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表皮是墨绿色,尖刺无比锋利,059叫来了许多人,拿着斧子将它砍断,随后拉入仓库当做备用原料。
基地灯大开,谢颓抱着小孩来到实验室,他换了件白大褂,耳坠垂在肩膀,在口罩遮盖下,只露出一双如藤蔓般的墨绿色眼睛。
他推出针管中的空气,抽出一管红色血液。魔豆的目光始终一刻不停地跟随着他。
化验不过十分钟,检测结果数据显示他是一名正常的人类小孩,不存在变异以及寄宿外来细胞。
谢颓皱眉。排除威胁基地的可能后,该怎么处理魔豆又成了一个问题。
监察局不会管收留小孩这些事,福利院更是少之又少,把小孩丢在那儿之后还得每月交抚养费,这对嗜钱如命的他来说是天价。
他内心做了一番争斗,问:“你们谁想养他?”
……
无人出声。
谢颓牙齿咬得吱吱作响。
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薄情寡义,令人心寒……
在他拍桌子之际,魔豆抱住他的大腿,坐在那擦得锃亮的皮鞋上。同时胳膊被咬住,皮肤留下一道清晰的齿痕。
“你干什么!松开……”
谢颓暴跳如雷。小臂都是魔豆的口水,他又有点洁癖,将魔豆扔出去的念头更甚。
谢颓冷白的手指抓住魔豆的领子,像提猫一样将他拽起。小孩很瘦弱,就算用一只手也没花费多少力气。他眼眶蓄满泪水,泪珠从白嫩的脸上滑落。
他眼里映着谢颓的身影,只不过那身影更像是石头。
谢颓有些晃神。
“哥……哥。”
那声呼唤夹带着夜风传入他的耳朵。视野开始扭曲模糊,心底深处的东西像纸张一样被风刮乱。
谁在叫他?
是在叫他吗?
面前小孩扭曲的身影似乎与多年前的梦境重叠。水浸湿身体;漫过鼻腔。他无法呼吸,闭眼随水漂流。
这是一条河,碧蓝海水中央耸立着一棵绿树,犹如伊甸园中分辨善恶的生命之树。
又下起雨来,他头脑昏沉,海水仿佛融入了血脉,一双眼睛布满视野——蓝色。
谢颓疲惫地躺在海面上,余光瞥见自己的右臂成为了白骨。他抬起来,将手放在脸上。阳光刺眼,只剩骨头的手掌完全挡不住太阳。
“阿纳斯……你的眼睛像条蛇……”
水声伴随着这句话,激起惊涛骇浪
紧接着,一道身影从身边掠过。更多的影子从身侧走过。他们飘着飘着,汇聚成了一个人形。
回过头,张开唇:“哥。”
“你会后悔。”
谢颓的动作僵在半空,他垂眸盯着自己的指尖。
麻木。
动了动,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在颤抖。他另一只手攥住颤抖的手,可颤抖幅度越来越大,指尖变得青白。
他从来都是一个软心肠的人,更何况魔豆像极了他的弟弟。
一口浊气呼出口外,“我同意你跟着我。但是不听话我随时可以把你赶出去。你叫什么名字?”
“邬格。”
小魔豆垂下头不语,张开双臂抱住谢颓的脖子。挂在脸上未干的泪水尽数蹭在他领子上。
凌晨气温很低,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将这件事通知下去后,从实验台上拿出一只针管。
脱离液只要注射进静脉,无论是变异体还是寄生体,都可以限制百分之七十的力量,药效是三个月。
他疲惫地坐到沙发上,手抵在眉骨处,又想起了那片海。
时间过去太久,那片海水亦变得模糊。他的骨头又开始疼痛。蓝眼睛告诉他,七年前因支援二队,自己不慎掉入极北湖。
海水冰凉,那片海域临近科加拉普,是最寒冷的地方,甚至能将动物尸体腐蚀的只剩骨头。
他在其中泡了近乎一天一夜,打捞出来时手臂已成白骨,整个人就是一副半死不活的状态。以至于留下了后遗症,长时间用胳膊,关节就会像断开了一样疼痛。
“哥……哥。”
邬格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脱离剂的味道还未散完,就迫不及待地往谢颓怀里钻。细瘦的双臂如蛇一般缠上脖子,指甲几乎快陷到皮肉里。
谢颓手插入湿润的发间轻轻揉了揉。魔豆似乎格外喜欢谢颓身上的味道以及怀抱
温暖、亲切。
他甚至能听到“咚咚”的心跳声。
“勒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谢颓往后靠了靠。他心口有一道疤,邬格的鼻子正抵着那里。
在惨白灯光的投射下,地上映出一道交叠的影子。远处机器还在运作,嗡鸣声不绝于耳。
谢颓的嘴唇划过邬格耳廓,他自己也搞不懂为什么魔豆对他的依赖这么大。
但又一想,他是自己垫钱买回来的,不依赖他还依赖谁?
“下来。你打算在我脖子上挂一辈子吗?”
“不。”邬格抱得越来越紧。
谢颓拿出一根烟叼在嘴里,顺势躺在沙发上。邬格坐在腰间,盯了良久也跟着趴下去。
A城难得有一天不下雪,路灯亮亮灭灭,被一个雪球击中铁杆。雪花四溅,终于完成使命光荣退休。
基地又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程先生来这里想干什么?看着不像是来和我叙旧的。”谢颓脱下手套。眼前男人端坐在沙发上,眼神锐利,俨然一副精英作态。
他的同伴没有进来,用令谢颓讨厌的目光打量着周围。那眼神仿佛能洞察一切,什么事也瞒不过去。
谢颓不知道自己何时招惹了这尊大佛,只觉得和他呼吸同一片空气都很难受。
检查员开门见山道:“你昨晚和队里几个人一起去东街的魔药店了?”
谢颓挑了挑眉,有些好奇他是怎么知道的,直接说了原因:“这是我这个月最后一个任务。”
检查员不再看他,双眼寒意森然。
过了许久,在寒风中扔出一句话:
“你们惹大麻烦了。”
——
十个小时前。
胖夫人锁上店门,将最后一件魔药关进柜子里。玻璃泛起白雾,里面的一切都模糊不清。
她忽然发现一顶帽子,黑色皮革上印着大写花体字母“A”。她几乎是立刻就认出来这是几小时前招待的客人落下的。
翻来覆去查看帽子,她却从未注意身后如蛇一般的火焰正缓慢袭来。
火先是吞掉了玻璃门,紧接着是柜子、蜡烛、魔药,最后张开血盆大口,朝着胖夫人扑来。
火势蔓延的极快,顷刻间整个房子都化为了灰烬。
那些魔药没了盛装容器,在一起混成了彩色。
一场富有颜色的火灾,正在A城东边缓慢燃烧。
——
“东街403号魔药店失火,请立刻救援!”
“是葛里欧根火!请求支援!”
“魔药店残骸发现一顶帽子,黑色皮质右侧刻有字母A!”
“帽子的DNA来自wolf基地一队队长A!”
——
“你们完了。”
检查员放下这句话,“你们是第一嫌疑人,现在,立刻马上请跟我们走一趟。”
他似乎对葛里欧根火格外敏感,目光落在桌上几只试管。
“你凭什么这么快就给我们定罪。”谢颓皱眉摩挲着衣角。
检查员没有给出解释。
白炽灯刺得眼睛生疼,屋内板凳冰凉,漆黑环境中留有一扇窗,不过光似乎透不进来。
三人都被分开审问。谢颓对面是两个审讯员,一胖一瘦。口袋里插着对讲机。
“姓名。”
“谢颓。”
“年龄。”
“二十八。”
瘦审讯员拿着笔抬眼看他:“你是wolf基地的一队队长?”
“是。”谢颓点点头。
审讯桌上还放着他遗落在魔药店的帽子。瘦审讯员的手指压住帽檐,随后推了过来。
“A先生,这是你的,对吧?”
“当然。”
两人再本子上写写画画,皮革帽子在灯下泛着冷光。
“你当晚去魔药店要干什么?”
他腰板挺直,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上面派下来的任务。之前基地某位魔药师租过这间房,搬走时落下了一瓶珍贵魔药。先生们,你们知道的,太多人觊觎魔药了。上面不能肯定现任店主愿意主动交出,就派了个任务。”
谢颓又陈述出他这个月的所有任务。当时已经清理完这月所有工作,晚上八点左右,他的光脑以及其余两人都收到一条新任务,秉持着尽早完成任务尽早歇的原则,他和队友当晚就出发了。
他对着蓝眼睛评价那魔药师太蠢,都搬走几个月了才发现珍贵魔药不见,简直就像得了阿尔兹海默症。
“你们应该告诉监察事务所再行动,这个任务并不理智。”瘦审讯员听完严肃道。
“不好意思先生,我不能决定,这是上面的事。”他说。
“监控显示,你十点十一分的时候购买了一颗魔豆,你想干什么?”
“魔豆很稀少,能拖住店长好让我的队友有充足的时间拿到手。”
胖审讯员几没出过声。冰凉金属紧贴皮肤,勒出了一道红痕。谢颓的眼睛在灯光下呈现一种灰绿,仿佛枯萎的野草。
两人手边的对讲机发出声音,谢颓听不到里面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