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敏德把安生送到宿舍楼楼下,说:“咏春队下午有训练,得过去了。看你一夜没睡好,上去好好休息,我结束时打饭跟你一起吃。”
安生无精打采地道了声“好”,耳边全是韩子名的话:“许淮家里进小偷,他把小偷打残了,因故意伤害罪判了三年,他不想影响你考北大,也不想你等,所以叫我帮他演了场戏……我女友可以作证,我不是gay……”
怪不得许淮突然间音讯全无,人间蒸发似的!
刚要踏入电梯间,身后袭来一阵风,然后一只手搭上他肩膀,安生头也不回地拨开那只手,“你快去吧,我没事——”
“邵安生!”
“向景?”
“帮忙顶一下门。”向景转身抱起宿管处那摞小山似的证书,冲进电梯,“麻烦摁下15。”
安生机械地照做,目光在天花板和那摞高及下巴的红本间游移。
向景微笑着给他答疑:“昨天急着见你,没写完,今天那边停电修电路,我拿回宿舍弄。”
着急见我?安生顿时心跳漏拍。“哦……以往的奖状不是打印的吗?”
"哪有,"向景调整了下抱姿,"全是我手写的。志愿者们付出那么多,难道不配拥有一份手写的认可吗?"
安生想起自己书桌上那张优秀志愿者证书,这些年他时运不济、做啥啥不成,这份鼓励性质的文书是他唯一的荣誉,上面的字规正如正楷,却又暗藏玄机,每个字的弯钩处都带个小回锋,他还以为是什么没见过的新打印字体。
向景又问:“昨晚你去哪了?我一转身就找不着你了......“话音未落,最顶上的证书滑落下来。
叮——四楼到了。
“我到了。”安生说。
“哗啦”,整摞奖状倾泻而下。向景蹲身去捡,锦缎封面太滑,刚拾起几本又散落大半。
安生正犹豫要不要帮手,电梯门自动合上。
安生顺应“天意”,也蹲了下去,“分点给我吧……向景,你东西要掉了。”
向景牛仔裤后兜露出一截卡片,他努努下巴,“帮我塞包里行吗?”
“这是……”
“房卡,忘还了。”
安生拉开他背包的侧袋,把两张房卡放了进去,是两张!
5901和5902的烫金房号在皮质卡套上格外扎眼。
安生又想撞床板了:邵安生,你真是小人之心!
“到了,左手边第一间。”向景引路。
“都给我吧,你拿钥匙。”
“谢谢。”
“不客气。”
门开了,向景手一指,“放我桌上就好。”他鞋都没换,第一时间给手机充电,“昨晚找不到你,又被我姐夫拉去喝酒,结果喝断片了,没电都不知道。”
“找不着?你找过我吗?”话毕,安生心里一紧:我在说什么呀,怎么听着像是在兴师问罪?
“我去!”向景大呼,“抱歉刚看到!我找你好几圈了,还打了电话......你看通话记录,但你没接。” 他举起手机。
安生一瞧,“你拨错号了,最后四位是1243不是1234。”
至此,“骗炮”的误会解除。
安生给他重新输入号码,备注“安生”。
“以后不会按错了。”安生心口发烫,他已开始遥想“以后”了。
环顾宿舍,向景的座位在三个糙爷们的包围中格外整洁。墙上裱着几幅书画作品,数“凤凰台”最有意境,尤其是题字。
发现安生在看自己的作品,向景轻笑,“都是我写的,怎么样?”
字体风格很特别……”安生不懂字画,实在想不出什么高级的形容词,“跟你人一样,特别帅。”
“哈哈,我也觉得是。喜欢哪幅,送你。”
“不用不用,我又不懂欣赏,带回去别人肯定笑我附庸风雅。”安生想起德仔对向景的态度,要是真把这画带回去,少不了被日日教育、夜夜念叨,更何况,据说向景的每一任女友的床前都挂着向景的字画,日夜作伴。
安生不想要字画,他想要的是向景这个人。
向景:“它就是个摆设,你喜欢就行,管别人干嘛?不过,这些旧了,我改天裱一幅新的给你吧。”
充电中的手机响了,就在安生面前,安生想递给他,谁知,他手刚碰到手机,向景的手就覆了上来,手背、手心短暂地相贴后,两人像触电般同时缩回。
明明在大街上牵手都那么自然,回到自己的地盘,反倒拘谨起来。
向景清了清嗓子,拿起手机,“你坐吧,要不要喝水?”
安生点头。他心跳直飙180,连“谢谢” 都不会说了。
向景接了杯热水递来,"手这么凉,暖暖。"
杯壁滚烫,安生险些没拿住,只好先搁在桌上。
袅袅蒸腾的白雾好像在暗示:邵安生,人家是在留你啊!
“等我一下,得回个电话。”向景翻看累积了一夜的短信,快步走向阳台。
安生又点了一下头。
等待期间,他捕捉到几个关键词:师姐、钥匙、高岗三巷。
顿时,心又乱了。安生差点忘了,还有“金屋藏娇”的坎没过。
外头,向景三两句就挂了电话,转身时撞见安生绷紧的侧脸。
向景轻松道,“师姐真是马大哈,倒个垃圾都能把自己锁门外的。幸好对门的大爷就是开锁匠,等我去救,黄花菜都凉了。”
这次,安生没点头。他声音发涩,“你……为什么有,有师姐家的钥匙?”
“想哪去了?是工作室钥匙,”向景失笑道,“她家钥匙在工作室里。她被反锁在外,自己租的单身公寓又回不去,差点要在走廊过夜……我和几个同学,还有师姐,合伙做手游,在高岗租了个单元做工作室……”
向景说完团队情况,喝了口凉透的开水。他突然顿住,自己竟为三十秒的电话解释了三十分钟?
安生也喝了口凉水,舌尖却尝到一丝甜。
向景他,好像很在意我。
当得知许淮的旧事时,有那么一瞬间,安生深感遗憾,如果当时不那么悲观、不那么消极,哪怕是去他家闹一闹,很多事情可能就不一样了。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无法重来。
这一回,他不想再听天由命、顺其自然了,他要主动争取一次,哪怕前路未明。
安生踮起脚尖,飞快地在向景侧脸落下一吻,然后,低下头屏息等待宣判。
阅女无数、从容有度、收放自如的老司机向景,石化当场,一是诧异于自己久违的“害羞”,二是这些天对性取向的疑虑终于迎来验证时刻——
下一秒,换向景主动亲了回去。唇瓣相抵间,轻盈温润的触感,让向景为之一颤,原来男生的嘴唇也可以这么软,不止温暖、舒服,还有种女人们没有的力量感和安全感,奇妙又难以言喻。
总之,他喜欢。
安生将满心激荡都倾注在这个吻里。他仰起脸,踮着脚尖,手指缠进向景后颈的发间,轻轻含住对方的下唇。
向景身形微晃,顺着桌沿坐下,好让安生够得更舒服些。
安生顺势贴进他怀里,指尖摩挲着向景的颈侧,舌尖试探着撬开唇缝,渐渐深入,辗转交缠……
当温软的唇擦过耳垂时,向景下腹一紧,脑海中绽开一片绚烂的火花。
以往的这种亲密互动都是他做主导,可今天却像提线木偶般任人摆布。向景突然有些明白女生们欲拒还迎的心情,照这样下去,自己会不会被......那个地方真的可以吗?
想及此,心理压力排山倒海地涌来。
万花丛中过的向景第一次主场失利,只因对手是男生。
从接吻开始的一整套流程,向景早就烂熟于心、游刃有余,可面对安生,他却像个青头仔般,手足无措,溃不成军。
不行,我要拿回主动权!向景搂着安生180度大转身,将人抵在衣柜门上,手掌滑入后被。
安生轻哼一声,腿就软了,某人说过,蝴蝶骨,是他身上最敏感、最性感的地方。
向景的手指收紧又松开,如是再三,举棋不定,全然暴露出他内心的挣扎。
安生感觉到对方的犹豫,有意在他眉心间夸张地“啵”了一下,结束了这个正从甜蜜向别扭过渡的拥抱。
能到这个地步已属突破性发展。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几缕凉风从阳台钻进来,驱散了室内的闷热。
安生刚平复呼吸,电话就响了。
向景如释重负地靠回椅背。
安生在向景身旁接了电话,“怎么了德仔……信息?哦,没看。我不在宿舍,湿了就继续晾呗。”
“不行!我8条内裤全洗了,淋湿了今晚得真空……” 赵敏德的大嗓门透过听筒传到向景耳中。
向景用口型说:“回去吧。”
“行了行了,这就回!”安生烦躁地挂断,“我室友,很烦人。”
向景不小心把安生的水喝光了,重新倒了一杯给他,“德仔?”
“你认识?”
向景似笑非笑道:“生科学院的系草。”
“哦,对,就是那小子,改天介绍你们认识。我先走了。”
“等一下,”向景拉过他的手,浅浅地在他脸颊印下一吻,同时举起手机按下快门。
“你……”
“纪念我们的第一天。”
这是……成了?!安生激动坏了,得连电梯都忘记坐,捧着烧红的脸冲下楼梯,身后的人是磁铁,他怕走慢一步就会被吸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