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颓站在路边点燃了一根烟,打火机是粉色,上面绘制着可爱涂鸦,在骨节分明的手中显得格格不入。
“这么快就解决了?”他吐出一口烟。街上人来人往,汽车闪光灯刺得人睁不开眼。
蓝眼睛双手插到口袋里,皮鞋尖抵着电线杆。
“BOSS把证据全都交给检查员了。你应该好好感谢他。而且……”他夹烟凑近,蓝色瞳孔在夜中闪着光。“贺永新自首了。”
谢颓对这个消息没怎么出乎意料,只是心中依旧不是滋味。他抬头看天,没多少星星。那男人在制作魔药方面极具天赋,未能来一队工作属实可惜。
他指节轻点了两下烟,灰抖落下来。“这起案子结的太简单。”
第一起火烧案前后调查了一年之久,最后又被一场火烧了干净。而这次又怎会短短三天就结案了?
他是魔药一队队长,主要负责调制魔药,是A城数一数二的魔药师。
可催债盗魔药这种需要消耗武力值的任务,为什么最近频频交给他?
诱饵、挡箭牌、替罪羊。
谢颓想不到别的。
公交站牌旁就站了四个人,邬格似乎还没有缓过来,身体依旧轻微发着抖。
谢颓把烟头在铁垃圾桶上按灭。狙击手不满道:“能别叫BOSS吗?很尬。”
蓝眼睛耸了耸肩,满不在乎。
“你近期任务完成的真好A,不出意外的话BOSS应该会发奖金,工资下来了别忘了请我吃饭。”
狙击手翻了个白眼。
BOSS长BOSS短,不知道的还以为几人现在在英国拍谍战片呢。
“哥哥。”邬格伸出双臂紧抱住谢颓的腿,黑色短发在腰上蹭来蹭去,“你真厉害。”
魔豆脸上满是崇拜,谢颓故作镇定,面上依然没做什么表情,只是把手放在他头上揉了揉。
“哥哥,你真厉害~”蓝眼睛夹着嗓子重复了一遍。
谢颓太阳穴突突直跳。
“兄弟,你真聒噪的声音简直和蟑螂一样。”狙击手拍了拍他的肩,随后头也不回,率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他反手给了蓝眼睛一拳,听见对方闷哼一声才稍稍解气。他活动手腕,似有再来几拳的架势。
“A别这样我错了。”蓝眼睛揉着胳膊上的淤青,认错道。
夜里气温降得更低,风把落叶掠到脚边。
谢颓睁开眼,葛里欧根火留下的阴影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他咬紧牙关,呼吸微微有些缓慢。他似乎格外疲惫,只有那只扶着公交站牌的手臂支持着他站立。
邬格站在左侧想去扶住他的手臂,谢颓敏感避开。
街上行人车辆变了又变,塔楼响起午夜的铃声。
——
“F,你说我这是失宠了吗。”蓝眼睛毫无形象的躺在沙发上,把头埋入抱枕。另一侧坐着狙击手,他把抱枕抓的更紧,像一个神志不清的醉鬼。
三队人不多,F挺不喜欢一个人,有事没事就待在一队二队,反正在这十几个队里乱窜。
“别这样,兄弟。”她扶额,“往好处想想,至少你一个外国人,是我们中唯一一个有中文代号的。”
电视调到了体育节目,其中一位外国选手名叫德里安。蓝眼睛浑身一僵,心中火焰更甚。
蓝眼睛是代号,他本名叫也德里安,是个纯正的德国佬。
基地里的队长都是去基地总部抽取字母做代号。不过二十六个字母至今还没用完,因为只有十一个队。
还有些一些对中华文化坚定追逐的,一刻不停地申请中文名,比如F。
德里安当时抱着试试完玩的心态,随手填了自己的眼睛特征,没想到却成了基地里唯一一个代号是中文的人。
“把节目给我换了!他不准叫德里安!”
狙击手又翻了个白眼,调到少儿频道。动画片正巧播完,俩人看了五分钟广告。
“你们在聊什么?”谢颓带着一身冷气推开房门,把外套挂在架子上。一眼就看到被蓝眼睛死命掐着欲有爆头而亡的抱枕。
“放开我的抱枕。”
他冷哼一声,将抱枕扔过去,然后又拿了沙发上的衣服开始蹂砺。
不满地嘟囔:“放在我这儿就是我的。”
狙击手很高兴多了一个遭罪的,道:“从他失宠聊到中文代号。”
“真无聊。”谢颓评价道。
“我才不要这个代号!D多好,还是我名字的首字母。啊!到底是谁抢走了我的D!”
蓝眼睛用衣服擦拭了眼泪。狙击手不想再看广告,切换至下一个频道。新闻中响起有关魔药店失火的报道。
“A,那个小孩呢?”没见到一直黏着他的魔豆,她很意外。
“哄睡着了,一跟你们说话都忘记我来这的目的了,明天见。”
谢颓去拿了钥匙,又撇了眼发疯的蓝眼睛。
“他喝酒了吗?”
“没有,滴酒未沾。”
“……也别让他闻到酒味,他现在这样跟个流浪醉汉一样多长时间了?”
“两小时。”
谢颓庆幸自己只是来拿钥匙点头道,“照顾好他,受伤了得从你那儿抽医药费。”
一提到钱,狙击手也微微僵住,郑重地回以点头:“好的……”
现在正是中午,她使劲摇晃蓝眼睛,让他清醒了些。蓝眼睛坐直了身体,没一会儿就坚持不住又靠回沙发。
“F,你觉不觉得那小孩有点像一个人。”
“谁?”
“巫泊。”
——
谢颓在口袋里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房门钥匙。这座房子买了有三四年,他没怎么住过。
在基地里研究魔药到大半夜,回到家时间更晚,睡在临时休息室第二天起床就能接着研究,还省了一笔出勤费。
房子钥匙直接丢给了蓝眼睛,不然他也不会跑那么远去二队拿钥匙。
这么数着,他回来的次数好像单手就能数过来。
临走前拉开的窗帘都被拉住。屋中稍微有点昏暗,有一瞬间他觉得像是越过几小时直接到了黄昏。
谢颓放轻脚步。邬格那双金色眼睛突然睁开,并且精准地找到了谢颓的位置。
他在床边坐下,邬格用被子把全身都裹住,只用一双眼睛盯着他。
“你没睡?”
他咧开嘴,把被子拉下去,洁白的虎牙露了出来。
“骗你的。”
谢颓捏了捏他的脸。小孩比想象中听话的多,除了偷跟去别墅那次。
他开始改变主意。
养个小孩似乎也挺不错?
“快睡觉,你已经三十四个个小时没闭眼了。”他不知道长成小孩的魔逗是否需要休眠、浇水、晒太阳、或是光合作用。
邬格趴在他心口,听着心脏的跳动声。像是得知了他的想法般,道:“我需要睡觉的!不要晒太阳,也不要施肥。肥料很臭的!”
他异常亢奋,对比起来谢颓居然更那个需要休息的人。
“我还不想花钱买肥料,比买个你都贵,赶紧睡吧。”
亢奋,是猝死的前兆。
邬格重新躺好,又将被子盖到眼下,不说话,就眨着眼睛看他。
窗帘是黄色,料子很薄,光能很轻易地射进来。屋中一切都不大清晰。整齐的东西像蒙了灰;杂乱的东西像蒙了布。
“哥哥,我想你陪我。和我一起睡,好不好?”邬格抓住他的手。
谢颓拉开被子一角躺下去,下一秒他的四肢就犹如八爪鱼一般缠了上来。双手抱着他的脖子,双腿缠着他的腰。任凭怎么拽也拽不开。
那只戴着手套的手触碰到他的脊梁,邬格被冻了个机灵。
“哥哥,你怎么在家还要带手套?”
“冷。”
他攥着谢颓的手十指相扣,放在衣服下的竹子上,“我帮你暖暖。”
谢颓没再挣扎。有他在小孩似乎格外安心。没一会儿房间里就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
他确定邬格睡着了之后,手臂轻松挣开魔豆的胳膊。左手常隐藏在风衣袖子中,戴着黑皮手套的手也没那么吸引注意力。
在外面待的久了,手套就变得十分冰凉,谢颓叹了一口气,缓缓摘下。
手套之下,是不见血肉的白骨。
谢颓如梦中一般,把手放在眼上遮挡从窗帘中透出来的光。
几根骨头之间即使紧紧合并,缝隙却仍旧很大。光直直射进眼睛,他动了动骨头。
怀中人很暖,至少让他身上的温度不那么低了。那只手摸上他的脸颊,随后又放在眼皮上,骨头很凉,他不敢太用力。
谢颓害怕看见小孩。
他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收养了魔豆。平日里基本都待在基地,没怎么出去过,也没怎么见过小孩。他一直都很讨厌除了弟弟外的任何一个小孩。这一点他自己十分清楚。
但是邬格的出现对于他来说非常惊喜。魔豆能诞生出人类小孩,在不久的将来,是不是……就能诞生出过去的小孩。
他又摸着自己的眼睛,把手套重新戴上。即使隔着层手套又隐藏在了袖中,肉眼也很容易看出他的手在微微颤抖,连着那只无病的右手也抖个不停。
或许他把他当成了一个安抚他不平伤口的纱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