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二人倒不担心里面真发生点什么,一是对应载雪品性有所了解,二嘛…云舒公子与那船上管事大费周章将应载雪请来,所图所谋绝对不小,怎么可能仅是为了这一点小事?
应载雪很是无奈云舒这番举动。
“云…”
单一个“云”字音刚吐出。
便敏锐察觉鼻尖香气不对,并非完全是她上一刻闻见的酒香,而是酒香中还混了一丝极淡的异香。
应载雪并不是很懂香料。对于灵草灵花的认知,也仅停留于这些年来给颜婆婆采的草药。
所以她并不能分辨出这一丝异香有什么作用,但?碍她当下闭气。身形一晃,人一飘至云舒跟前。反抓住男修的手臂,将其左手反折扣押。
叮——
几根极其细微的银针落地。
若不是应载雪耳聪目明,大概就把这一闪而过的银光当做衣裳的丝线了。
捏着男修手腕的手紧了紧,眼见着对方面上的酡红褪去,只留下一片苍白。面露了然:“你想杀我。”
这句话太平静了,平静到根本不像个是突然发现性命被惦记的人。
门外门内,言通玄花照月云舒三人都是心一紧。花照月想也不想转身,将言通玄夹在她与门板之间。而自己,则面向前头黝黑黝黑的甲板通道…
厢房内,应载雪声音还在继续:“是在下疏忽了,项家既然能在复灵后挤入氏族行列,自然不可能仅靠风月发家。二十三丝既是项家对外的招牌,也是项家蓄养的刺客吧。”
“而在下与项家无冤无仇,眼下情景自不会是项家想杀我。那…便只能是你云舒公子与那管事要杀我。”
“可,为什么呢?”
少年声音凌厉,听得房内外人心都是一紧。
除了疯子,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杀人。应载雪自认自己与眼前人素不相识,更不会有恩怨在前,他们为什么要杀她?还是说,她的死可以给眼前这人带来什么好处?
应载雪暂时想不通这一点,所以她决定先放放,转而从另一个角度下手:“为何是在下呢,在下与船中其余船客有何区别?”
脑袋侧了下,很顺理成章的,她想到了这些日不断被管事强调的一点。
震江。
“在下震了江,船中人多多少少对在下都有些印象。你们可以此为由,邀请在下共餐,以示谢意。”
“而我与好友都是第一次登船,听口音也不像中原修士,住得还是最下等的六人舱。等到船泊岸后,天宽地阔,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再与这船上的人相遇。”
注视着云舒愈发惊恐苍白的面容,应载雪:“在何种情境下,一个不会再被关注的人会成为行凶者的目标?行凶者在杀害其性命,难道就无惧东窗事发,惹来无端非议吗?还是说,凶手自信满满,料定在下殒命之后,此事无人挂怀,可速得定论,而不留痕迹?”
应载雪的声音逐渐变轻,可她吐出的每一句话语,都重重敲在厢房内外几人的心上。
假使红绸船上的船客无故身亡,还是在与云舒公子共进晚膳后死于非命,这无论应载雪是何身份,都注定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作为船中管事,应当最不愿这种事发生才对,怎么还会主动为之?除非,他确信自己二人杀人后,不会叫外界察觉…
可应载雪有同行者啊。
言通玄就是。
这似乎是个死胡同,但转念一下,又发觉不是。门外,白布修士眉峰微动…如果她也死了呢?
她也身陨,自然就没有人会追究应载雪无故失踪一事。再想及方才在膳堂中,少年对花照月的无声言语,言通玄唇角拉直。
视线缓慢地从书架桌椅上扫过,然后落回云舒身上,应载雪:“此刻一瞧,云舒公子貌似没有比在下高多少。”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心跳一紧。
“即为项家精心培养的刺客,料想道友的善后之能和乔装之术皆是不凡。学着在下的模样蒙混过船中船员男侍,也不是什么难事。”
顺着应载雪的话思索,言通玄藏匿于黑暗中的面容上闪过冷意。
此时她已反应了过来,云舒会乔装之术,既可以伪装成应载雪下船,也可以将应载雪的尸体充当他的尸体。
如此,就算船上的人后来发觉云舒公子不在了,也不会追究。
因为云舒已经死了呀。
而致使云舒公子身死的罪魁祸首,就是她这个同行人。
身为应载雪同行者的自己,因见好友单独被邀请,心生不愤,打算刺杀好友,却不料误杀云舒公子…这样,无论是她,还是云舒公子的死因都有了说法。
好一招妙计。
可惜,在计划制定之初,就忽略了一个最根本的问题。应载雪的实际战力,以及花照月的凑热闹。
……
祁砚舟没想到当自己潜入那间偏僻的六人客舱时,舱内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他反应也不算慢,很快意识到人可能去了哪里,当即就往红绸船的另一头赶。只是他速度再如何快,也没有应载雪这边推进事态的快…
当祁砚舟赶回时,就见着——于漫漫黑夜中,一袭白裳的少年拉开舱门,独自从客舱中走出,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在距离少年四五米远的地方停下,祁砚舟试探问:“人死了?”
很是突兀奇怪的一句问话。
但此时无论是刚出门的应载雪,还是正处于隐身中的言通玄花照月两人,都立刻意识到这人是在试探此刻出门的人是云舒,还是应载雪?
在应载雪抬眸的瞬间,祁砚舟也立时识别出眼前人非云舒,骤然出掌!掌风迅猛灼烫,但还未靠近应载雪就被一道无形的力道挡开。
花照月撕下灵符:“如果让你就这样得手了?岂不是显得我这旁观的人,只看热闹不出力?”
杏眼弯弯:“抱歉了祁管事,现在得你配合我们演一出戏。”
在附近船员察觉到不对,赶来之前,她折扇翩飞而出,刹那割过祁砚舟双臂双膝,使其一个踉跄,眼瞧着就要倒地。
合扇,扇头撑在祁砚舟肩头。花照月扬声:“当真?云舒公子当真愿意再接见我与言道友两人?”
“二位都是应道友的朋友,应道友愿意与二位一同去见云舒公子,二位自然可以进去。”
祁砚舟瞠目,因为他听面前都是发出令他倍感熟悉的声音。想出言制止,却发现自己手脚嘴巴皆被花照月控制着,说不出话来。
不远处急急赶来的船员听见自家“管事”与陌生船客对话,纷纷停下步伐,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
管事有令,今日无论听见什么响动,皆不可靠近云舒公子客舱,她们方才冒然跑出,已是违背了管事之命,现下还是不要去管事面前找存在感了。
注视着远处的身影从极速靠近到麻溜跑远,言通玄拍手称绝。
等到那几个船员走远,三人压着祁砚舟进门。
“说说吧,你们有什么理由让我们饶过你们?”坐在房中圆凳上,白布修士翘着二郎腿,打量着跪在面前的三人。
一进厢房,见云舒还活着,言通玄便猜到应载雪暂时不打算要这两人性命。她倒不意外应载雪的决定。毕竟她三人中没一人会易容,更没有顶替这两货活下去的想法。
杀了这两人,要处理的事情只会比这两人活着多。倒不如让他们活着,威逼利诱一番,或许还有其余价值。
祁砚舟也想到了这点,但他却不敢以此为筹码,与对面三人谈判。
因为他已经看见了云舒的惨状,手脚皆以诡异的姿态弯折着,双眼紧闭,气若游丝,俨然一副彻底失去抵抗的模样。
云舒修为不弱,脱凡境修士,再加上项家教得那些刺杀手段,出其不意,杀个凝魄境也不是没做过。
可现在…
能坐上红绸船管事位置的人,审时度势的能力绝对不弱。此时此刻,祁砚舟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首要目的是要让面前几人相信,哪怕放了他,他与云舒也不会再对她们出手。
而想要做到这一点,也很容易。
“若诸位愿意放过我与云舒,我可立下心魔誓,自今而后,再不与诸位为难。倘有悖此言,当遭万蚁噬心、经脉寸断而亡!”
“还有,还有,我手中正好有一份红绸会的请帖,可作薄偿,敬奉于诸位。唯恳请诸位海量,恕此我二人此回鲁莽之罪。”俯下身子,以头抢地,声音嘶哑急切。
花照月摇着折扇的手一顿,看向祁砚舟的目光多了分审视。只是这会她站在应载雪言通玄身前,背对二人,二人都无法瞧见她的眼神变化。
甩甩手腕处掉落的白布,言通玄语调上扬:“哦,红绸会?这是什么?”
她瞧过来应载雪神色,少年眼露思索,一看便知对此事也不甚了解。
祁砚舟一噎,他原以为祭出红绸会请帖这样东西,对面几人定会满意。为了后期打算,也会放过他与云舒,好让她们参与红绸会时能够更顺利。
可没想到…这几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出来的修士,居然连红绸会都不知道。
这让他都不禁感到棘手。
最后,还是花照月出面讲解:“红绸会,是项家三年操办一次的盛事。明面上是一场华筵绮席,盛大奢靡的歌舞宴会。实则除了最开始的丝竹歌舞外,宴会还会另设擂台较艺,凡善术法,丹药、锻造者皆可参与。从中脱颖而出者,会收到北方氏族的招揽,自此一步登天,改头换面。”
言通玄明悟。
总结:“招聘现场。”
在场其余三人:…话糙理不糙,这么说也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