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到了萧祺暝回国的这一天。
港市国际机场。
“女士们先生们,你们好,欢迎乘坐……谢谢您的配合。”
“各位游客请注意……CA1521次航班……感谢您的等待。”
“各位旅客……我们的飞机……”
……
“我哋嘅航班……20分钟之后,……降落喺港市国际机场。……我代表庆航航天公司……祝愿哋喺港市……”
飞机上萧祺暝听到广播后,睁开眼睛,飞机高度逐渐降低,穿透云层。
萧祺暝侧头看向窗外,原本模糊的都市轮廓在眼前豁然清晰。
一股熟悉的,混合着海风与都市气息的温热感,似乎已能穿透玻璃,隐隐袭来……
——
机场的自动门向两侧滑开,城市温热的海风裹挟着喧嚣,瞬间将萧祺暝包围。
他脚步未停,目光却精准地定格在候客通道的最前段。
那里有一辆劳斯莱斯-幻影,如同蛰伏的巨兽,静默地宣示着其不容忽视的存在。
司机早已等候在车旁,神情恭敬,目光低垂。
见到萧祺暝的一瞬间,他微微俯身:
“恭迎少爷回国。”
随后拉开了厚重的车门。
萧祺暝微微颔首,俯身进了车内,车门关上,将城市的繁华与喧嚣格挡在门外。
随后车子启动,平稳的涌入车道,汇入车流,如同滴入海洋的一滴水银,无声却带着明确的目的向目的地使去。
没一会,一阵低沉而持续的震动音,打破了这份宁静,是从萧祺暝的口袋里传出来的。
他神色未动,不疾不徐地取出手机,屏幕亮起,上面跳动着三个字:温哲轩
萧祺暝的视线在名字上停留了一瞬,指尖随即在屏幕上一滑,接通了电话。
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将手机随意地贴在耳边,电话那头先传来了一声低笑:“到了?劳斯莱斯接机,萧少排场不减啊。”
萧祺暝嘴角微不可察的动了一下,算是回应了那声笑,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你消息倒是精通。”
“港市就这么大点地方。”温哲轩语气轻松,随即话锋不着痕迹地一转:“怎么样,我们这还等着你,是先回老宅,还是……另有安排。”
萧祺暝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车内光影交错的某处虚无,片刻后才淡淡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老宅。”
“行,那我们这边晚上聚吧,地点暗喻公海,晚点记得过来。”
温哲轩毫不意外他的回答,萧家就靠着他这尊大佛养着呢。
“嗯。”萧祺暝回应。
挂断电话,仰头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车内重归寂静,只余发动机几不可闻的低鸣与窗外被隔绝后模糊成背景的城市噪音。
萧祺暝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面容平静,仿佛刚才那通电话未曾带来丝毫涟漪。
然而,搭在膝上的右手食指,却极轻、极有节奏地敲击着。
只有极为熟悉他的人才可能察觉,这是他内心进行复杂演算时的无意识动作。
老宅。
那不只是港市山顶那栋占地广阔、象征着萧氏家族百年基业的宅邸,更是一个巨大的、运转精密的权力中枢。
车子驶离繁华市区,沿着盘山公路向上,两侧的树木愈发葱郁,隔绝了尘世喧嚣。视野逐渐开阔,能俯瞰到远处维多利亚港的璀璨灯火,如同洒落人间的碎钻。
当那栋融合了中西风格、在夜色与灯光映衬下显得既恢弘又森严的建筑出现在视野尽头时,司机通过后视镜无声地征询了一眼。
萧祺暝依旧闭着眼,却仿佛有所感应,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幻影平稳地滑过自动开启的雕花铁门,穿过精心修剪的园林,最终停在主宅那气势磅礴的门廊前。
早已有穿着熨帖制服的老管家带着两名佣人静候在此。
车门被拉开,萧祺暝长腿一迈,踏上了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
“少爷,老爷在书房等您。”老管家微微躬身,声音平稳无波。
萧祺暝脚步未停,只“嗯”了一声,便径直穿过挑高的大厅,走向内侧的旋转楼梯。
他的步伐沉稳,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安静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书房内,巨大的红木书桌后,一位头发花白、身着中式褂衫的老者正背对着门口,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书桌上只开着一盏古董台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老者略显清瘦却依旧挺拔的轮廓。
萧祺暝反手关上门,站在房间中央,并未出声。
过了约莫一分钟,椅子缓缓转动,萧衍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锐利,深沉,带着审视,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
“回来了。”萧衍的声音低沉沙哑。
“嗯。”萧祺暝微微颔首。
一小时后,萧祺暝退出书房,轻轻关上门,谁也不知道这一个小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走出老宅,俯身进了车内,吩咐司机:“去暗喻公海。”
司机听闻,驾车前往目的地。
——
“少爷,到了。”司机神情恭敬,视线移向后视镜。
萧祺暝嗯了声,随后下车,被迎门客的人指引带了过去。
私人包厢。
“祁安,别品了,过来,玩一把。”温哲轩招呼不远处在品酒的人。
“阿轩,这桌球祁安玩得比扑克还要好,你确定?”莫卿熠小心提醒“到时候可别哭鼻子啊。”
“阿熠,你就会打趣我,等会祺暝哥来了那才更精彩。”温哲轩不以为意。
往这边来的祁安听到萧祺暝的名字顿了一下,遮住眼底的情绪。
“来。”祁安来到桌旁,挑了一支称手的杆。
祁安俯身撑杆,丝质衬衫随着动作牵伸出利落褶皱,目光在绿色台呢上巡弋。
就在球杆即将触到白球的瞬间,门轴转动声响起。
他手稳得惊人,这一杆还是精准击出,三号球利落入袋。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听见那独特脚步声的刹那,他屏住了呼吸。
萧祺暝走了进来。
包厢里的空气瞬间改变了流向。
温哲轩笑着招呼,莫卿熠让出位置,所有光都无声地汇向那个男人。
祁安直起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巧克粉,目光克制地落在萧祺暝身上——三公分,这是他允许自己停留的安全距离。
只看他接过酒杯时微曲的指节,看他解开西装纽扣时流畅的动作,看他喉结滚动的弧度。
足够了,再多一秒,那压抑太久的东西就会从眼底漫出来。
“这是?”萧祺暝的目光终于落在他身上,声音如大提琴般低沉。
“你好,祁安。”
他举了举手中的酒杯,算是回应。
温哲轩还在兴致勃勃地提议组队比赛,祁安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的全部感官都变成了捕捉萧祺暝的仪器——能分辨出他的气息混杂在雪松香氛里,能感知他站在自己左后方两米处,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微垂眼帘时睫毛投下的阴影。
十四年了,从那个雨夜他看着他转身离开,至今已整整十四年。
祁安又打了一杆,白球划出精准的曲线,轻轻吻过目标球,双双落袋。
满堂喝彩声中,他只听见萧祺暝极轻的赞叹,“不错,好球。”这一声让他胸腔发烫,几乎要灼穿那层冰封的外壳。
他放下球杆,借口透气走向露台。
与萧祺暝擦肩而过时,西装布料极轻微地摩擦,那触感却像烙印。
露台上,夜风扑面。
祁安攥紧栏杆,指节泛白。
他记得看着萧祺暝打第一杆桌球时。从身后环过来的手臂,记得那人身上清冽的气息,记得自己心跳如擂鼓的午后。
也记得后来无数个夜晚,他如何对着财经杂志上那张脸出神,如何在每一个可能有萧祺暝的场合精心计算出现的时间,又如何在那人可能看过来的前一秒,完美地移开视线。
“躲在这里?”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祁安浑身一僵,没有回头。
萧祺暝站到他身边,递来一杯酒:“球技很精湛。”
“闲着没事,随便玩玩。”他接过酒杯,小心避开手指接触。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并不尴尬,反而充满了未尽的言语。
他怕那些被他小心翼翼埋葬的感情会破土而出。他用了十四年时间学习如何在不靠近的情况下爱一个人,如何让灼热的目光看起来平静无波。
祁安终于迎上那道视线。在昏暗的光线下,他允许自己放纵三秒钟,让那些被压抑的、滚烫的、几乎要将他焚毁的感情,在心底无声地燃烧。
就三秒。
然后他轻轻弯起嘴角,又是一个完美无瑕的祁安。
“该回去了,他们该等急了。”
他率先转身走进室内,留下萧祺暝独自站在露台上。
每一步都走得平稳从容,只有他自己知道,背后的目光如何烙在他的皮肤上,而那颗狂跳的心,又如何在这场漫长的暗恋中,既痛苦又甘愿地沉沦。
萧祺暝看着离去的祁安,眼神里似乎有什么情绪在流动。
祁安走回包厢,重新拿起球杆,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温哲轩嚷嚷着要和他再战一局,他扯了扯嘴角,算是应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露台的方向。
祁安强迫自己收回视线,专注于眼前的球局,但每一杆击出,似乎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露台上,萧祺暝点燃了一支烟,却没有吸几口,任由烟雾在指间缭绕。
他看着祁安走回灯光下的身影,看着那青年熟练地摆杆、瞄准,姿态优雅从容,像一块被时光精心打磨过的美玉,温润之下,是内敛的锋芒。
心里慢慢读着他的名字“祁安”,像是要把这个名字刻在心底。
“祺暝哥,站那儿吹风干嘛呢?快过来,看我怎么赢祁安!”温哲轩的声音打破了包厢内的战局,也打断了萧祺暝的思绪。
他掐灭烟,转身走了回去。
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第一次见到祁安,就让他产生一种想把人狠狠按进怀里狠狠蹂躏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