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似一展所能,实则一展财富。
在管事声音落地后,接二连三的报价声便紧跟着响起。从百株玄级灵草到一颗地级灵丹,价值攀升之快,到了让应载雪都为之侧目的地步。
且不说这百株玄级灵草,能让多少被关在如丹城外的修士进城。就说那一颗地级灵丹,便是无数修士奋斗一辈子都未必能见着的。
而此时这些,都不过是一顿“饭钱”。
饮入口中的茶水有些烫,不灼人,但也让喉间微微不适。应载雪摩挲着杯身的指尖不自知用力,小氏族都是如此,那…那些存世了千万年的大氏族,又该是积累了何等庞大可观的财富?
而这些财富资源中,又有多少是她们应得的?多少…是从散修身上刮下来的民脂民膏?
啪,折扇收起,花照月意味不明的声音自耳畔响起:“共进佳肴…项家,竟然已经缺钱到了这般地步了吗?”
敏锐捕捉到她话语中的另一重含义,言通玄侧头:“像这样的竞拍,花道友从前没有遇到过吗?”
无论是听花照月的言辞,还是之前修士们的对话,今日拍卖“晚膳”一事显然都在她们的意料之外。
不知是不是言通玄错觉,在她问完这句话后,她感觉花照月面上笑意削减了不少。
“从未。”花照月道。
她在前面也说了,她今日也是第一次见着云舒公子出现在这般规模的红绸船上,更遑论还共进佳肴…
以扇遮唇,遮住唇边嘲讽。
“项家也是落魄了。”
看了眼周遭群情激昂的修士,言通玄猜测:“或许是有贵客在。”
贵客?花照月冷笑出声。
“言道友可有留意到二楼那些红绸?那些红绸都是水中蛛的蛛丝所织成,一面红绸,里头的人看得见外头,外头的人却看不见里头。她们身份高贵,自不会与楼下这些人争抢什么。”
“她们若是想要什么,只需嘱咐船中管事一声及可。”
言通玄看向屏风:“哪怕…”
花照月:“哪怕是云舒公子。”
项家可是依附大氏族,才有了如今这般地位,又怎会拒绝那些天骄的要求?
听完二人对话,应载雪收回视线,不再去看那圆台上的场景。
三人都没有参与竞拍的想法,但她们都默契地坐到了竞拍结束。最后,一位仅有四尺高的男修拍到了今晚的共食,在满场修士艳羡的目光下飞奔向屏风后。
言通玄说不上对这一幕是喜是厌,她感觉自己就像个过客。哪怕身处繁杂的热闹中,也心沉如古潭,惊不起半点波浪。
再侧头去看身侧应载雪。少年低垂着头,轻抿手中茶盏,似乎是在品茶。可言通玄观她周身却觉她整个人都似拢在阴影中,与周遭喧闹格格不入…
花照月:“接下来几日都有竞拍,看来我们在船上的日子要热闹了。”
放下茶盏,应载雪出声:“我等不过是六人舱的船客,动静再隆重,也沾染不到我们身上。”
花照月弯唇:“也是。”
……
夜浓似墨,繁星满天,红绸船于江河中破浪疾驰。腥臭夜风挟江涛过隙,吹得人耳朵生疼。
回到客舱中,方才膳堂中的场景还在言通玄脑海中一遍遍过着。她以一种极难辨别喜怒的语气道:“鸾回凤翥,游云惊龙,跳成这样怕是下了不少苦功夫。”
花照月正巧从外头洗漱回来了,听见了,随口回道:“言道友说笑了,这算什么苦修?令人断其几次筋骨,再灌以劣质汤药就得以练成,不足为奇。似此等技艺的舞伎,项家还有许多。”
“相反,能在这艘船上出现的,多是些不入流的舞伎。比不过其余人,才被下放至此。”
言通玄声音有些干涩:“打断筋骨?”
“是。”花照月往身后一靠,整个人仰躺在床上:“还有什么比这更便捷的法子吗?”
“真正好的伶人才不会站在台前,任我们这些人观赏。你看那云舒公子,不也是露个面弹个曲,就回到屏风后面了。”
如果说,氏族子弟想要见二十三丝的伶人,仅是一句话的事。那对于寻常散修而言,哪怕仅是遥遥看上一眼,都要赌上莫大的运气。
言通玄:“没有人想过逃吗…”
“什么?”花照月一时没听明白言通玄的问题。
倏然逼近于她,言通玄眼眸对她持平:“我说,待我们下船时,这般多的船客同时离开,就没有人想过趁机逃离这里吗?”
花照月自认为见过不少容貌奇异之人,一双绿眼眸而已,也算不得什么。可真正与言通玄对视以后,她才发觉,自己见过得那么多双漂亮眼眸里,没有一双似像眼前白布修士这般…倔强不羁。
她想到了平生关外的草原。
也是这般苍翠欲滴,生机盎然。每当风吹过时,就会激起一层高过一层的波浪,没有尽头,也没有约束。
杏眼飘忽了一瞬,然后别开视线。
花照月好笑的压低声音:“言道友怕是误会了什么。虽说项家的伶人中的确有不少是人牙子送来的,但也有不少是自愿的啊。”
“自愿?”
“是啊,跟着项家吃饱穿好,不必再为生计烦忧,也不必再奔走险境危机之中。如果一技超长,还能接近勋贵子弟,受人尊重追捧,谁不乐意?”重新躺回到床上,花照月语气慵懒平静,仿佛早已习惯这样的说辞。
而她的回复,却是将应载雪的目光也吸引了过来。
沉静眼眸在粉衣修士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又转向紧闭的舱门,似乎是透过这扇并不算厚重的木门,看向外头来来往往的红衣男侍。
她回忆起下午与言通玄的对话,忽而一笑:“既然是自愿的,那依花道友所言,应当会有大把的散修愿为项家所驱才是。可为何这满船的侍从,只见男伶,不见女伶?”
花照月垂在床边摇摆拨弄的小腿一顿。她缓缓支起身子,看向对面一坐一站的两人,突然大笑出声。
等笑够了,才心情极好地勾起唇角,悄声道 :“自是因为…同样的坑,我们不会再踩第二次。”
……
在红绸船上的日子,对于热衷于玩闹的修士而言,可谓是极其有趣富丽。可对于应载雪这类,只专心于修行和赶路的修士而言,那是和日常生活没什么区别。
反正每日都是打坐打坐…
这一日舱外狂风大作,乌云于天际徘徊汇聚,似有下雨的征兆。应载雪结束了最后一个周天的运转后,见客舱内无人,便准备出门寻人。
她首当其冲去的就是膳堂。
这个点正是膳堂表演乐舞的时候,依照通玄和花道友的性子,多半会在膳堂中凑凑热闹。
可还没等她走到膳堂,就在甲板箭塔下看见了两抹熟悉身影。
“我见船头船尾都有这样的匣子,高低不同,这是用来做何的?”站在最上层的甲板上,言通玄指着一木匣询问花照月。
花照月顺着她所指看去,道:“此为箭塔,有高有低,是因为所承灵力不同。矮塔专司近击,抵御咫尺之敌;高塔则负责千里之外的寇贼,以防出现大规模的逼近。”
“寇贼?”
“嗯,水匪,或者水中灵兽什么的。”花照月眺望远方:“虽说这条水道来往船只不少,也素受豪族重视。可到底水道漫长,路上难免有顾及不到的地方。船上设置箭塔,瞭望塔,以及矮墙,也是备不测之变,好御敌袭。”
说话间,应载雪走近二人:“天将降雨,我们还是先回客舱吧。”
虽说修士并不惧雨水侵扰,可大抵是本能作祟。若无紧要事由,修士也不爱在雨落之际,于屋外逗留。
那看起来…像个痴儿。
“要下雨?”言通玄望天,刚好一滴雨水落在她脸颊上。
花照月有些诧异:“我昨日观天象,并未见今日会下雨。”
应载雪眼眸微动,似在细闻什么,侧首:“这河风中的腥臭味似乎比前些天要浓郁些…”
花照月神情微变。
应载雪:“我若没记错,依花道友先前介绍水道所言,今日船只应当已行至陇头段了。”
“我曾听家师言,陇头段中有处险滩,暗礁密布,水流回旋,不少船只都在此地折羽。”
“当然,我相信以项家舟师的卓绝技艺,必能安然无虞,顺渡陇头之险。但…那是在无雨无雷的情况吧?”
应载雪的确没有走过这条河道,但池华走过。当年池华就是从这条河道一路往东方撤逃,中途捡到还在襁褓中的应载雪,便改道去了东南。
在最初带娃的时候,池华常不知道该教些孩子什么好,便一遍遍讲述各地的风土人情。应载雪听得多了,也就记忆犹新。
而池华讲到陇头段时,之所以会特意提起此地折羽过不少船只。不是因为暗礁有多险恶,而是因为…此处一旦下雨,有雷声响起,便会惊动下方群居而聚的玄级灵兽——鲋。
“鲋,平日与修士相安无事,唯遇雷雨天,性情会变得焦躁难驯,不顾己身安危,冲撞过往船只。”
而横冲直撞的鲋,再加上本就不好避让的险滩…此途当真能安然驶过吗?
鲋:…其实就是鲫鱼。
(只是我实在懒得取名,就找了一个不常见的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想过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