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局势已经非常紧张,g上个月没有回信。
我收拾了行囊,准备去一趟离别多年的家。我总该探望探望狄洛桑格夫妇。
那时夕阳夹在空中,像是流动的岩浆。烟囱飘出袅袅白烟,不久,就来到了隧道。
从火车上下来,我凭着记忆中的路线寻到了家门前。昔日干净整洁的房屋如今杂草丛生,荒凉无比。更是没见到我的父母。
我去找了邻居,他们告诉我两人早已搬去别处。我有一瞬间失望,提着行李推开未上锁的大门。
九点之后我又来到电话亭,按下一个个数字组成的电话。一阵铃声响过,还是无人接听。
“别太难过小格特,或许他们明天就回来了呢。”邻居太太安慰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走了,大门却不上锁,总不可能是专门给我留的门。归根结底他们就是搬走了,且没通知我。我猜想他们或许记恨着我的不告而别。
我记得我第二次租的房子也和眼前一样脏乱,那时刚清理好没多久。g好像在大扫除,我过去帮了一些忙,他想留我吃晚餐。
然后我们面对着眼前盘中的一团焦黑说不出话来。
“哈,你的手艺真是独特。”
“是炒蛋,调料放多了,哦我做得真糟糕。”他自暴自弃,把锅铲随便一扔。
红色卷发微微被汗水浸湿,g显然对自己失望了。
我连忙说:“不不不,别那么想,你做的很好,只是不太会适罢了。”
最后为了让晚上不饿肚子,我借用了他的厨房。
冰箱里有很多新鲜食材,牛肉就占了多数。
——
中午我没有吃饭,提着行李重新登上回伦敦的火车。
天空灰白,我对住了二十来年的城市已不再熟悉。
新的事物代替了旧的事物,最后所接纳我的,居然还是伦敦这个伤心之地。
容我提一下车厢里的味道,它真的很难闻,像是十几天没洗的臭袜子,令我干呕了几次。以至于我前脚刚到家,后脚就病倒了。
我在床上躺了一天,没有g的日子总是孤独寂实的。
后来我去做晚餐,刚将食物拿出,灯泡闪烁几下就灭了,随后屋子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我去问了邻居,她说是房子电路坏了。但此时电工师傅们都已休息,恐怕我今晚得凑合一下。
其实我是有些怕黑的,缘自不愉快的童年回忆。
那时我六岁,狄洛桑格夫妇将我独自扔在房中。停着电,保姆们也都回家去了。
我把被子搬到衣柜中,自己钻进去,窗外雷雨交加,狭小的空间总能使我安全感倍增。
屋子里再没保暖的东西了,年幼的我看着床底下的兔子玩偶十分害怕。
这是狄洛桑格夫人送我的生日礼物。它的眼睛是两个叉号,嘴巴被密密麻麻的线给缝住。这东西太恐怖了,我讨厌它。所以就将它扔到床底。
但我没有其他玩具了,还是拿了出来。
我很害怕,不敢看玩偶的脸,最终用被子裹住,并且背对着我。
现在看老,兔子玩偶也没那么恐怖,但就是让我幼小的心灵产生了阴影。
这次停电唤起了不美好的回忆,我连吃饭的胃口也没有了。干脆脱衣服睡觉。
仔细想来,和g做邻居的那些日子也停过电。
那是帮g打扫完院子的一个月后。伦敦全面进入冬天,鸟也很少见了。
我带来的衣服不够过冬,于是在晚上回家准备做饭时,发现打不着火。
而g就像是在阳台上一直等候着我一般。没过多时,门铃便响了起来。
他看见屋内一片漆黑,问:“怎么不开灯?我记得电费没那么贵。”
“停电了。”我边翻蜡烛边说。
火苗亮起的瞬间,我抬头看到了g的双眼。他碧蓝的眸子此刻被火光照的发红,能在其中看到我的脸。
“我家还好好的,或许是电路坏了。”他转动眼珠,“那么带路吧,我觉得我能修好。”
他果真很厉害,用了不到一个钟头灯就亮了起来。也免去了找电工的时间与金钱。
在黑暗中待了太久,以至于当明亮的光照射在眼皮上时,还是能感到微微刺痛。
又下起一场雨来,这些天伦敦的地面就没干过。雨越来越大了,雨水缝隙间夹着米子大小的冰雹一同砸下。
我劝g留宿一晚。因为家中还没来得及备上雨伞。他欣然同意。
但我做好晚餐来到客厅,看到他全身都湿漉漉的,像是刚在雨中奔跑过。
我脑中闪过许多原因,例如帮我收衣服,帮我把墙角的花搬进屋。
“你干什么去了?”
他喝了口茶,淡淡的说:“回家拿睡衣,不过你的花和衣服我也一起收回来了。”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二十五平方米的空间,像是静止住了。窗外罕见地飞来一只鸟,在窗台上拉出一坨排泄物,便又乘着风飞走。臭味还未来得及进屋屋内,就先被冲刷掉了。
“所以g先生,请问你为什么回到家后还要再过来?”
“你说要留宿我。”
好的,这一切都怪我。
反正我晚上把他安排在了我卧室隔壁的客房。隔音不太好,摔掉个什么东西,他那边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
这一晚我睡得不太安稳。半夜做噩梦惊醒,再睡过去,然后再做噩梦,再惊醒。
那些噩梦无非就那几个:我抱着兔子躺在柜子中,玩偶活过来把年幼的我吃掉,画被烧毁的那场大火。
第二天我眼下挂上黑眼圈,看了邮箱还是没见到信。
去狄洛桑格夫妇家前,特意交代过送报的小姑娘,如果看到信箱中有信件,就请拿进屋。直到我回来,小姑娘告诉我什么都没有。
最近物价涨得飞快,时不时能看到一群人上街游行,嘴中用德语呼喊着一些口号,没过一会儿就被赶来的警察扣押。
离一战结束不过十来年,局势就又回到了当初的情象中去。
我想让g早些回来,最好是在春天之前。于是我在信箱中又塞了许多封信,期盼着明早邮递员的到来。
下午我回到家,在垃圾桶旁发现一个玩偶。它和我幼时害怕的玩偶很像,眼睛也是两个叉。如果不是知道那个小玩具早已被狄洛桑格夫人剪毁,我准会认错。
它很脏,我莫名其妙地捡了回去。
从此以后,它就常居于床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