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柳!”
“少爷!”
主仆二人抱在一起呜哩哇啦得叫,仿佛天塌下来一般。金柳斜坐在地上,抱着左腿呜呜哭道:“少爷,我腿疼,怎么办啊少爷呜呜……”
好样的,金柳。
背对着陆行川,袁潇悄悄给了金柳一个手势,金柳见状扯着嗓子哭得愈发卖力。
袁潇赞赏地拍拍他的左……拍拍他的右腿,扬声道:“金柳你别怕,我现在就去给你买药,虽然我不懂这些,但陆行川肯定懂,我们一起去,你不要怕。”
金柳点点头:“少爷,有你在,我不怕。”
陆行川放下手中的扫帚:“……家里有药油。”
“哎呀,金柳这是、这是……”袁潇赶紧跑过来抓住他的胳膊,不让他往里面走,“陈年旧疾了,根本普通药油不管用!还是得去医馆拿药才行,对吧金柳?”
哭声戛然而止,金柳猛地点头,“没错,少爷说得对。”说罢,继续仰着脸扑簌簌地掉眼泪。
陆行川:这主仆二人真当他傻了不成?
“走嘛,不然金柳就要一直痛,”袁潇轻轻晃动陆行川的胳膊,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陆行川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陆行川抬起眼皮,视线不由得落在了微微泛着粉色的眼眸上,眸光如同星子般璀璨生辉,耳畔传来低软的说话声,似是撒娇一般……
陆行川回过神来,手臂一甩:“松手。”
袁潇愣了一瞬,他看着陆行川愈发冷凝的面容忍不住磨牙,小爹不是说过男人都吃这套吗,怎么陆行川软硬都不吃啊?
不然还是直接把人拖走算了?
袁潇摸着下巴,思考着直接拖走的可行性时,就见陆行川轻轻瞥了他一眼,“等着。”
丢下两个字,转身回屋。
“你这话什么……”话说到一半,袁潇这才反应过来,这人松口啦!
“那……我在外面等你啦!”
哈哈~
看来小爹说的话很有道理嘛。
袁潇脚步轻快地跑到门外去,专心致志等陆行川出来。
这回再看巷子,袁潇便觉得这巷子也不似方才进来时那么糟糕了,虽是逼仄狭小,但好几户人家的墙头都长满了绿色的藤蔓,黄色的小花点缀期间,颇有几分意趣来。
袁潇凑近一看,一个嫩生生的小瓜恰好藏在绿叶之中。他有些好奇,仰着头一个一个地数着小瓜的数量。
伴随着袁潇的数数声,一道清晰的交谈声传入耳内。
袁潇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走到别人家门口去,他抬脚正要返回去,就听到其中一女声突然拔高了声调——
“这黑心肝的小畜生,我就说他不是好东西,早点将他溺死才是,省得他出来丢人现眼……”
“……你小声些,方才我可看到隔壁来了一个富家哥儿,要是被人听到了有你好果子吃的。”
“怕个屁!”话归这么说,这妇人的声量还是低声了些,但仍旧说得很难听,“他一个克父克母的煞星,我还会怕他不成,我看那个富家少爷是被他骗了……”
这俩人污言秽语嘴里没一句能听的,袁潇越听越生气,抬起脚用力踹向木门。
“砰——”
木门在巨大的冲击力轰然倒下。
里屋骂得唾沫横飞的文大娘俩妯娌吓得魂都飞了,见自家木门被人踹成这样,文大娘捂着扑通直跳的心脏,还未喘过气,便立马指着门口:“你个丧天良的,老娘的门……”
“我看你们才丧尽天良!”袁潇缓缓收回脚,朝着里头的妇人怒目而视。
在袁潇动手的那一刻,俩护院立马冲到他身边来,“少爷,我们来。”
“不用!”袁潇一挥手,他转身一步一步走进去,怒火几欲夺眶而出。
“嘴巴那么臭,一天到晚就知道在背后骂别人,一定是因为你自己就不是好东西,所以觉得别人也不是。”
妯娌噤若寒蝉,不用想也知道面前这位就是她们口中的当事人了,她哪敢在这等人物面前造次啊。
“袁、袁小少爷,你不要被那煞星给骗了啊,我们之所以这么说他,都是有原因的!”文大娘强忍着害怕,为自己喊冤起来:“你可知他是在七月十五出世的,被他靠近会倒血霉的,我们家就是被他连累的……”
袁潇气笑了,他一直以为自己就够无理取闹的,但今日一见,方知小巫见大巫罢了:“七月十五出世怎么了,你们家运道不好难道不是因为你嘴巴臭,为人有问题吗?关他什么事?”
难道七月十五出世的人就得被指指点点?就要承受莫须有的罪名。
“你……”文大娘急红脸,下意识想破口大骂,她用力咬了一下舌尖憋了回去,而后憋屈道,“可他爹娘就是被他克死的,我没说错!”
“笑话,天底下七月十五出世的人多如牛毛,怎不见人人都被他们克死!”
袁潇从未见过如此恶毒的人,他也不敢想陆行川一个人长大承受过多少恶意与中伤,“如果他真的能克人,那就该克你们这些背地里骂他的人,可是……”
“你们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袁潇掷地有声。
“我……”文大娘顿时被噎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场面有些安静,只剩下另一侧木门摇摇欲坠,发出咯吱响。
“我警告你们,以后都不许再说陆行川的坏话,否则的话,你们的下场就像这门一样……”袁潇扫视了一圈,他看着文大娘的眼睛,一边说一边用力拍在门上。
门“砰”一声,砸在地上,溅起一堆灰尘。
文大娘俩妯娌缩着脑袋连连应声说不敢了。
陆行川正好从门口走出来,视线落在袁潇身上,仿佛在疑惑他怎么在隔壁一样,“怎么在这里,走吧。”
他换了一身衣裳,是前几日沈贺嘉催促绣娘赶工出来的,这日是第一次穿。
绀蓝色衬得他愈发挺拔,裁剪合身的衣裳将他修长的身躯包裹起来,肌肉线条流畅。
“你穿这衣裳……”袁潇的视线不自觉落在了他微微鼓起的胸膛上,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画册里见过的瘦弱书生模样,他嘴巴微张,“好看。”
陆行川走了两步,见人呆呆得张着嘴巴,脚步也不动,他停下脚步问道,“不走吗?”
其实他出来得要早一些,所以袁潇与文大娘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关于他在七月十五出世这事,在周围已经算不得什么秘密。
但他确实没想到袁潇听到后的反应会是这般……他在生气?
陆行川打小就生活在这里,一切的流言蜚语早就近不了他的身,而袁潇与他不一样,他肯定从未直面过这等恶意,所以第一次见到时才会如此生气。
袁潇回过神来,抬脚跟上陆行川的脚步,在他身边叨叨道,“他们说你坏话被我听到了,我骂他们一顿。”
“再被我听到,我就告我小爹他们知道,还有我大哥,再过半个多月他就回来了,给他们点儿颜色瞧瞧!”袁潇捏着拳头,“看他们还敢不敢说你坏话了!”
忽地,袁潇猛地停下脚步,“方才就该让他们和你道歉才对的,不能这么容易放过他们,走,我们回去。”
陆行川偏过头看他,说这话时,他眼眶微微泛着红色,嘴唇微抿,显然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是在为我愤愤不平?
“不用。”陆行川声音低沉,神色却难以形容。
“好吧,不是真心的,不要也罢。”
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口,俩护院对视一眼,便决定一人留下,另一人跟着袁潇他们。
金柳探出头来,两条腿抡得飞快,丝毫不见方才的痛苦:“就是这俩人得罪我们家少爷,说我们未来姑爷的坏话?”
护院点头,“是的。”
“岂有此理!”金柳气愤,决不能就这么放过这俩人。
本以为人走了就逃过一劫的文大娘二人:“……”
……
到了街上,袁潇看着琳琅满目的店铺和摊子,又看了看旁边高大的男人穿着新衣裳,心情陡然好起来。
这可是他们第一次逛街,可不能让坏人影响了心情。
俩人走了一段路,袁潇眼前一亮,指着一个成衣店说:“我们进去看看。”
陆行川正要提醒他要去药店买药,视线掠过他翘起的嘴角……
算了,只这一回吧。
陆行川脚步一拐,跟上去。
前几日的流言突然变成真事,而故事的两位当事人还出现在面前。
一时间,急匆匆赶路的行人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或站立于对面的香料铺前,或拿起一把扇子看了又看,亦或一树糖葫芦放下,准备原地叫卖。
那一双双目光灼灼的眼睛从四面八方往那一高一矮的身影投去,竖起来的耳朵恨不得贴过去一探究竟——
到底这陆行川有什么魔力,能让国公爷真的松口呢?
袁潇一进去,成衣店的掌柜便亲自迎上门来,“袁少爷,您来得正正好,我们这有徽商刚到的云光丝绸,拿两匹给您瞧一瞧?”
袁潇听到“刚到”二字,颔首道:“云光丝绸,这名字倒是头一回听。”
掌柜极擅鉴貌辨色,立马遣人取了各色的丝绸出来,他拿起一批青色的云光丝绸说:“这云光丝绸与流光丝绸都是同出淮州苏家之手,光泽比之更为流动,轻薄如云朵,摇曳起来熠熠生辉……”
袁潇挥手打断,只想知道一件事:“这云光丝绸你们这是头一家吗?”
“自然自然,”掌柜笑着解释道:“我们店朝苏家那边订货拿货都是头一家,袁少爷尽管放心吧。”
陆行川瞥了一下,只觉得也不是特别放心。
但他未说话,便看到袁潇大手一挥,“那便每个色都给我来一匹。”订下了一大堆布。
掌柜喜笑颜开,他就喜欢出手如此大方的客人,这才刚进了一批货,一下子就少了三分之一。
国公府家的少爷,就是敞亮!
进去两手空空,出来时被迫抱着一大堆布的陆行川:“……”
袁潇伸手摸了一下他手中的布料,见这布料在日光下果真流光溢彩,他瞧着还算满意,“你过来。”他挥手让身后的护院接过去,而后又拉着陆行川继续逛。
俩人逛了成衣店逛香料铺,逛了香料铺逛金银楼,逛逛逛……
“哎呀,方才忘记让金玉阁那边再打一支步摇了。”刚从金玉阁出来,袁潇拍着手掌懊恼起来。
袁潇转身,嘴巴翕动就要开口,“不如咱们……”
陆行川低头看了下大包小包的自己,又抬头看向对面张口就是逛、全然不记得出来时是何目的的哥儿。
早知一开始,他便应该开口拒绝。
陆行川后退一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