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间的萤火不知何时消失,只留天穹阴沉沉压下。嗒——雨水滴落,方才破土的一株嫩绿小草,被压得弯曲了下来。
笛声穿雨蔓延,幽幽潺潺,似石子接连着落寒潭,激起令人战栗的水花。将已经破笼而出的飞鸟暂时钉在原地,青色身影同时后仰,与前方扑面而来的掌风,擦肩而过。
谢淳立呵:“交出驱兽之法,饶你不死。”
他与谢泾在见到那么熟悉的青色身影后,便没有任何废话,立即出手。
他们原是打算攻其不备,速战速战,却不料对面青衣修士虽衣着陈旧,修为竟与他二人在伯仲之间,甚至于对方进入凝魄境的时间,还要早于他二人,灵力更为醇厚精湛。
眉头拧起,手中匕首凭空出现,与谢泾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同时隔去听觉,一前一后,配合默契的将钟清渠困在方寸之间。
比他们早些时日进入凝魄境又如何?他们有两人,而她…只有一人。
察觉到音律对面前二人无效以后,钟清渠马上转变招式,以笛为匕,与谢淳谢泾二人近距离交战了起来。
“吹啊,吹啊?本公子倒要看看你除了吹笛,还有什么本事?”虽然自己已经听不见了,但谢泾还是习惯性嘲讽几句。
他看着面前修士,并不觉得对方能够逃出他们的手掌。
散修低贱无能,纵然侥幸修至凝魄境,又怎能跟世家子弟相抗衡?不过是只垂死挣扎的老鼠罢了。
谢淳倒是除了让钟清渠交出驱兽之法外,再无多言。可他就算没有言语,看向钟清渠手中短笛的目光,也充斥着贪惏之色。
也许在他们眼中,所有的好东西本就该属于氏族。
锵—锵—!兵刃相撞的铿锵之声,接连响起,钟清渠三人使得都是短柄灵器,又有灵光在她们周身乍现闪耀,招式对碰间,恍若火花疯狂炸开,看得人眼花缭乱。
白岩一早看见钟清渠这边一对二,便想来帮忙。可还没等她靠近,陈学真就率先从后方击向她的后背!感受到后方的灵力波动,白岩背肌绷紧,只能回身抵御!
砰——钉耙与铁铲相撞,两道脱凡境灵力荡开。
“陈学真你这是何意!”
白岩冷声诘问:“那人是大满的好友,你不帮着自己人,你帮着外人!”
“阿满是我捧在手心上的女儿,可你不是!就是从你来了鱼阳郡起,阿满与我日渐离心,如今连自己亲弟弟都下得去手!你这个毒修,为何要祸害我家?”陈学真也是呵问。
他自然不是真心要助那两名倨傲的氏族子弟。只是人已身在此地,若冷眼旁观,难保事后不会遭人算账。又见白岩现身,心下更无半分踌躇。
而对战白岩,陈学真是优势的。
二人修为虽在伯仲之间,但陈学真手中铁铲,是谢氏为嘉其多年对鱼阳田地尽心尽力而赐下的灵器,岂是白岩手中凡物能够抵御的?
两次对招下来,钉耙很快便碎裂断开,成了地上无法再拾起的残渣。
白岩自知自己不是陈学真的对手,又不想将人引到钟清渠那,便转身向另一侧逃窜。
夜雨下的平原总是格外寂寥幽冷,风吹过,似狼嚎也似婴啼,只觉渗人得很。
狭窄漆黑的木屋之中,近百名修士蜷缩在一处,互相抓着彼此的手臂,给予力量。她们非不想出相助钟清渠和白岩,只是…人微力薄,初融境的底层小修,出去只有找死,哪谈得上帮忙。
竭力忍着牙关的哆嗦,柳淑然一遍遍在心中默背今日学堂所授内容,试图转移自己注意。可她再如何试图让自己镇定,那双恐惧慌乱的眼睛,还是一眨不眨盯着门口,盯着那几乎看不见光亮的方向。
应载雪与言通玄一人守在一处门口,静默听着外头密集的雨声。
那两名谢氏子只带了一人前来,貌似还是白道友的父亲。若是鱼阳谢氏,此时大可直接将此事禀报族中,携族人前来,无须这般仓促行事。
唯有是古南谢氏…既需要抓紧拿人,又不能让鱼阳郡察觉不对。
闭眸倾听雨声的少年,缓缓睁眼,对另一头的言通玄道:“我去相助钟道友,此地就劳通玄看顾。”
既是古南谢氏,就不必担心对方施调虎离山之计。
她可安心去相助钟清渠她们。
言通玄没有反对,淡然颔首。如今,应载雪已不会将她当寻常修士看待,言通玄自己也不会…修行不过数月,便成功突破至聚气境。这般修行速度,就算将整个劳生界都翻过来,也找不出第二个。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像是天漏了一口般,一味地向底下灌溉。
加大的雨势像是一把剪子,终于将近战的三人拉开,改为术法相击。钟清渠身上明显负了伤,青色的布衣不再看着干净平直,而是皱巴巴的。虽说雨水皆被围绕在周身的灵气震开,但身上还是因鲜血变得黏糊难闻。
然而此时,钟清渠并无心情顾及这些。她担忧着白岩那边的境况,想去寻人,可身边二人的左右牵制,让她无法脱身。
随着白岩消失的时间拉长,心中越发烦躁。钟清渠知道自己此时的状态不对…她不可能交出驱兽之法,也不愿因牵累满川等人,可她又能如何…那日陇头段救人,她可是做错了?
应载雪赶到时,钟清渠周身的灵力已十分微弱,隐有溃败之势。
心下微惊,手中旗杆凭空而出。凶猛强劲的灵力似急湍般,随杆身舞动,倾泻而出,巧妙的同时拦下来左右两道袭击。
应载雪出现得突然,谢淳谢泾都没有料到。但很快两人也认出了来人,脸色阴沉:“是你?你一介散修也敢来与谢氏抢东西?”
他们理所当然的,将应载雪也当做了窥觊驱兽之法的贪图之辈。应载雪没有理会他们。最起码他们都没看见少年张过嘴…
少年闪身至钟清渠身侧后,就伸手去查其状态,却被一道无形的灵力隔开。
“钟道友?”目光一凝。
清湛犀照的眼眸落在对方额间,额间水珠细细密密,凌乱的沾着碎发,仿若真得遭受了雨水了拍打一般。
眸光定定看着那丝碎发,应载雪最后一叹息:“我会带走其中一个,但也请钟道友莫失了道心。”
她心中有了判断。
而那边,因应载雪这番举止,谢淳二人也迟钝反应过来,这是一伙的。谢泾立时招来原先被钟清渠定住的飞鸟,想让其将应载雪带走扑杀。
却不料…飞鸟刚逼近应载雪,应载雪便忽然一跃而起,主动翻身跳上飞鸟后背。手中旗杆翻转,陡然朝前一刺!
嗡!一声清越的颤音破开雨幕。
旗杆毫无预兆的穿透了谢泾右肩骨,少年反手一挑,在谢淳惊愕的目光下,就这么带着谢泾径直离去。
谢淳本能想去追,可另一道恐怖的气息却将他定在了原地。
雨幕压盖下,青布修士悬立于半空之中。她身上的陈旧布衣松散垂下,顺着夜风向前飘荡。很轻,很空,像是里头压根没有人般…
直到他看见那人拿起了短笛。
想起自己已经封闭听觉,冷笑:“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新招呢?原来还是…”
这句话他的全部说完了的,只是被封住听见的谢淳并不知道,他最后几个字压根没有发出音。等到一句话讲完,才后知后觉摸向喉间。
滋——鲜血像是水花般溅出。
糊满了他两双手,谢淳震惊瞪大了眼。想扑向青布修士反击,可下半身依旧无法动弹。
他到底是大氏族出身的子弟,反应力和行动力都不弱。立即从随身乾坤袋中抛出一件圆盘灵器,重重甩向钟清渠,同时给自己喂下守心丹和止血散。
充血眼眸恶狠狠瞪起,却又被眼前画面一惊。他抛出的玄级灵器,竟在即将挨上修士面容前一息,骤然爆裂破碎。
怎么可能!这是他花了大价钱买下的,威力虽不过凝魄境修士一击,但胜在坚硬无比,可持续输出,正适合他疗伤调整。
怎么可能被人一击击碎!?
谢淳想不明白,而钟清渠也不需要他想明白。在他听不见的地方,笛声还在继续。伴着雨声,顺着夜风潇潇,悠然飘荡在天地间,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清晰,从一开始的低沉悠扬,变得高亢明亮,极富穿透力。
应载雪收杆,冷眼看着面前男修在笛声传来后,哀嚎出声。
数十个血窟窿在谢泾的身上爆开,鲜血喷涌而出,瞬时将他染成了血人。而他连打开乾坤袋的气力都没有,僵硬地曲着十指,从半空坠落而下。
经脉寸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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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经脉寸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