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颓走出检查所时,时间已到凌晨。风来势猛,皑皑白雪填满视线。他掏出烟叼在嘴里,火机至少打了四次才点着。
烟雾缭绕间,一只黑猫在夜里显现。它喵喵叫两声,又缩回胡同里。
“叮咚。”谢颓吐出一口烟点开光脑手环查看,那声消息提示音来自新任务的颁布。
——去金鸡街二十八号公寓催债。报酬二万五。
谢颓夹着烟单手打了个问号。
A:【我这个月的任务不是已经完成了吗。】
【临时任务。】
A:【这已经是第二个临时任务了!】
那边没有回复,显示已经下线。谢颓低声骂了一句,鸟被动静震飞,枝头上的雪全都抖落下来。
他轻敲烟头,烟灰也跟着抖落下来。
二十八号房是一座小别墅,杂乱的荒草有半人高,几乎快将一楼淹没。
门没上锁,但被草挡着很难推开。谢颓手指在木门上擦了一下,那处在食指移开后呈红色。而周围是棕色。不难看出这里已经很久没打扫过,甚至根本没住人。
他在房中转了一圈,连鸟的影子也没看见。
凌晨的月光不太刺眼,将杂物上厚重的灰尘渡上银光。谢颓捂着鼻子,木头腐烂的气味却还是钻入鼻腔。
他放缓脚步,注意到前方半遮掩的柜子。
窗户裂开一条缝,风吹进来,将柜门彻底打开,零散的纸飘落在地上。谢颓弯腰一张张捡起。
在印有房主人身份信息的文件下,他发现了一封信。
没有邮票,没有地址,只有一行褪色的外文钢笔字迹。内页泛黄并且有烧焦痕迹。
谢颓昧着道德将信封展开,第一行写道:致Anas。
落款是Y。
黑色墨水所写的文字像老旧的照片般也早已晕开褪色。
传信的两人应该害怕泄露身份,他猜想这两个都是个代号,就像他的代号A一样。
看日期,似乎是七八年前的信件。只是不知道这是收信人放在柜子里的,还是一直未寄出。
谢颓没往下看,整理好后重新放回柜子里,却见其中堆满着没封火漆印章的信。
均是Anas和Y。
他转过身,那台在桌上放着的收音机突然发出“刺啦”一声。谢颓眉头一皱,紧接着噪音消失,寂静之后传来一句低沉的男声英文歌词,他翻译出汉语意思:
如果有一天我能活着离开;
我会去寻找你。
无论你在哪儿;
他摸索着收音机的按钮,将其关机。他环顾四周,见没有人影才放下心来。
“咳咳咳。”
突兀的咳嗽声吓了他一跳,他的手还没从收音机上移开:“谁在哪儿!”
柜门吱呀吱呀,信纸翻滚,一个人从柜子里爬了出来。谢颓看到了邬格的脑袋。
“是我啊哥哥。”邬格趴在地上抬头看着他。
谢颓把他扶了起来,诧异又愤怒,低声呵斥,“你怎么在这儿?谁让你来的?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就来?”
一个未知的古堡连他自己来前都配了一把消音手枪,更别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来这里会有多么危险。
连着三个问题让邬格不知所措。
“我……想跟着你。”
这一句话瞬间将他的脾气冲没,谢颓捂住他的嘴,把人抱起来。
“走。”他声音冰凉,抱着人的力气有些大,“现在,立刻,马上离开!”
他从没执行过这么简单的任务,换句话说基地派下来的任务绝不仅仅只是催债这么简单。
未知的地方危险数不胜数,他一个人不说功成身退,起码也能毫发无伤。
现在加进来个小孩,他就不能保证了。还是撤退为妙。
“对不起,没有哥哥在……我害怕。”
谢颓摸着他的头,感到一阵柔软。心中默念:他还只是个孩子,他什么也不懂,他才刚出生一天。
“再私自跑出来我打断你的腿!”他威胁道,减轻逃出的脚步。
魔豆蹭了蹭胸口,头靠在脖间灰色围巾上。
他们在走廊中快速穿行。明明云层只遮住了初生太阳的一角,可光就是照不进房子中。
走廊尽头就是门,身后传来脚步声,谢颓第一次在执行任务时有了恐慌的心理。
他将邬格抓得更紧,转动门把手,门却是已经锁死。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最近的地方只有一道楼梯,谢颓万不得已地登上二楼。
二楼上去就是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
自投罗网。
谢颓想。
他将魔豆的头压在胸口,不让他看到一点外界的东西。大衣包裹着他。
谢颓平稳声音问道:“您是贺永新先生吗?”他记得光脑上的名字。
“是我。”男人抽着烟说道。
贺永新盯着他,房间里一股腐烂的味道,红色眸子如猎豹一般。
整个空间只剩下一盏昏暗的灯泡,黑影几乎遮盖了这个仿佛古堡的破旧屋子。即使有了几丝阳光从窗户中透出来,却也不能燃亮房间的阴暗。
甚至看起来有些恐怖。
“你好,我是wolf的人,记得不错的话,你去年似乎未经允许私自拿走了一瓶魔药?”
“是。”
他声音仍旧淡淡,毫无起伏地回荡在寂静的房间中,犹如上世纪寄居在古堡的的凶恶幽灵。
似乎下了雨,沉闷的滴答声从窗外传进来。b-36式隔音玻璃被雾气糊住,模模糊糊看不清外面。
邬格紧抓谢颓里面的衬衫,他身体微微发颤,谢颓拍了拍,示意别害怕。
“先生,我受命追回药水。”谢颓空出另一只手伸入风衣口袋,冰凉枪口抵住指节。贺永新缓缓站起。
“用完了,怎么办呢上问。”
“盗走之前你就应该想过之后被发现怎么办。”
“我从来不是一个能想到好办法的人——”他的影子在墙上呈扭曲状,接着说,“我更倾向于用暴力解决问题。”
上空先是闪过一道雷电,轰鸣声才缓缓传来,剧烈的声响令大地晃动。
拳头夹带着凌厉的风骤然袭来,谢颓抱紧邬格,瞳孔一缩麻利躲开。拳头冲到玻璃上,刹那间碎成一片。
他侧脸避开,玻璃片仍划到脸颊。伤口不深,却还是渗出几滴血。
拳头上的血夹杂着碎玻璃再次朝着谢颓冲过来。他根本没时间摸口袋,用胳膊架住拳头。谢颓凭借站位优势,膝盖撞击他的肚子成功将人撂倒在地。
他冲着脸挥了上去,不知道自己究竟用了多大力气,反正贺永新是吐出了一口血水。
贺永新看起来狠辣,其实只是盲目用拳。枪早已装好弹夹上了膛,只差扣动扳机。
两人大口喘气,邬格抱着他的腰一动也不敢动,一时间雨声都被覆盖住,他看起来不怎么想反抗,躺在地上盯着枪口。
他突然笑了,笑声伴随着闪电轰鸣在夜中传播,眼睛迸发出红光。
“开枪啊。”
“我当然可以。我甚至可以以任务对象企图杀害我为由毙了你。毕竟wolf能给我的权限还是很大的。”
黑洞洞的枪口移到了贺永新的眉心,生死只在一刹那间。
“我替你出个主意吧。你可以照价赔偿,至少得四千万,或者配制一份。但无论其中的哪一条你都做不到。”
那个破收音机又开始响起来,连雷声也掩盖不住。
女声接着唱:
山洞外,是他的呼喊;
我想起一切都已停止。
荆棘藤蔓无法阻挡我的脚步;
不远万里。
只是走神间,贺永新就打到肩膀,成功挣脱开。谢颓退到窗前,一只手安抚着害怕的邬格,另一只手按下手枪扳机。
子弹未射中目标嵌入木箱,刹那间火光四射。即使离得远,谢颓也看见了其中的东西。
绿色的火……
——是葛里欧根火!
他此刻再也不想与眼前男人争论输赢。那箱子应该是涂了防火漆,现在盖子被打碎,只要稍微蔓延出一点,整条街都将被点燃!
他把邬格向上托了托,一拳破开玻璃,从二楼一跃而下。
风来势猛,围巾飘起来落在地上。他感受到脖间沾到一丝水珠,应该是小魔豆的眼泪。
一落地,他立刻调出光脑,一边奔跑,一边向检查员打去了电话。
“喂,程鞍驰,我是A,我在金鸡路28号别墅中,发现一箱未燃的葛里欧根火,但盖子被打开。随时都有蔓延的可能!”
“房间内还有一名疑似烧掉魔药店的凶手。再过有一个路口,我就能到达检查所。”
葛里欧根火是禁药。
wolf都没有样本。它永不熄灭,在防火漆研发出来之前能燃烧任何东西。
亦是他的噩梦。
葛里欧根火燃烧事件,只在世界上出现过两次,一次是前天,一次是七年前。只是七年前被烧的,是一家歌剧院。
没有防火漆的结局可想而知,火几乎烧掉了大半个A城。上空冒着滚滚浓烟,一切事物都变成了绿色,而烟一直持续了十几天。
等到它自己缩小变回原型,所有的设备,资料,证据,通通化为灰烬,使之成了悬案。
这火也是A城建立以来经受过最大的打击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