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淮用震耳欲聋的命运交响曲,来掩盖外头凄凄戚戚、断断续续的哭声。房里没开灯,他的脸被老旧台式机的屏幕映得泛蓝。上锁多年的□□空间早已荒芜,当年养的绿植和宠物消失无踪,他盯着那张 “夫夫相” 的大头照,心中阵阵酸楚: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360度全死角,也不要和你相像……
他想跳过这段回忆,可握住鼠标的手抖得厉害,无论如何都点击不了“下一张”。啪的一个脆响,鼠标被砸个稀巴烂,在半空解体,抛物线的另一头,掉了一块墙漆。
许淮捂着胸口,颤抖着拉开抽屉,抓起药瓶往嘴里倒,没有数,也没水,硬生生咽了下去。瘫倒在床上时,视线又重回屏幕。
从小到大,妈妈不喜欢他带朋友回家,安生是例外;
他每次惹事、不听话时,不管是非曲直,都少不了挨妈妈的一顿打,唯独大头虫那次,妈妈听完“为安生出气”的原委后,没打他,只抱着他哭;
从少管所出来后,妈妈怕他受旧人旧事影响情绪,每回他出门,都一路尾随至巷口,问长问短,一百个不放心。只有当他说是去见安生,妈妈才会露出那种久违的、欣慰的慈母笑。
他天真地以为,妈妈会因为“太喜欢”安生,而不介意将他纳进门,认作“儿子”,谁知,安生本就是她儿子。
多此一举!
“真他妈的死蠢!”许淮望着天花板,惨笑一声,“小生,这一次,换我是小丑。”
而那时的安生,跟许淮一样,比起“流落外校的兄弟”,更笃信“夫夫相”,毕竟他们相识相知十几年,习性相近,爱好相同,同喜同悲,同仇敌忾……外貌越长越相似,正是印证了“心有灵犀,形神相仿”的说法。
现在想来,多么可笑,多么讽刺!
安乐还在喋喋不休说着什么,比起许家那边,许小鸥声泪俱下的紧箍咒,安乐那冷笑话式的宽慰同样令人崩溃,安生一言不发地回了房。
安乐终于闭了嘴。该死的血缘关系!
“……事情就是这样了。”事关安生的身世,安乐不敢有瞒,收拾好“失去骨肉至亲”的心情,立刻将许小鸥的话一五一十转述给两位姐姐听。
大家恍然大悟,原来那些年,爸爸对小生生厌,是这个原因!
十几年的父子情,在一纸没有感情的亲子鉴定报告面前说塌就塌,人性就这么脆弱吗?
安生重复着看着最后一条信息,连姐姐们站在床边也浑然不觉。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许淮那孩子重情义,可性子太倔,谁劝都不听,又冲动,之前吃了大亏就是驴脾气害的。小生啊,你从小就比他会想事儿,不管认不认我这个妈,都别跟着许淮胡闹。妈求你了。”
邵昭兰顺着安生的目光看去。“哼,这种妈,不认也罢,发生这么多事,她早干嘛去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是小生的亲妈,认不认的,你让小生自己决定吧。”邵昭宜眼神温和却坚定,“小生,不管以后怎样,我还是你大姐,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一切不变。”
“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小生不能回许家啊!”邵昭宜指着手机瞎着急,“你都看清楚了吗?那女的根本就不觉得自己是错的,是非不分,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还口口声声说为小生好?”
安乐附和道,“对对,别理他们!亏我还给许淮助过攻,以后绝不站他了,不搞骨科哦。”
邵昭宜斥责道:“你是不是有病?!”
安乐:“姐,他没病,喜欢男人不是病……”
“我说你,邵安乐,瞧你那八卦劲儿,有什么好乐的?”
上辈人的荒唐事太狗血,男的混账,女的糊涂。已为人妻和人母的邵昭宜,听到半途就窝火了,邵安乐这傻冒撞正枪口上。
安乐委屈巴巴,“我没有。”
邵昭兰也没忍住说了一嘴, “你有。你刚刚讲那几条短信时,激动得像在宣布终身大事似的。”
安乐:“难道这不算小生的终身大事?”
邵昭宜:“还在鬼扯,这身世的事是真是假还不好说,指不定是许淮妈妈为了阻止他们在一起,编出来吓唬人的。”话虽这么说,可她心里清楚,这事**不离十了,妈妈“离奇失踪”,紧接着“儿子奴”的爸爸突然厌弃安生,种种迹象像是早已埋下的伏笔。
感受到姐姐们或怜悯或是痛惜的目光,安生如坐针毡。看这阵势少不了被轮番疏导,他心中烦躁至极,必须火速离家, “大姐,二姐,我跟许淮早没瓜葛了,我没事。我现在只想……只想把论文写完,先回宿舍了。”
“大姐,我陪小生回去,放心,我不会让他做傻事的!”安乐自告奋勇。
邵昭宜、邵昭兰和安生同时喝止:“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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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长点心吧,邵三姐。
安乐不放心,“偷摸着”尾随安生上公交、下地铁,一路跟回宿舍,仍没有走的意思。
404宿舍门大开,赵敏德刚拖了地,开着门通风。
“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别烦我。” 安生一进屋就戴上静音耳塞,闷头查文献。
“小乐姐好啊!”在阳台洗拖把的赵敏德大声问好,出来时见两人神色不对,问安生,“怎么了,没精打采的?”
安生不知是听不到还是懒得理,没应答。
赵敏德转问小乐姐,而安乐却“嘘”来“嘘”去,含糊其辞。
还让不让人活了?罢了,安生手机一抛,赵敏德眼疾手快地接住,在安乐诧异的目光下,很自然地输入安生的手机密码。
安生与赵敏德无秘密,甚至连这种天雷滚滚的故事也不打算瞒他,只是“□□”二字实在说不出口。所以,他让赵敏德自己看手机。
赵敏德看完信息,久久不能语。
宿舍里沉闷极了,安生也不装忙了,对着黑了屏的电脑发呆,脸色阴郁。安乐和赵敏德一左一右守着,跟护法似的。
向景来了,这定格画面随之活了过来。
他的目光在三人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安乐身上,“邵安乐,又是你?”
“陷阱,又是你?”
“是向景!你普通话是体育老师教的吗?”向景忍这位邵三姐很久了。
邵安乐耸肩,“我们岭南人就这发音,怎么了?不满意跟我姓,邵字我叫得最顺溜。”
向景额角青筋直跳。以我和安生的关系,用得着我改姓?他转向安生,“还在为那投票烦心吗?”又指桑骂槐道,“发达的网络,让弱智群体更容易找到属于自己的舒适圈,随意插手人家情侣间的事,来满足自己八卦的**,可耻!”
“谁弱智?谁八卦?” 安乐听出他含沙射影。
赵敏德上前想打圆场,向景却直接无视他,“你拿我的润唇膏来抽奖,我还没说你呢。”
“没人稀罕,早扔了。还有,请叫姐姐。” 安乐不甘示弱。
向景不客气道:“我还比安生还大半年,凭什么叫你姐姐?况且你们一点都不像,你该不会是捡来的吧。”
邵家姐弟瞬间僵住,如遭雷劈。赵敏德心疼安生之余,心里暗自为哪壶不开来提哪壶的傻逼向景捏了把汗,递给他一个“你摊上大事了”的小眼神。
“咋了?怎么不反驳?不会被我说中了吧?”向景被他们的反应搞得心里发毛,干笑着找补,“我胡诌的,怎么可能嘛,你要是剪短发,跟你二姐简直一模一样,怎么会是捡的呢。”
安乐和赵敏德疯狂交换眼色,却谁都不敢出声制止。半晌,安生才缓缓开口:“她不是捡的......我才是。”
向景一拍手,“我就说嘛你不是……呃?安生你说什么?”笑声戛然而止。他猛地转向安生,震惊地看着他阴沉的脸。
又是冷场,这回冷到了冰窟窿里。
好不容易劝走安乐、撵走向景,赵敏德终于得空把修好手表还给安生。
失而复得,算是安生这段时间里唯一值得高兴的事。自从表坏了,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它早已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尽管陪伴他走过的时光里,失意比开心多,但毫不影响他对它的珍视。
“德仔,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安生摩挲着表带问道。
赵敏德仔细擦拭着修表工具, “闲得慌呗。不过,这可是有偿服务……” 他顿了顿,扭头看着安生的眼睛,认真地说,“请我喝奶茶。”
“行啊。周五吧,你没课,我也闲,实验课不用上,只有一节理论课。” 安生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没提别的要求!
德仔是怎么回事,安生哪能不知,只是有些话一旦说破,反而更不知该如何自处,所以他打算继续装傻,能装一天算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