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及往事中沉重的部分,银时的语气跟着低沉下来:“嗯,松阳什么都没问,所以阿银也什么都没说。”
“或许……”桂叹口气,“老师已经猜出不少了吧,我们从小就没一件事是能瞒过老师的。”
“不知道。”银时明显不想多谈,“阿银只想以后要好好陪着松阳,其他等松阳恢复记忆再说。”
“……是呢。”桂换成雀跃语气,“老师住在万事屋的话,以后我随时都能来找老师玩啦~”
“想都别想。”银时还是那副没好气的口吻,“少来打扰阿银跟松阳的二人世界。”
“银时同学太绝情了哇!”桂语带控诉,“我又不会像你一样对老师酱酱酿酿,只是非常纯洁地想跟老师贴贴嘛。”
“贴你个头,小心阿银揍你哦,松阳现在可是有夫之夫,你这变态人妻控是阿银首要提防的对象。”
炉灶上的滋滋声暂停,属于银时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行了阿银不跟你闲扯了,该去喊松阳起来吃早饭了。”
厨房门推开时,客厅的沙发上已坐着在喝茶的长发师长,望见这一幕,银时脚下一顿,眼神显出几分不自然,“松阳已经醒了啊,昨晚睡得还好吗?有那头假发在,没干扰到你睡觉吧?”
“小太郎又不是外人,没什么可干扰我的。”松阳手捧茶杯神色淡然,“倒是我一睡醒就听你俩在厨房里吵闹,银时和小太郎关系真好呢。”
……刚才阿银跟假发聊天的时候,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银时心怀忐忑地附和两句,表示早饭已做好,就赶紧去内室收拾人家睡过的布団,端早饭的活留给来访的老同学。
自小相识的旧友,不讲究什么待客礼仪,就像村塾时期,自从多出另外两个常驻人员,不论轮到谁做饭,其他人都会来帮忙,包括某个五指不沾阳春水的武家少爷。
万事屋今日的早间餐桌多出一人,比以往热闹不少,同样话多的两个男人半句不离儿时往事,每一件都围绕着他们失忆中的师长;偶尔说着说着,在话更多的桂主导下,会跑偏成对银时的批评会。
心知这两个长成大人的学生是想唤醒他的记忆,无奈何松阳脑海中不曾感到一丝那段空白期有在恢复的迹象,对于桂形容那个为人师长的他,“老师有时比我们还孩子气呢,冬天总会赖床,我们去叫你起床的时候,老师还会耍赖说天气太冷,不如今天休假算了”,他依旧没什么代入感,总觉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不过,老师只会在我们面前毫无防备地睡着哦。”桂又说,“有几回,村塾夜里来了小偷,老师明明比我们先睡着半天,却第一时间就睁开眼,去把刚进院门的小偷给扔了出去。”
……以前那个自己还真在乎这几个人类小鬼呢。
吃过早饭,临近万事屋的两个未成年孩子来上工的时间,家中来客,银时身为屋主理应留家待客,松阳却听他说:“那什么,阿银今天有个比较急的委托要处理,还是得出门一趟。”
又对桂,“阿银留你今天吃个晚饭,白天帮阿银陪一下松阳哦。”
自己这个学生兼恋人着实太不会掩藏心思,他没点破银时的真实用意,到门外响起那两个未成年孩子的脚步声,照旧把人送到玄关。
见他一身居家服,神乐疑问:“美人哥哥今天不跟我们一起阿鲁?”
“今天不太方便呢。”松阳摸摸她的红色团子头,没说具体原因。身为客人的黑发学生,一听见有人敲门就大惊失色地躲进内室里,显然是遭到通缉中的条件反射。
目送一大两小走下楼梯,他关上大门,转头就见内室门口探出一头黑色长发:“老师老师,外面没人了嘛?”
“是来万事屋打工的两个孩子罢了。”松阳不以为意地,“又不是那个在追捕你的真选组,有什么好躲的。”
“老师怎么知道的哇……”走出来的桂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头,“明明都叫银时同学帮我保密了嘛。”
“你说呢,上过电视的攘夷头目先生。”
坐到沙发上,松阳照常打开电视,调到新闻台。与统治这个国家的幕府为敌,却行事高调到堪称引人瞩目,真不知这个桂小太郎是鲁莽无脑还是大智若愚。
“哦哦!老师也看过那档节目呀!”桂兴致勃勃地坐到他身旁,“但播出的时候,我的名字和脸都被码掉了欸,老师是怎么认出来的哇?”
……不是这人自己在节目里自报姓名的吗?松阳不太想回答这种无意义的问题,这个桂小太郎是在跟他装傻吗?
看在银时的份上,他姑且搭理这人一下,既然银时不在,他无意和这个名义上的学生进行增进师生感情的闲话家常,不等对方再找下一个话题,直接把话挑明。
“在你们的认知中,我这个老师本该是个已死之人才对吧?”
“啊……”桂给他问得一愣。
映入松阳微侧的眸光中,那双原本明亮的深褐眼眸稍微黯淡几分,那张热情不减的笑脸多出一抹苦涩意味,“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老师哇……”
比起银时仅是初见他那天就濒临崩溃的模样,听他主动提及自己这个老师的死亡,这个桂小太郎仅流露出少许神态变化,反应比他预想中还要平静。
人类本就仅有不到百年寿命,人类孩童尤其善忘,一别十年的时间足够长久,都已超过他作为对方老师的时间,以松阳对大多数人类的观察来看,这个桂小太郎至今还能如数家珍与年少时的师长共度的时光,已是感情颇深的证明,大抵是同那个为人师长的他只有最寻常的师生关系,自不会像某个心思不纯的银发小鬼那样对他念念不忘到失去活下去的动力。
他再问起自己当年的死因,桂却面露为难不答话,他接着问,“和十二年前的安政大狱有关?”又问,“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桂都缄口不言,只一味对他摇了又摇那颗已消肿的石头脑袋,表情显得有些难过。
当老师的总不能逼供自己学生,松阳换回闲聊语气,“小太郎不觉得奇怪么?一个已死十年的人,突然一日活生生地出现在你们面前,还恰好失去了记忆。”
“起死回生总会有代价的嘛。”桂一脸认真地开口,“一定是我们对老师的思念之情太过强烈,连老师在黄泉之国都感受到了,为了回到我们身边去和死神做交易,以忘记我们作为重返人间的交换条件。”
……若非确信自己不会对这些人类小鬼暴露真实身份,松阳几乎要以为对方是在借这番宛如稚童的天真言语试探些什么,“黄泉之国的死神”,不正是世人眼中他这个奈落首领的象征?
顺着对方的话,他微勾唇角状似说笑,“世间若真有人类能起死回生,倒是件稀奇事。”
映在与他对视的黑发男人眼中,那张面带微笑的秀美面容与记忆中如出一辙,那双鲜红如血的眼眸里却无一丝笑意,呈现出一种无温度的冰冷。
“就怕从黄泉之国回到人世的,并非你们的老师,而是占据这具身体的恶鬼呢。”
“老师不可以自我怀疑哦。”
分明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桂却是一副安慰他的口吻,“老师只是失忆之后不认识我们了,才会有些缺乏归属感,会对我们口中自己以前的样子有种像另一个人的陌生感,不管老师能不能想起来以前的事,银时同学和我都会陪在老师身边的,请老师放心吧。”
……他千百年来都没有过归属感那种东西。
“在你看来,”松阳顺势反问,“现在的我和你心目中那个老师差别很大?”
“唔……”桂托着下巴沉思,“我是没感觉出什么显著差别啦,硬要说的话,现在的老师变得更温柔了耶。”
动作换成一脸怀念的捧脸状,“以前我和银时同学还有高杉同学三个人在晚上不停吵闹的时候,老师会笑眯眯地额头爆着青筋给我们一人一拳头,但昨晚老师都没有揍我和银时同学欸,感觉好不习惯哦。”
……这人是受虐狂吗。
光从这张满眼真诚毫无作伪的脸上,松阳一时看不出这个黑发学生到底是太会装傻充愣,还是当真性格使然具有异于常人的思维,这在他身为奈落首领的几百年来、与数不胜数的不同人类打交道的经历中,堪称罕见。
但凡人类心中有所世俗**,纵使再完美无缺地伪装出一副坦荡言行,总会存在一处可把控内心的间隙。可面对叫做桂小太郎的这个男人,他不仅摸不透区区一个人类小鬼的真实想法,谈话间还总有种对方在占据上风的被动感,身为即是年长者亦是师长,松阳心底冒出一种微妙的挫败感。
……以前那个他在挑学生的眼光上,该说是别具一格吗?一连两个都是千年难得一见让人不省心的,天晓得最后那个会不会更棘手。
“小太郎这般聪明过人,应当看出我并未完全失忆了吧?”他不冷不热道,“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哦哦!是激动人心的向老师提问环节!”桂眼睛一亮,“我可以随便问老师任何问题嘛?”
“……”松阳被他看得有点发毛,“你可以问,但我未必都会回答。”
“那我可得问一些老师愿意回答的问题才行。”桂摆回那副托下巴的思考状,“我想想哦……”几秒后两手一拍,“第一个问题,老师和银时同学确认恋爱关系的过程是怎么样的哇?”
松阳:“……?”为什么会问这个……?
涉及自己暂时还没决定是否要如实相告对方的部分,他冷哼一声,“下一个。”
“欸……”桂的表情有点失望,“银时同学不说就算了,怎么连老师都不肯告诉我嘛,我想知道银时同学有没有好好向老师传达到位自己的心意啦,万一银时同学是趁老师失忆就用花言巧语把老师骗到手,那我可得……”
“不问就一边呆着去。”松阳委实觉得这人聒噪,“别妨碍我看电视。”
“好的老师!”桂听话地立刻回到正题,“那第二个问题,老师会一直住在万事屋吗?”
问完又自己改口,“啊,不该说一直来着,应该说是从今往后?”思索两秒,“但老师以后如果想找点事情做,比如还想开学塾的话,万事屋的空间就太不够了吧,而且银时同学那么小气,绝对会自己霸占老师不给我和高杉同学跟老师亲近的机会,果然还是等我联系到高杉同学,一起凑钱给老师买一间像以前一样的大庭院比较好?老师一个人住可能会有点空旷,那就需要我们几个每天都……”
他的问话演变成想一出是一出的碎碎念,听在松阳耳里,目的只有明确的一点,是在确认自己这个时隔十年再相见的老师,此后是否能不再离他们而去。
明明给出对方探寻以前那个自己百般隐藏的过往的机会,这个桂小太郎却顾而言他,松阳说不准这人有否猜到些什么,据他查到的资料,当年十三代发起的那场安政大狱,受牵连者虽不少,但处以最严厉的死刑者屈指可数。
即非位高权重的幕府官吏,更非地位重要的攘夷志士,对外仅是一介乡野教师的他,却与之同样遭到处死,怎么想都是另有内情,这人是推测出他曾经与幕府内部有所关联了吗?
“庭院之类的就罢了。”松阳微垂眼睑,“银时这间万事屋还不错,是个能长期安身的住处。”
若日后真出现隐于暗中的不可抗力,他至少不会再随波逐流任人摆布,而是会去争取想要回来这里,回到能毫无保留接纳他的某个人身边。
这即是回答对方真正的问题,松阳只见得到答案的黑发学生怔了一秒,弯起眼角和唇角,露出一副和银发学生形容以前为人师长的他极其相似的笑容。
面上是在笑着,看着他的眼神却又有种快要哭出来的感觉,“我知道啦,老师。”
对待哭泣的小女孩尚且无措,松阳还真不知怎么安抚一个要哭不哭的成年人类,好在眼眶微微泛红的黑发男人自行平复下来,从衣襟里掏出那本他见过的绿色封面旧书。
“第三个问题,我可以给老师看一件东西吗?”
桂桂也要和老师独处[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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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