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应载雪将话说完之时,花照月脸色已经不可以用难看来形容的了。
只因她们此时的确行驶到了陇头段,而陇头段中确有灵兽名唤“鲋”。
只是这类灵兽在平日里存在感不强,因为陇头段并不是一个爱下雨的地方。加上项家红船出发前都会请人观察天象,预设好接下来几日的气象如何,撞上雷雨的概率极小。
所以,让她这个常经此河道的人都忘了这点…
“你们先回去,我去寻船上管事。”花照月快速道。她有些着急,连衣袖还被言通玄拽着都没发觉,径直转身,将衣袖从白布修士手中抽出,急步朝膳堂方向走去。
言通玄抓抓空了的手,转而对应载雪小声道:“…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来不及了。”
应载雪惊诧看她:“通玄也感觉了。”
在与花照月说完这段话后,她明确感受到脚下踩着的船只轻微晃动了下,而耳边传来的惊涛声也恍惚更激烈了些。
言通玄:“……”
她不是感知到了,她是太了解某种定律。
应载雪都主动提出来了,那距离事情的发生还远吗?
乌云压江,浊浪翻搅。事实确如言通玄所料,花照月身形都还未走出她们视野,那骇人惊雷便破云而出,径直劈下!
劈得汹涌翻滚的江面都是一滞,随后越发猛烈地叫嚣起伏。
一把握住应载雪手臂,使自己身体不被船甩飞出去,言通玄虽知此事应该肃然担忧,但她还是难以抑制地升起几抹好笑的情绪。
也不知道该说劳生界本就事态频发,还是跟在少年身边就是容易遇上各种各样的事件。
狂风席卷,天穹豁然裂开到口子,将江面以及船上所有轻飘的物件都打旋飞起,刚才还晴朗的天气,顷刻被拉入了如同末日般的场景。
前头,花朝月也停下了步伐。
她知道此时就算没有她提醒,船上所有人也该意识到危险来临了。
红船摇曳,像是一片轻薄无助的落叶,随时可能支零破碎。
适才还只有两三修士的甲板,骤然涌出无数人。穿锦袍的世族子弟,着轻纱的美貌男侍,以及与应载雪三人一样仅是粗布麻衣的散修。
呼啦啦的一群人将几层甲板站得水泄不通。众人不是抬头望天,就是低头看江,神色都不是很好看。
“不是说陇头段虽险,但坐项家的船就绝对没问题吗?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天有异象,此行怕是不险。”
“废话,一目了然的事情还要再说一遍。先看看项家怎么处理吧,要是她们解决不了麻烦,咱们再走也不迟。”
混在人群中,应载雪被迫听了一耳身边的议论声。
其中两人的对话,格外引起她注意。那是一对年轻男子,都只有二十出头的模样,华服玉冠,仪表堂堂。一人背手望天,观察雷雨情况;一人则手拎着鸟笼,怡然自得地逗弄着笼中鸟。
而他们身边围满了衣着统一的修士。单从服饰上看,就知这些人是他们自己带出来的灵仆,而非船上侍从或船员。
应载雪视线在他们身上停顿了一秒,便若无其事挪开。
从两人身形外貌上来看,两人家世背景都不低。光是那鸟笼,便是件地级灵器。而他们穿在身上的华服更带有防护作用。
相较于这两名华服男子的轻松自在,船上的其余人就显得紧张不少。几日前在膳堂中见过的管事,此时正紧急呼喊着船员将船帆收起,同时还要抽空招呼甲板上的修士赶紧回客舱避险。
风雨交加,楼船摇摆,再逗留在外,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到时一个不慎被甩入江中,可别怪他们项家见死不救。
然人有听劝的,也总有倔强的。
在大部分人埋头回到客舱后,还有小部分人纹丝不动。其中就包括应载雪三人,以及那两位氏族子弟。哦对,簇拥着二人的灵仆也因此留了下来。
瞧着那头怎么劝也不肯挪步的几人,管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也不再劝。对着那俩氏族子弟拱了拱手,就转身忙去了。
有些人不缺保命的手段,他只是一个管事,平白凑上去招人厌做甚?劝过就行。
还有些人没有自知之明,不将旁人好言放在心上,想白送自己的性命,他又何必浪费时间?
被评价为没有自知之明的三人就站在船尾,仰头望着上方几个穿着短衫的船员飞向主桅,然后解线,收帆。
红绸船上的船员动作并不算慢,甚至可以说配合默契,但…
嗡!一阵猛烈的大风骤然吹来,将上面来不及抱紧主桅的两名船员直接吹飞。而原本已经在受引力下落的船帆,也因此停滞在了半空,半张开的帆布压着船往侧面倒去。
底下的船员大惊失色,原本还算镇定的管事也彻底慌了神,尖叫着跑去。
“啧废物。”那拎着鸟笼的男修撇嘴。手中鸟笼一抛,里头的蓝白雀鸟倏尔飞出,化作两米宽的大鸟,转瞬就带着他二人飞到了天上。
他们一飞,就留下一众灵仆无措抓着船拦左右摇摆。
此时已然错过了回客舱的最佳时机,想回也回不去了。
应载雪瞧见这二人的举动,眯眸。手中则紧紧抓着言通玄,以免一个转头的功夫,通玄就被甩了出去。
花照月此时倒是比先前淡定了些。大概是秉持着事情发生都已经发生了,与其慌里慌张地呐喊,不如冷静看看后续还会咋样。
所以这会她还有闲心对着天上两人感叹:“巨禽若斯,仅乘二子,岂非虚耗?”
言通玄顺着她声音,往天上看。
她虽然站得没身边两人稳,但也没想象中的摇晃想吐,甚至随着船身摇摆的时间拉上,她还找出了些规定。
这会望天,一眼就锁定了花照月口中的巨禽。
眸光微冷,明明可以将身边灵仆也带到飞禽上,却仅自己二人飞了上去…
应载雪这会已经不再关注着那两人了,闻花照月话语,只回道:“电掣雷轰,这二人敢凌虚御风,也是勇气可嘉。”
花照月感叹的嘴巴闭上。
再抬头时,已眼带怜悯…
轰!果然,应载雪话音刚落,酝酿了一会的乌云就再次劈出雷电,并且非常巧合的劈中正在半空来回盘旋的大鸟。
“啊——”
头顶飘来惊呼声。
花照月:“我好像听见了鸟叫。”
言通玄:“你听错了,分明是浪花纵情之笑。”
相较于上面两个家伙的倒楣,下面楼船反而相安无事。
在那两人飞上天前,风压船帆的确吓人,但项家的船在这条河上来来回回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
眼看着船栏即将贴上水面,红绸船翘起的另一边船身倏尔散出光辉,继而加重,将侧翻的船又硬生生压了回来。
待到船身被压回,甲板上剩余船员反应敏捷,拔出小刀,飞至上空,将半展的帆布割烂,很好地解决了这一危机。
而两倒楣蛋带来的灵仆都是在聚气境与锻体境间。虽不会飞,但在找到东西抓紧后,也勉强站稳身子,一个都没被甩出去。
于是乎,除了前头被风吹走的两个船员,就属天上这两位…受伤最严重。
应载雪的注意力一直有在那两船员身上做停留,见她们都抓了浮木,借力飞回船上,才收回视线。
只是船虽暂时稳定,但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
啵—啵—
听着耳畔好似水烧开了的声音,言通玄与花照月就是再好奇那边鸟被劈黑的模样,也无心再看了,视线重新转回江水。
花照月凝重:“它们来了。”
碧波激荡,三丈长的鱼兽陡然从混浊水中跃出,银尾掠空,自船身右侧径直横越至左侧,划开千层叠浪。
浮光掠影,水珠恍若珠玉倾洒人间。
那一瞬间船上所有人都只觉天宫坠落,与浊世混为一谈,一时不知是天翻了,还是地陷了。
不对…应载雪豁然摇头。
右手陡然握紧,少年努力抬起眼皮,将朦胧视野中的白布修士拉至自己身后,右手手腕翻转,一根还似竹竿般的东西出现在手中。
是先前从邪修手中缴获的旗杆。
豆大雨珠倾盆落下,砸得人皮肤生疼,雷鸣于乌云中时隐时现。
花照月刚从幻象中挣脱,就见身侧少年挽杆,旗杆若剑,凌厉锋锐,衣袂顺着狂风如仙鹤般绽开,磅礴灵力流转于周身。
砰——毫不犹豫对着身前虚空挥斩而下!江水炸起数道水墙。
江河突如其来的暴动,打断了鲋鱼的跳跃撞舟,同时那剧烈爆破声也将沉浸在天地颠倒中的众人拉回现实。
望着被鲋鱼撞出裂纹的木栏,管事刚刚才恢复了点的面色,再次苍白,他颤着声音道:“赵观主不是言,这几日皆无雨吗…”
花照月古怪看他,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