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满川自入城起,便觉着有人一直跟着她。她有心想将人甩掉,却发现身后之人与她一样熟悉城中道路,心中犹疑顿起。
准备将人引到一处暗巷,直面对方,顺便胖揍一段。可不料,她才走至巷口身后就响起熟悉的呼唤:“阿满,陈阿满!!”
身形顿住,白满川脸上的神情消失,全然不似在城外村中时那般爽朗大方,面无表情道:“陈啬夫。”
来人听见她生疏的称呼,立时不悦:“我是你阿爹!出去几年,回来后,连爹字都不会讲了吗?”
白满川没理会他的质问,只反问:“有事?”
陈学真气得脖子涨红:“你姨母这些年就是这么教你!”
指向白满川身上短褐:“你看看,放着好好闺中小姐不做,非要出去种地!爹不是说种地不好,但你是个女儿家,女儿家何苦干这些事!”
“你以往在家中,有爹,有你弟弟照顾,不是很好吗?”
这句话像是点在油绳上的火焰,白满川猛然转过头去看他,看看这个已经多年未见的父亲。声音冷肃:“若像瓷瓶一般居于家中是好事,那你为何不让你男儿待在家里,让我随你去任职?”
“是不敢,还是不愿?”
陈学真后退一步,白满川见他动作,心下冷意更甚:“你是担心你男儿在家呆着太久,无法继承你的职位?还是怕城里那些浪荡散修四处偷财时,摸到你家,将你那男儿被打个鼻青脸肿?”
“陈学真,你连你手中立世的本领都不愿教于我。在这做什么慈父的模样。”
陈学真捂胸:“我是为你好!”
“阿姊你怎能这般与爹说话!”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陈雨师也没有想到今日下职,能同时偶遇爹和多年不见的阿姊。他是真心厌恶这个阿姊,倔强,不可理喻。若非心中还顾念着些同胞之情,他连这声“阿姊”都不愿叫。
见着陈雨师出现,白满川更是冷嗤:“正巧你男儿也在场,不如你问问他愿不愿意放弃如今手中活计,安心待于家中,由你我给他钱。每日只需吃吃喝喝,享受你口中的安宁自由。”
“你这是什么话?雨师那是男儿,当做去做番事业才是。”
白满川闭眼:“女儿男儿又有何区别?在你这,你只能看见男儿的前程,而忽略女儿的志向。但在姨母那,我不仅能看见自己的前程,也能履行自己的志向。”
一甩臂,转身走人。
陈学真太阳穴突突跳,喊道:“雨师拦住她!”
陈雨师立马出手,取下绑在腰间的铁镐,就往白满川后背敲去!湛蓝灵力于镐尖凝聚,眼见就要敲中白满川!
砰——灵力荡开,宛若逆向的狂风粗暴地将陈雨师推倒在地。
“小雨,你的确不是修行这块料。”丢下这么一句话,白满川毫无留念地离去。
陈学真扑过去,去扶男儿。欲再说什么,却发现白满川早已经不见踪影,糟心吐气:“你阿姊真的越来越不像话了。”
“身为父亲,我还能不为她好吗?看看她如今这样子,哪还有几十年前的白皙窈窕,非要在外头吃苦。”
陈雨师擦去唇角的血迹:“爹!”
他实在不乐意听爹说这些话,也不明白爹一直惦念着白满川做什么?好心被当成驴肝肺,既然白满川自己喜欢在外头受罪,就让其受罪就是。
被男儿不轻不重呵斥一声,陈学真虽是不满,但见男儿苍白的面色,还是心疼地将话咽下。
两人正要起身离去。
倏然,两道阴影从上照下。
抬头,是两名华服公子。一人背手,一手手领鸟笼:“你们是方才那人的亲眷?”
……
“我这便去城中寻满川,还请二位道友替我与岩姨母说一声,晚膳就不回来吃了。”一想到白满川此时可能一人面对氏族子,钟清渠面上就不由浮现几抹担忧。
然应载雪却是拦住她:“钟道友莫急。在下以为此时不该进城,反倒是该在村中静观其变。”
言通玄也道:“且不说白道友修为本就不凡,未必便教那二人得手。纵使一时失手,为人所制。以那两人本意,也只会挟白道友,逼迫道友交出驱使鲋鱼之法。”
“若你冒然入城,与那两人擦肩而过。皆是你与白道友皆不在村中,村中其余修士又当如何自处?”
最后一句话,言通玄其实不是说给钟清渠听的,而是她自己…
自病村一事之后,她总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思绪,忍不住去做假设…如果,如果红绸船上没有应载雪,没有人给那飞鸟来上一击,那白满川与钟清渠是否已经与人交上手?结果如何?
如果她与应载雪没有来到这个村庄,那白满川还会进城吗?那那俩人会像她所说的那般,带着白满川来到这里寻钟清渠吗 ?
钟清渠脚步收回,思索:“是极,是钟某担心则乱了。但满川绝不会向不信任之人透露村庄一事,那俩人又怎会寻至村庄?”
应载雪:“白道友是不会,可钟道友当真能保证城里无人知晓城外还有村落?还有这几亩良田吗? ”
柳道友是在城中生活一顿时间,搬出鱼阳郡。那白满川与钟清渠呢?
五十年前,岩阿姊也还未回到鱼阳郡。这两人是本就生活在渔阳郡中的修士?还是如她与通玄一般的外来者?若是前者,那城中又是否还有她们的亲眷有人?
应载雪更倾向于,白满川就是自幼生活在鱼阳郡的修士。但钟清渠不是,只因钟清渠那一身学问,不是鱼阳郡内的散修能负担得起的。
而白满川若不是一直生活在鱼阳郡附近,白岩也无法那般肯定往鱼阳郡走,就能寻得自家后辈。
至于是否还有亲眷友人?
必然是有的。不然从出生起,便没怎么离开过鱼阳郡的白道友,又能跟谁立约呢?
钟清渠眼睑颤了颤。
“应道友洞若观火。”
她走出屋舍,迎着已经有些暗淡的天光,取出短笛,轻轻吹响。
婉转舒缓的笛声传遍整片村落,听见笛声的村中修士皆是放下手中农事,急忙归家,寻了个隐蔽的地方躲藏起来。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白岩从外头扛着钉耙回来。她刚在鸡圈清理杂物,听见笛声,便急速赶回。
其实白满川这个村落位置很好,若非有心寻找,根本不会被外人发觉。当日如果不是白满川主动领着人进村,应载雪二人也不会发现这里还有一个村落。
钟清渠将短笛收起:“岩姨母,这几日或有人上门拜访。届时还劳你带着村中人躲在家中,我和满川来处理此事。”
白岩手中钉耙转个圈,由扛在肩头变为直指地面:“长者还在家中,哪有后辈处理事情的事?”
不容置疑的拍板决定:“我与你一道会会来客,村里人就拜托载雪小友与通玄小友来照看。”
应载雪含笑应下。
……
天黑如墨,压在辽阔的平原之上。将下方天地衬得格外辽阔空洞。草野之间唯有萤火忽明忽暗,可惜却无天上星辰,与之交相辉映。
“二位大人应当就是这处。我那逆女自离家后,便再未与家中联系过。我心中实在放不下,今日原也是想出城来寻她,没想刚好在城门口撞见了她…”中年男修的声音絮絮叨叨响起。
起初,走在他身边的两人还能忍一下,到了后面,神情愈发不耐烦。最后,一人抬脚狠踹向他膝盖:“领路就领路,谁乐意听你家那点破事?”
说完,一笑:“呵,心里头放不下啊?那你的宝贝男儿怎么还将武器对准自家阿姊呢。你看见了,也没怪他耶。”
陈学真被踢得生疼,但又不敢闷哼出声,只能低声回话:“雨师也是为了他阿姊好…”
谢泾讥笑一声,懒得理这虚伪的老东西。
隔着蒙蒙夜色,当看见来者是三名男修时,钟清渠悬着心终于落回肚子。看来满川并没有被这二人抓获…将短笛攥于手中,起身,主动出门相迎。
“远客来访,不知所谓何事?”
她身形本就偏瘦,又着着一身青布长衫,此时看去竟叫人一时分不清是人是鬼…就是谢泾谢淳心里早做了准备,也不免被吓了一跳。而陈学真更是腿脚哆嗦,一个劲地往后退去。
他不是很明白事情怎么发展到了这一步…身侧两名氏族子询得是否为阿满亲眷后,便倏然缚住雨师,要挟他为其引路,前往阿满这些年居住的地方。
可他怎知阿满住哪?那逆女已几十年没有联系过家中…
幸而,他也在这鱼阳郡住了近千载,又是城中啬夫,对城外土壤宜植之处颇为了解。顺着土壤推测,终在暮色四合之际,觅得那座村落。
可现今,陈学真心中却半点也无完成任务的喜悦之感。
啬夫:农民,也是农官的一个官称。
……
应载雪言通玄视角:知道谢氏来历,也知道在复灵前,其就有三支。可不知道如今这三支分别如何,在哪?如果知道,就不会让白满川进城了。
……
其实在写这章的时候,我产生了一个疑惑,就是女儿对应的不应该是男儿吗?为什么是儿子?儿和子应该都是中性的。
纠结了许久,我还是选择用男儿代替儿子,我知晓这样阅读起来肯定很不通畅,很不习惯。但我觉得女儿既然可以有两重意思,那男儿应该也可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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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远客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