑塔点头。
生态舱内这一方空间陷入静寂,阮·梅拨弄着指上的戒指。其上,来自琉璃光带晶莹的黄宝石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这枚戒指是一个姑且能被定义为朋友的人送的,她不常戴,偶尔只在必要的时刻取出来。
叶片顶端凝结的露珠滴落,无声浸润土壤。
猫糕未可知的语言顺着空气的震颤传来,我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从语气上看,大概是有分歧吧。
“……”
黑塔打开了生态舱的循环系统,关掉投影屏幕,绕着四周走了一圈,蹲在一只误入谈话场所的猫糕前。
垃圾糕又软又糯,乖巧懂事还活泼可爱,可惜有些不良习惯。
黑塔伸手rua了rua垃圾糕,侧首挑眉:“所以说,「不朽」?”
阮·梅尝了口不知道哪儿来的糕点:“真让人意外。”
其实完全看不出她有意外的表现。
垃圾糕眼睛一亮,立刻抛弃黑塔一跳一跳凑到阮·梅脚边。
造物对造物主的情感与垃圾糕对美食的渴望交汇,猫糕可怜巴巴仰望着造物主的糕点。
“小没良心的。”被冷落的黑塔起身如此评价。
“对造物主的依赖理所当然胜过旁的什么,黑塔,你理应知道。”
“她现在待的可是我的空间站。”
“这样。看来对猫糕这种生物来说,情感与现实发生冲突会优先选择情感。”
黑塔无语:“我可不是来听你给我分析猫糕的。然后呢?刚才说的话题没有下文了吗?虽然不朽早凉透了,但命途没死,祂命途上的行者我还不至于认不出来,你到底是什么?”
“你可以视我为不朽灰烬里的残渣。”
她眉头一皱,十分不满:“……说人话。”
我低下头:“好吧。”
黑塔自言自语:“怎么搞的像我在欺负你一样。”
她当然不可能欺负我。
在我后来认识的天才中,黑塔始终处在一个特别的位置,经历的人越多,我越是会珍惜与黑塔相处的时光。
也许曾有人在暗中非议过她脾气和为人,但我眼中她的崇高与美丽等同,那必然是、也一定会是,无论她身陷何等境地,都仍令她能璀璨耀眼的品德。
“我是一部分的不朽。”
“这句话和你上一句解释有什么区别?其他的呢?等等,你记起来了?”
“没有区别,没有,记起来了。”
“没有?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
“你很好奇?”
“当然,那很可能是最古老的星神,想想看,解开了祂的秘密说不定全宇宙有关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换成你你不心动?”
我毫不迟疑:“不心动。”
黑塔:“?”
“让我向你们叙述,一个关于错误的故事吧。”
黑塔:“……”
我移开视线,不再注视黑塔好看的紫色眼眸:“就像雨露滴入湖水泛起的涟漪,如果它的波纹断绝,我们该思考的是,它为什么在不该消失的地方停下步伐。
身为天才,你们很清楚这个世界出了什么问题,这不是秘密,因为宇宙的确随时可能毁灭。
很久以前不朽的目光和你们落在了一处。就像一段程序,祂发现了一个错误,为了修正这个错误,不朽开始了祂的尝试,然后祂发现,答案不可接受。
但错误终究是错误,即便无法接受,不朽最终选择兵解。即便听上去不可理喻,但我一直都可以理解,因为是我我也会那么做,那是祂对抗这个错误的唯一手段。”
黑塔:“?这就没了,这么草率?”
“记忆告诉我的。”
记忆?
“以防万一,我先问一下,你说的这个记忆是星神还是你脑子里的东西?”
“星神。”
“我突然想起来模拟宇宙里祂见过你,你们——”
我不甚在意道:“从性质上来说,大概是姊妹吧?”
“等等等等,我发现了一个问题,你刚才说这些是记忆告诉你的,那你呢?你难道没有印象?”
“那种不重要的东西早都扔掉了。”
闻言,黑塔一副牙痛的样子,她似乎很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对我半埋怨半恼怒的怒目而视。
她叹了口气:“本来以为能听到点儿秘密,结果全是二手消息,什么不朽的灰烬,别不是被人唬了。好了两位,今天的事到此为止,这种事就别让第四个人知道了,你说对吗?阮·梅。”
阮·梅眼睛都没眨一下:“很精彩的故事。”
“但也仅限于故事了,行了行了,耽误我实验时间。”临走前,黑塔要求我不许对其他人说这件事,“你说你是不朽你就是不朽?我还说我是纯美呢?”
等她的身影完全消失,阮·梅走到我跟前:“黑塔似乎没有怀疑这是个谎言。”
“她只是有些焦虑,很快就能意识到,说不定那会儿我还会遭殃。黑塔是个有良知的人,我从来都不担心她会做错选择。那么你呢?你又想得到什么呢?阮·梅女士。”
“一句真话,一个答案。”
“请讲吧。”
“有关存在。”
“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否定了我的存在,又因为存在必然存在而存在。”
“你是否愿意加入我的研究。”
我笑了笑:“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