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里每月都会请太医或大夫上门诊平安脉,因此袁潇长这么大,头一遭踏进医馆里,他便好奇地打量起来。
医馆门口悬挂着一个药葫芦,竹帘卷起。
烈日炎炎,湿热难耐,得了暑热而前来的医馆的百姓也多起来,都排出了门口来。
一进去正中间的柜台便映入眼帘,背后的柜子上陈列着各种药酒,右边竖屏风,内设诊堂,左侧是一排排的药柜,角落处还放置了一个大水缸。
四周弥漫着草药与艾草的味道,中间还混杂着汗味。
袁潇皱着鼻子,兴致陡然减半,他扭头瞪了一眼陆行川,小声嘟囔道:“都怪你,喊你陪我去金玉阁你又不去,非要带我来这什么医馆。”味道这般大,着实让人难受。
陆行川:“……”
见人真忘了,他冷飕飕提醒:“你那小厮的腿这么快好了?”
啊……
糟糕了,他忘了这件事了!
袁潇有些心虚地抿着嘴巴,视线不自觉飘忽一下。
“我这不就准备去了嘛。”
袁潇挺起胸膛,不再理睬陆行川,雄赳赳气昂昂地迈着步子往左边的药柜走去。
明明掌柜就在中间,但他偏偏不去那边,药柜这边有一位十岁左右的药童小哥儿在蹲下爬上地到处抓药,忙碌地像一个小仓鼠,袁潇兴致勃勃地看了一会儿,指着最上面的药柜上:“我来帮你?”
药童吓了一跳,立马仰头往后看,“……不用,我自己可以。”
他抓过旁边的板凳,一脚踩上去,挑出了自己想要的药材,从板凳下来后他见身后的大哥哥还未走,便手指着对面说:“看诊去那边排队,抓药拿着药方先去柜台前。”
“我不看诊也不抓药,”袁潇摇摇头,“你们这儿最好的药酒是……算了,全部药酒都来一瓶。”
药童:“……?”
医馆人流复杂,药童自认见多识广,什么事他没见过,譬如前几日一老汉生了急病来取药,取了药回去又不吃,最后拖了大问题家里人反倒跑来医馆闹事,又譬如前来医馆看诊非要撒泼让其他人都滚出去的富家子……倒还真未见过有人像在街市买菜一样买药酒。
莫不是来戏弄自己的?
他转过身一看,这才发现身后这哥儿周身的气度与前来看诊的百姓迥然不同,见多识广的他立马话锋一转,将药店里最贵的药酒都给念了出来:“我们这有苏合香就、虎骨、鹿骨酒……”
“要……”袁潇正要大手一挥的时候,却被陆行川的脚步声打断了,他扭头问:“陆行川,我把药酒都买一瓶给金柳试一下,你觉得怎样?”
陆行川两手空空站在门口,锦盒摞在地上摞得高高的,见袁潇买瓶药酒都买这般久,他让护院看着锦盒,自己转身往里走。方一进去,就看到那哥儿又准备挥霍了。
陆行川:“……”
“不用,我们什么都不要。”说罢就拉着袁潇往外走。
袁潇一边挣脱一边问:“为什么不要啊,我要啊!金柳还等我的药酒呢。”
待走到医馆外,陆行川松开手,袁潇还在耳边念叨:“你都不让我买,等会儿金柳的腿说不准……”
“说不准已经好了。”陆行川淡淡打断他的话。
“呃……谁说的,”袁潇压根不承认,摸着鼻子哈哈一笑,“怎么可能有人的腿一下子就好了呢哈哈……”
见陆行川始终盯着自己不放,袁潇遂放弃抵挡:“你都知道了啊。”
“你知道了,你方才又提醒我来医馆给金柳买药,你故意的是不是?”灵光一现,袁潇恍然大悟,扯着陆行川质问道。
陆行川不吭声,但也没否认。
“好啊你,你竟然是故意耍我的。”以他性子没开口否认便是真的,袁潇双目怒睁,举起拳头给了他一拳,转过身不想理会陆行川。
陆行川见人气得用后脑勺对着自己,过了一会儿,他抱着胳膊,肩膀抖动起来,还有呜咽声从胳膊中传出来。
不至于难过成这般吧?
“你!”他从未想过这种惹哭哥儿的情景也会发生在他身上,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且大庭广众之下……陆行川不由得眉头紧锁。
“哈哈!”袁潇双手叉腰,猛地转过身来,笑容灿烂,桃花眼弯成了月牙。
“被我骗到了吧你,我才没生气呢,”袁潇笑得愈发明媚,“谁让你耍我,这回轮到我耍回来了。”
“没有。”陆行川眉头一松。
“你说没有便没有。”袁潇哼哼道。
反正他不信。
别以为藏在一张冷脸下,就能躲过他的法眼。
都知道给金柳买药酒是为了骗他出来编的借口,还愿意出来不说,方才还陪他逛了那么久。
袁潇可不信,这是陆行川对不在乎的人会做出来的事情。
想通后袁潇的嘴角便有些控制不住,心脏像是揣了一窝毛茸茸的兔子,蹦得实在有些厉害。
“你……”袁潇思索片刻,决定还是不开口告诉他。
免得陆行川又说是自己想多了。
因着金柳的事情被戳破,再加上时候确实不早了,陆行川便打算让护院送袁潇回府。
“可是我们买了好多东西啊,你不陪我一块儿回去吗?”袁潇不愿意。
“等着。”陆行川脚步一顿,转身找了两个跑闲的帮忙将东西送去国公府,自己则大步流星地走了。
“哼!”袁潇站在原地猛跺脚,一脚将路边的小石头碾碎了。
回到府上,袁潇让小厮将买回来的东西归整好,自己则兴冲冲跑去找沈贺嘉。
沈贺嘉坐在凉亭里,拿着册子不知在看什么。
“小爹,你在看什么?”袁潇坐下后,捻了一块樱桃煎送入口中。
沈贺嘉将册子递过去,“你的聘礼。”
袁潇与陆行川的一切都是假的,不管是记忆,未婚夫的身份还是爱,都是假的。但就算这样,沈贺嘉夫夫也没想就这么糊弄过去。
哪怕是假哥婿,他们袁府也要弄出最盛大的架势出来。一则是堵住某些人的嘴,无媒苟合总归不是长远之计,二则只要将这事落在文书上,若是有人想动什么手段也没那么轻易。
既然如此,那么三聘六媒、三书六礼,一个都不能少。
袁潇睁大眼睛,擦拭了一下手才轻轻翻开册子,“步摇八盒,玉簪八盒,玉如意……”说着说着他红了脸,“小爹,你上回说的那个红珊瑚……?”
沈贺嘉略微心塞,“稍后添上。”
袁潇满意点头,又提了不少意见,沈贺嘉见他没完没了,挥挥手:“你赶紧回兰竹苑。”
“哦对了,过上几日我会带人去陆公子家商议此事,所以这几日你便不要再出门了。”免得再生事端。
袁潇一听不乐意了:“小爹,我不要。”
“你不要的话,这婚事不谈了。”沈贺嘉直接打蛇打七寸。
袁潇耷拉肩膀,眼巴巴地看着他,“那商议完,你便让我出去吧,不然我待在府里多无聊啊,秦瑞真那家伙又和他夫君一块儿回去省亲了,如今都没人陪我打马球,你再不让我出去我就真的要发霉了,小爹……”
沈贺嘉只觉得脑子嗡嗡响,有气无力道:“你再说话,便一直不用出去!”
“来人,送少爷回兰竹苑。”
……
袁潇没再上门来,陆行川乐得自在。盆栽里的菜苗到底死了三分之一,但好歹救回来了一大半。
今日又休息,陆行川刚起床吃了早饭就听到有人敲门。
他打开了门,赌坊的管事李宽提着一壶酒上门来,见门开了,他笑着说:“许久未回这里,倒是有些不识路了,不打搅吧?”
陆行川摇头,有些诧异地让开。
自从李宽在千金馆站稳脚步后,他便很快搬出康平街,往日俩人只在赌坊内见面,倒是从未在陆行川家里喝过酒。
李宽被引到座位上入坐,他四处打量起来,赞叹道:“你这屋子倒是整得不错,还种了些瓜菜,难怪我说了那么多回你都不乐意搬出去。”
陆行川取了两个碗出来,“随意弄一弄。”
李宽只是随口赞叹道,他用力拔开塞子,清冽的酒水落入干净的海碗中。
酒壶一放,他捧起海碗说:“今日咱哥俩喝一杯,这几年多得你帮忙,我才能在千金馆站稳脚步,之前总想找你喝一回,但都太忙……怎么也得喝上一回才行。”
陆行川闻言,端起碗喝了一口:“别说这些。”
“要的,你啊就是话少。”李宽拍拍他的肩膀感慨了一句。
“话又说回来,你是怎么被国公府给瞧上的?我看如今坊间好多传闻甚至还开设的赌局,有说你们是娃娃亲,有说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李宽会好奇此事,陆行川倒也不奇怪,只不过那哥儿的事情……他低头喝了一大口,酒水划过喉咙。
他答应了便不能说出去。
“我与你认识这么久,彼此也算是知根知底了,你和哥说一说,你们到底怎么回事?”李宽催促道。
陆行川话少,且不屑于说假话。
当初他说是谣传,那便说明他与那哥儿确实没什么关系,可这才过了几日,谣传就成了真的,甚至有人看到国公府都遣了媒人上门,一看就是准备定下来了。
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行川又喝了一口,只道:“此事说来复杂,算、算是……机缘巧合吧。”
“那你继续在赌坊留下……”想来是不成了,李宽叹气道,“算了算了,不说这些,还是恭贺你成了国公府的哥婿,今后总算苦尽甘来了。”
一大清早,便接连喝下去了大半壶,陆行川依旧面色不改,但李宽显然已经面红耳赤起来,“只不过这些高门大户的人家个个都不是善茬,你啊……一定要当心些,别被迷了眼。”
陆行川点点头,“多谢,我会注意的。”他握起碗与李宽碰了一碗。
李宽感觉自己脑子有些懵了,不敢再继续喝下去,站起身说一会儿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下回再喝。”
送走李宽后,陆行川把碗筷收拾了一下,自己又去冲澡,酒气被冲洗干净,陆行川刚换了一身衣裳,门口又来了人。
不会是袁潇吧。
陆行川不疾不徐,推开了门,站在门外倒不是袁潇,而是袁潇他小爹,沈贺嘉身后还有跟着一大串人,瞧着着实热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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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