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有个发小叫许淮。他们自一年级起同班年9年,高中“异地”后仍保持联系,有着深厚的友谊。
他记不清是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同性的,也许是当身边男生开始热议女生,他却毫无兴趣的时候;也许是许淮与他打闹,不经意发生肢体接触的时候;也许是当连续剧告诉他,“判断别人是否对你有意,就是当你看他时,他也在看你”的时候;又或许是当他跟许淮独处,那种心跳加速,想入非非,让他喘不过气来的时候……
心猿意马那阵子,两人差点断了联系。许淮比他勇敢,坦白承认,挑明一切,捅破那层窗户纸,还主动迈出了第一步——他吻了安生。
惺惺相惜的两人,瞬间坠入爱河,故事的发展跟电影般唯美。隐秘而炽热的初恋,是他“失去”爸爸妈妈后最大的慰籍。
许淮为人热心仗义,在南城高中交了不少新朋友,一场生日会来了30多个人。他一早声明不收礼,大家便凑钱订了间水景套房为他庆生。
期末考刚结束,众人借着生日会的由头,彻底放飞自我,唱K、打牌、喝酒,饱的饱,醉的醉,直到午夜才互相撑扶着离开酒店。
房间里一片狼藉。许淮正弯腰收拾床上的彩带和气球,打算在这过一晚。
“滴”的一声,房门突然被刷开。
他抬头扫了眼,“怎么折回来?落东西了吗?”
来人不出声,在玄关侧的镜子前细细调整完他滑稽又夸张的红鼻子,又理了理那标志性的青绿色爆炸头。
许淮听不到回应,再次抬头看他,足足看了五秒,眉宇间一皱一展,脸上闪过一丝狐疑,语气却毫无波澜, “还照呢?扮上瘾了是吗?没走就过来帮忙。”
韩子名是许淮在南城高中最好的朋友,他跟男生们打赌赌输了,被罚扮小丑来参加生日会,不过他本是班里的搞笑担当,娱乐了别人,活跃了气氛,他自己也高兴。
许淮被返场的小丑从身后环住,一串细碎的吻携着纤维发套上的卷毛,拂过侧脸。
许淮僵了三秒,随即哼笑,“cosplay,有点意思。”
小丑在他耳际轻轻应了声,羞涩又妩媚,用手上的动作,直截了当表明来意。
“小妖精……哥哥我改天奉陪行不?”许淮偏头躲开他的卷毛。
小丑一怔。随即又手脚并用地挂在他身上。
“算了,哥的生日会,哪有让客人饿着回去的道理……”许淮一掀被子,床上的杂物统统滚落地上。他把小丑一推,调侃道,“瞧你猴急的,哥白天还没喂饱你吗?”
他看了眼时间,命令道:“给哥哥戴上,速战速决,小生等下还要回来的。”
小丑又是一怔。
“没有吗?去找找酒店的......”
“有。”小丑从裤兜里摸出一个塑封着的小方盒,愤然砸他脸上。
“发什么神经?”许淮揉着眼角,“靠”了一声,捡起来,杂果味的,包装边角已经起皱,显然被随身带了很久——他认出来了,是正牌男友给他展示过无数次的东西。
他大惊失色道:“小生?你是小生!”
角色选得好极了,连发色都与此情此景无比相衬,安生如遭雷击,浑身血液瞬间冻结,愤恨、怨怼、委屈一齐涌上心头,他的声音低哑而破碎,“原来,我才是那个小丑。”
安生一把扯下绿油油的假发,平日整齐服帖的刘海乱作一团,盖住小半张脸的大红鼻子,沾了水失去粘性,自行脱落。安生脸上厚重的油彩色块已模糊了边界,互相晕染,整张脸、整个人,邋里邋遢一团糟,堪比房内的卫生状况。
一个小时前,在派对将近结束时,安生临时起意,借了韩子名那套小丑行头,还请他给化了个浓妆,准备给许淮一个“难忘”的夜晚。
其实这个念头在安生心里酝酿已久,他几乎是从确定关系开始,就有了“献身”的想法,只碍于种种原因一直没机会实现而已。家庭生活不如意的他,非常渴望从爱情中寻求归属感。
早在许淮亲昵地喊他“妖精”、自称“哥哥”时,安生就觉出不对,他认识的许淮从不轻佻。可“小丑”被**蒙了眼,竟把违和感当作情趣……
以这样的方式被男友抓到自己出轨,许淮无话可说。现实太讽刺,言语太苍白,这种时候,连求原谅都显得多余。“小生,我……”
“我不是小生,我是小丑。”安生又羞又恼,拍开他的手。
泪水浑浊,刺痛了双眼。安生再也无法直视眼前的人。他裹着那身破破烂烂的道具服,一脚踢开地上散落的啤酒罐,夺门而出时狠狠抹了把脸,刷得跟墙漆一样厚的珍珠白底妆,混着黑与红,脏污不堪,像雨天里被路人践踏过的旧画报。
这一刻,困扰他多时的谜团终于解开:此前不管两人如何亲密,许淮总能在最后关头抽身,徒手将他送上顶峰后,自己硬撑着退场。每次追问,许淮都笑着说他太嫩,怕他承受不住。原来,体贴温柔的男友,在外面另有宣泄口。
安生无法接受他在别处寻找慰藉,更无法原谅如此明晃晃的背叛。从同桌到玩伴,从挚友到恋人,他们走的每一步都看似水到渠成、理所当然。可现在他才意识到,没有谁的感情是永恒不变的。
隔天,安生收到一箱快递,里面全是他送给许淮的物件,箱底的纸条,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你的东西都在这了,除了那只手表。他说喜欢,拿去戴了,多少钱我给回你?
心死了,无从挣扎,随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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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故事的时间,安生和赵敏德已坐上返校的地铁。
“我觉得你现在需要一点甜。”赵敏德不由分说地拉着安生,在途径的天城广场出了站。
两人去了满记吃糖水。
安生碗里原本泾渭分明的芝麻糊豆腐花,快被他搅拌成混凝土了。 “我以为可以在农大重启,原来,一切只是‘我以为’罢了,倒霉蛋的命运,从未改变……”
“要改变的是你的吸渣体质。” 赵敏德语气认真。
“怎么讲?”安生抬眼,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像是不信,又像无所谓。
赵敏德深呼吸一口气,“找个靠谱的男人……”
“嫁了?”安生做了个“你有没有搞错”的手势。
“别打断……我的意思是,无论你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赵敏德在“需要”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谢谢,我不需要帮忙。你千万别插手我和向景的事……我和他,不会再有什么事了吧。” 他静静地看着商场中央的手扶电梯,上上下下,人来人往,谁也没为他的凝视多做停留,路人而已。甚至,还有人与他对视后,逃似的跑下了手扶梯?
赵敏德当然知道安生需要的不是“帮助”!平常能说会道的巧嘴,关键时候笨拙得要命,赵敏德吃了一口冰沙,再鼓勇气道:“你不就喜欢男人吗?向景那混球不适合你,但你身边还有……”
“我”字刚滚到舌尖,对面椅子突然“嘎吱”一声刮过地板,安生猛地站起,撒腿就跑。
“韩子名!”安生快步追上一对情侣。
女生穿着厚底鞋,被男朋友拽得踉踉跄跄,正憋着一肚子火,听见安生这一嗓子,立刻钉在原地不走了。
“韩子名,你认得我,对吗?”安生盯着他,“聊几句?”
当年许淮消失得太快,等他冷静后想问清楚这狗男男是怎么回事时,却没了机会。他对许淮早已死心,问明真相,只是想“死”个明白。
韩子名一拍脑袋,“哦!邵安生是你啊,好久不见,但我今天没空,得闲饮茶。”说罢,又拉起一脸不满的女友“赶路”, “快,电影要开场了。”
“对着你,我喝不下茶,男女通吃太恶心。”安生挡在情侣面前,“我要现在聊!”
女友和赶来的赵敏德同时被“男女通吃“四个字炸到,异口同声道:“现在聊!”
先有向景“勾搭”上安生,再有表白被打断,现在更是见了始乱终弃的“前男友”,赵敏德火冒三丈,骂街道,“你他妈人渣,再走一步试试!看我拳头硬还是你的骨头硬?”他的咏春马步都扎好了,已然进入备战模式。
“德仔离远点,别掺和!”安生让他靠边站。
“韩子名,他是谁?你怎么他了?你立刻马上给我说清楚,否则分手!”女友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别是交了个同性恋都不知道吧?
女友、邵安生、邵安生的恶人朋友,一个比一个不依不饶。围观群众越来越多,场面眼看就要失控了,韩子名终于妥协。
事情过去那么久,许淮人都不知道哪去了,也没必要再守这个秘密了。
听完重大隐情,安生沉默了,赵敏德也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