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蹲守在十字路口的第二十分钟。路灯年久失修,铁质灯柱上布满暗红色锈迹,风稍一轻吹便“吱呀吱呀”仿佛下一刻就会在头顶炸开;不远处有一面斑驳的灰墙,门把手上的漆已掉了大半。
A城常年都是冬,双手冻僵,失去知觉已是家常便饭。
谢颓裹紧衣衫点燃了一根雪茄。小火星在黑暗中很是亮眼,吐出的烟随着风往上飘。
青年有一副姣好的面容,眼尾上勾,鼻梁挺拔,微长的棕色卷发用皮筋绑在颈后。他带了耳坠,一只蓝一只红,上方光滑圆润,中部往下逐渐呈方形。
约莫又站了十分钟,黑暗中一个人影朝他挥了挥手。他呼出一口白雾,抬脚朝街对岸的店铺走去。
双层小洋楼的牌匾上写着店铺名称,有一面墙是玻璃,没什么**可言。店主人很胖,是个外国女人,模样称不上好。进去时,她正专注的擦拭着一个盘子。
青年眨着绿色眸子,默不作声地打量四周,将一整面墙的魔药尽收眼底。
刚装修好的房子隐隐夹着甲醛味,墙角还堆着几桶油漆,抬动时洒的地面都是漆。
“欢迎光临客人,请问你想购买些什么?”她抬起头,脸上夹带着喜悦。口音很蹩脚,却抵挡不住她的热情。
房间已与青年上次来时截然不同,皮质帽子被摘下放在柜台上。
“装修的真不错,这两天您应该接待了不少客人吧。”
“谢谢,您谬赞了。但结果恰恰和您说的相反,生意不怎么好。迄今为止,我只接待了三名顾客。”她面露难色,叹出一口气。“包括您在内。”
“荣幸至极。”
炉火烧的很旺,偶尔传来细小的炸裂声。时针指向三十,距离约定离开魔药店的时间还差半小时。
青年颔首,道:“我想要一些杰克的魔豆,谢谢。”
魔豆是一种观赏性植物,基本没有魔力。从树枝上脱落超过两天后就会长毛,就像不会动的老鼠。
也与“观赏”沾不上边,所以大多店铺都不愿意进。
他至少得在店里停留三十分钟,翻找魔豆费的时间恰恰符合要求。
“魔豆……好长时间都没人买过这种东西了。”胖夫人嘟囔着,蹲下身时裙摆落在地上摊开。
她费力地扒开抽屉,魔豆躺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几乎是卡在缝隙中。
“啊……最后一颗。”胖夫人用镊子夹着,在手电筒下能看出豆子有着金色纹路。
“人们其实都没有发现他的真实用途,好好研究一下,你会发现别样的惊喜。你想买来干什么呢?”
窗外骤然狂风大作,树枝如鬼魅的手指一般拍打着玻璃。
谢颓的手悄无声息地滑进风衣口袋,指尖已经抵住冰凉的金属。
他飞速想了个借口,面不改色道,“我是一名收藏家,想收集到世界上所有的魔药。”
胖夫人毫不怀疑,一边用绸缎包裹着魔豆,一边捧场道:“你一定可以的。”
“当啷。”
更多枝干树叶袭向窗户,声音震耳欲聋,玻璃表面甚至出现了一层细纹。上空开始显现闪电,窗帘将他们隔绝开来。
就在这时某个房间传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倒在了地上。
他心脏狂跳,喉咙间似有团棉花在膨胀,额上密布细汗。他试图让自己的神情变得更加自然,于是岔开话题:“夫人,您是什么时候开始营业的?”
“两天前,准确来说是两天前的中午。”
——轰隆。
又一阵巨响,他在心中暗骂,手指已经扣上扳机,便携式手枪不大,刚好能塞在口袋。
百米开外的山头,狙击手通过望远镜观望到这边情况,魔药店的玻璃墙壁不但有设计感,也方便了她瞄准目标。
中心红点对准了胖夫人的额头,只差扣下扳机就能血溅当场。
“天气越来越差了,刚开业没多久我就得赔修玻璃钱。这一整面玻璃可不便宜。”好在胖夫人把两种声音混为一起。
谢颓松下一口气,头脑昏昏沉沉,手在伸出来的一瞬间失去了力气垂落下去。
她把魔豆放入礼盒中递过来,“记住千万不要让它碰水,不然处理起来会很麻烦的。”
“好的,我当然会注意。”
分针指向三十,他交完钱出了店。山头上狙击手接受到撤退的命令,踪影消失不见。风小了些,围巾尾端被刮起。老旧路灯彻底灭掉,现在除了月光和魔药店的光亮,就真的再也没什么光源了。
谢颓背靠墙壁。待了有一会儿,从魔药店后门走出来一个金发外国男人。手中拿着一瓶泛着荧光的血液,虽与手掌隔着玻璃,可靠近手掌的那部分仍变成了鲜艳的红。
他发丝宛如火焰外焰的那层金一般缠绕在头顶,眼睛就像蓝酒般清透。
“快回基地吧A,这里真冷。”他操着别扭的中文说道。
谢颓点点头,神情中泛着疲惫。
两人是同伙,身份地位虽相差不多,但谢颓却常将蓝眼睛当手下使唤。
他无法否认这个金发男人的英俊,暗叹就是比自己稍逊色一些。
夜幕之下,鹅颈型瓶子不停在眼前晃动,凭肉眼甚至能看到荧光分子。那些分子仿佛下一秒就会钻入他的眼睛,融入进他身体。
谢颓伸手抢夺,却被蓝眼睛灵活躲开。
“不要这么紧张,A,我可没有那么鲁莽。”
他说话并不像其他外国人那样别扭,更像是一种方言。谢颓也说不上来。不过蓝眼睛自己则称之为是幽默。
谢颓斜了他一眼,道:“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不不不。我可是无价之宝,怎么能用金钱来衡量我的价值呢?” 他将魔药扔到谢颓手里,风驰电掣地掠过公交站牌,两人隔开很远距离。
烟将眼前的事物蒙上一层灰,他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化为一个小点,连声音也消失不见。
谢颓张嘴,烟雾弥漫至上空。
角落中传来几声猫叫;凤凰血液异常温热,那冻僵的手恢复了一丝知觉。
街上空无一人,只剩几个小时黎明就要到来
——
“058,把血液尽快上交,确认已完成该任务。最后拿杯水来。”谢颓瘫坐在沙发上命令部下。
“这任务真是莫名其妙的。”
这是一家酒吧的地底,也是魔药研究调制基地的分处。
在这个近乎所有日常用品都被魔药替代的时候,魔药研究实验店铺基地到处都是。但A城允许售卖研制的,仅有魔药种类的三分之一。
Wolf是世界上第一个研制魔药基地,权限也比别的小研究院大得多。
它内部有像古代的等级制度,首领往下是几个队长。再往下就是只有编号的普通成员,比如058。
谢颓是调制魔药一队队长,像昨晚那种冒险的事根本轮不到他做,基本都是蓝眼睛负责。
“这任务真是莫名其妙。”他手臂搭在眼上。
“完毕。但是上问,我记得魔豆不能浇水,否则会烂在土里。”058正在拿镊子一点点将魔豆的长毛剔除。
谢颓抬眼看这个大高个,有时候真不知道他都在想些什么,从口中吐出几个字:“……我喝,我沾水不会烂。”
“……好的。”
谢颓将空水杯放下,小心翼翼捏起干净不少的魔豆。它表皮干净滑嫩,外形又有点像黄豆,反正不再黏黏糊糊长着长毛惹人恶心。
这小玩意儿一个就要一百一十多,自己请蓝眼睛吃一顿饭也花不了这么多。基地没有报销,等于他花自己钱买了一个鸡肋东西,获得的报酬还要与两人平分。最后拿到手的钱还回不了本。
这恶心人的工作谁爱做谁做,滚。
——
酒吧地底隔音装置做的不错,任凭上面怎么吵闹,下面也听不见一点声。
谢颓将魔豆安置在休息室外的办公桌上。今夜星星异常亮眼,睡着时,外面还是灯火通明。
柔软包裹住身体,被子中尽是温暖气息,窗户被风吹开一条缝,冷风钻入其中。刹那间,一声爆炸轰动一时。
睁开眼,是湛蓝的天空和深入云际的翠绿藤蔓。雪花飘落在身上,他打了个寒颤。
一队所有人将休息室围住,藤蔓从花盆中长出,有千年古树一般粗,脆弱的花盆不堪重负,倒在脚下四分五裂。
酒吧人都逃尽,谢颓惊醒,猛得睁开眼,发现成员们都围在休息室外。
他抬头看到破烂的天花板以及周围严肃的目光,立刻坐起身:“真热闹,看来基地到该维修的时候了……”
胸前挂着246号码工牌的研究员说打断道:“上问,您现在应该先处理这个。”
她从人群后方推来一个小孩。
谢颓揉眼。小孩拥有常见的黑色头发,低垂着头,发丝将金色眼睛尽数遮挡住。他看起来只有五六岁,身上套着件明显大的多的毛衣,肩头漏在外面。
“谁把孩子带来基地了?谁的?”屋顶漏风,可想而知小孩有多冷,他脱下刚披上的外套给他盖上,又摸出烟。
“您的。”246说。
“?”
烟断了。
264认真道:“准确来说,是您买的魔豆长出了一个小孩。今晚恰好是我值班。我亲眼所见。”
他研究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听说过魔豆有长出小孩的能力。如果是真的,那不得全国普及一人一棵。谁还去谈情说爱?
“史无前例。”他评价道。
“亲眼所见。”246应答。
今晚注定会是一个异常难忘的夜晚。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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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杰克的魔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