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之火接连成线,转而成面,于一刹那的闪烁之后隐匿无踪。
地牢中,虫王已然跨过猎猎的火,只是被妘穆周身的高温灼烫,冰阵纹慢慢黯淡,但一双义眼依旧紧盯眼前的猎物,跳动幽幽的光。
它仿似嗅到了香甜滋味,散布着锯齿的嘴蠢蠢欲动地翕动。
只消它忍受住这怕人的高温,只需冒险的一口……
它瞧着近在咫尺的猎物,触角不停地颤抖,躁动难安。
琴声愈发幽咽,也愈发急促,那是催促,跳动在它神经本能处的催促!
甲片一展,迅速扇动,嗡嗡的噪音和黏腻柔软的漆黑腰腹在妘穆睁开眼睛的刹那,如同汹涌的潮水几乎要将她的感官淹没。
两尺高,一丈长的阴影在极短的停顿之后,终于毫无预兆地向前扑来!
妘穆下意识抬手,火红的玄光四起,顿时如同盾甲护住了她的周身,若是细看,便可隐约瞧见烈火中一抹极浅淡的青木色。
却也正是这一缕不算壮大的色彩,几乎在火焰腾起的刹那,虫王便自腹部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随后就跟着整个“地牢”消失在山野之间。
花香顷刻带走上一秒还浓烈无比的火焚焦味,自然的风带着几分初春的清冽扑面,宁静的月光透过浓密的枝丫斑驳摇曳。
妘穆转瞬置身风情万种的春夜,恍惚间瞥过右手那道细微的伤口。
方才她还是晚了一步,虫王来袭太快,手腕被锯齿剐蹭了一道。
她并未急着脱身,而是选了个还算隐蔽的地方调息。
片刻以前,妘穆识海。
星星点点的稀碎红光连线成面,却未等发作,就转瞬不见。
而在这些红光消逝的近乎同时,闪耀金光的铭文上空,有玄光悄然齐聚。
却不是火红,而是青翠、幽蓝、暗黄一同汇集。
木、水、土属性被妘穆召唤,她未曾停顿,立时冲击那铭文以及之下的音符锁链。
就在这时,识海下一团浓烈的火红骤然显现!
是先前隐匿的细碎红光!
但更为惊异的一幕立刻上演——
铭文竟未有分毫阻挡,甚至似乎受到了某种感召,化为了金属性,而其玄光明显与其他四色相比,耀眼了许多。
也因此,这抹玄光未曾同另外三色一同去冲击锁链,企图与红光汇合。
它只停在原地,漂浮在红海之上,洒下一片金光。
冥冥中,妘穆感到自己的识海在金光照耀下受到了滋养,有什么即将孕育而出。
果不其然,就在那小片的锁链被冲破的瞬间,红海也随之平静,闪烁起微光,其余属性四散而去,但那金光笼罩过的海面却有一颗种子静静地飘荡。
未多时,种子便抽了芽,迅速长成一棵小树苗。
却不是寻常嫩绿的树叶枝丫,而是通体火红的神树。
灵王洄风曾有言:
五行神树,神通广大;
若生于天地,则天下鼎盛太平;
但若因谁生灭,则谁人也会因其生灭。
一语,终成谶。
“步徐徐,烟霞明媚,风与月两相依。花开花落,浮世事无拘。欲何之,翠幄张开,柔裀藉地,於我相宜。嚼破虚名利,淡淡无滋无味。”
自是要尝过滋味,才晓得如何是“淡滋味”。
而这一段琴谱,最关键不过就是“破”字。
如何破?
天有五行,分时化育,以成万物。
风月烟霞,花草柔翠,都逃不过五行三辰,日月星她无法调转,但五行属性她还算使唤得动。
加之,她一个灵族,不至于连铭文的属性都感知不出,料想自己想到的破解之法就和五行有关,而这铭文又恰巧属金,必有玄妙。
于是调集还能有所感知的识海中的红光,与锁链上空的属性玄光里应外合。
若是能成,自然是好;若是不成,另想它法便是。
事实证明,她的想法并未有误,只是这五行神树实是不速之客。
生与死,在这一年半的春秋里竟已成了她无法逃避的功课。
不论如何,妘穆成功领悟炼化了“尘音炼”的第一层。
但她的识海只是被解锁了一部分,而那铭文还有许多根本看不清面目,模糊难辨,只能等日后慢慢领悟。
可即便如此,随着识海内神树的缓慢生长,识海在给神树源源不断地供给养料的同时,也得到了神树的馈赠,并未比先前弱势。
而尘音炼原来只是一把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古琴,只不过被幻化成了那地牢的模样,又被伪装成了普通的音牢。
因而妘穆将尘音炼收为己用之后,整个地牢都化成了一把琴,消散在这山野中,虫王已化为灰飞。
想必毁灵堂在失去这一大筹码之后,将不足为惧。
此地不宜久留,妘穆的腰带已经给了祁溯,所幸这把尘音炼与她的识海相连,可以暂寄在识海中。
于是她调息完毕就抬步向山下走去,并未注意到裙边沾上了一朵不起眼的纯白小花。
山野树林高耸,黎明前的云雾缭绕,看上去再正常不过的凌晨山野。
未走几步,妘穆却毫无征兆地止住了步子。
舒缓的花草芳汀竟无端变得刺鼻难耐,远处隐隐的狼啸也好似躁动鼓舞的机窍,让妘穆胸口堵了一团火,亟需发泄。
她压下眼中嗜血的渴望,跌跌撞撞靠坐在一旁的枯树,忽而想到了什么,看向右手腕那道浅淡的伤痕。
在灵族惊人的恢复力之下,已然结痂愈合。
妘穆倒在冰凉的土地,紧咬的牙关溢出一丝嘶哑的低吟,黎明山野的霜露附身,就顷刻被高温蒸发殆尽。
心口如万蚁噬心,却比万蚁噬心更痛!
一缕火不受控地掉落在枯树,妘穆颤抖着爬起,手指微抬,用水浇灭。
不,她不能继续待在山野,万一引起山火,她难辞其咎!
可该如何?
她能如何?!
“啊——”
终于,火红覆盖一双痛苦的凤眸,不等她下山,火光已然窜起!
枯枝落叶漫卷,火舌飞速吞噬。
皎洁的月高傲瞧着众生哀痛,不予一点怜悯。
今夜,起的是东南风。
烈火一旦成势,翌日,帝姬放火烧林,毁人屋舍生计的事便会顷刻传至朝堂,传遍魏朝土地!
妘绯昼单膝跪于地,火光之下,唇角牵扯。
好计谋,端地好计谋!
既如此,若天地少一个帝姬,魏朝百姓能安享平和,她便死了又如何!
她神情攀上几许的疯狂,双手火光不可控地窜起,不知所谓地跳跃兴奋。
她挣扎着起身,最后抬头望一眼明月。
却惨淡地笑了。
瞧,月亮都藏到了云后,嫌她面目可憎。
一颗晶莹的泪滑落,瞬间被火吞噬。
她不再去看其他,闭上眼,在自己的烈焰中赴死。
这一刻,她早就不再是妘绯昼。
她是当朝帝姬,妘穆。
但就在她双手要触到太阳穴的前一刻,一股玄妙的霜雪之气突然捆缚住了她的双手。
洁白的雪,飘摇而下。
火,顷刻熄灭。
山野中焦灼的痕迹,也被雪覆盖。
而潜藏于她经脉中的玄光也好似受到了感召,一拥而上,助她平复心绪,回复心神。
妘穆在这场令人安心的冰雪中慢慢平静,在闭上眼之前,一片如鹅毛般的雪花飘摇而下,皎洁好似月光。
她坚信,
她看见了月亮。
今日榕城的春夜似乎格外和暖,街市继大年初一日之后又莫名热闹起来。
尤其是五里街附近,不光是平民百姓,香车宝马亦络绎不绝,甚至乞丐流氓也赶上去凑热闹,绝不放过任何蹭吃蹭喝蹭赏钱的机会。
这般热闹的场景直至日堕才将歇,车马于是在街旁整齐停驻,偶或有几个晚来的车架急匆匆带起一阵风,来赴宴的人就立时被迎进去。
“砰”的一声,门却终于彻底关上。
惹得外头伸长了脖子的来往乞丐百姓一阵无趣,但转而瞧着手上零碎的赏钱,又喜笑颜开。
再怎么着,也不该和钱过不去不是?
听说今晚有了不得的人物大驾光临榕城,县令才兴师动众借了周员外的地方大摆宴席,连一向请不动的自禹杭来的那家戏班子都被请来暖场。
都说这位大人是从京城来的,也不知是谁,兴许是哪家的贵公子也未可知。
就是可惜,那花旦身段功夫都是绝佳……
不若……爬上周员外院外的那棵大榕树去瞧上一瞧?
说干就干,他也自认聪明,但没成想真绕到了院后,却闻到了一股子血腥气味,周遭已然呼啦啦围了一圈的人。
这些人却不是什么兴奋鬼祟的模样,个个瞪着眼噤了声,有的甚至身子还在发颤。
他拍了拍自己熟识的背,那人转过一张青白的脸,给他让开一个缝隙,好让他亲眼瞧上一瞧里头的光景。
他只觑了一眼,就立时汗毛倒竖,背后发凉,冷汗不住地往外冒,再回过神来,双股已是战战——
只见周员外院外的那棵粗大的榕树早已安然倒地,其树冠底下赫然压着人,红白纵横,葱郁的树冠被染得看不出什么颜色。
从情形,这些命丧黄泉的人面色惊恐,有的是已经爬上了树之后被活生生摔下来的,临死手臂还紧紧抱着树干;
而有些不知是恰好经过还是其他,总之没能躲得过去,腰身被树压成两截,先时还有气息吱吱呀呀地尖叫挣扎,到后来挣扎的力气全无,终于气息彻底消逝。
听说,这其中本还有一个孩童,幸而摔下来的时候有人垫着,只摔伤了腿,已被抬走医治了。
能够让人来不及逃走,也就是说,这棵少说也有百年的粗大榕树是几乎在瞬息间倒下的。
那人瞧了眼粗壮树干上的火灼痕迹,咽了口口水。
本人怕虫,这段东西呃呃呃,可能不够恶心,但是这个不够恶心也写的我挺恶心,不知道观感咋样,大家多担待吧。反正把我写得san值狂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天命复奚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