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鸥年轻时跟儿子们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爱情脑。大二那年,她未婚先孕,不顾父母以断绝关系相威胁,执意辍学跟着男友私奔到广甫市。
她曾以为,只要两个人相爱,就能抵御世间所有的风雨。可现实远比她想象得残酷得多。
好日子没过上几天,男友便暴露出了赌博的恶习,欠下巨额债务后仓皇逃走,连个告别都没有。半年过去,音讯全无,只留下身怀六甲、孤立无援的她。
产检期间,她认识了另外一位待产的贵妇人安秀莲。两个世界的人,因产检日和预产期的相同,而多了几分亲近。从最初的寒暄,到后来的围绕“女人之苦”的倾诉,逐渐推心置腹起来。
许小鸥的赌鬼男人算是没指望了,她当时处境可谓穷困潦倒,房租都快交不起了,更别提养娃;而另一边,年近四十的安秀莲也陷入困境。她丈夫重男轻女,盼了多年终于等到这第三胎,谁知产检显示又是个女儿。她不敢将真相告诉丈夫,独自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产期将至,两位准妈妈简直是惶惶不可终日。
他们互相同情,几经矛盾与挣扎后,达成共识:许小鸥腹中的男婴将无条件送给安秀莲抚养。
两位产妇同日剖腹产子,随着一声嘹亮的啼哭,许小鸥的儿子从此冠上邵姓,取名“安生”,与安秀莲的亲女儿邵安乐,成了令人艳羡的“龙凤胎”。
谁知生产完没几个月,那个消失的男人竟带着买房的钱回归,向许小鸥求婚。许小鸥立刻就后悔了,好在她生产时留了一手,偷偷让护士存了新生儿的血液样本,后来做了份亲子鉴定。
她几次拿着鉴定书在安秀莲别墅门前徘徊,见着在邵家夫妻眼中如珠如宝的儿子,和姐弟间其乐融融的画面,实在不忍“破坏”他们的家庭,一再纠结后,竟发现怀了二胎,新生命的到来,给了她莫大的心理慰藉,也让她渐渐放下了认回安生的念头。
她答应过安秀莲互不打扰,但做不到,心里一直记挂着安生。为了经常能看到他,接近他,安秀莲改了许淮户口本上的出生年月,虚报年龄让他提早进小学,希望兄弟俩能在校园相遇。
就在许淮学龄前,许家幸运地获得一笔旧房拆迁补偿款,她便举家搬迁至东城区,满足了“就近入学”的条件,让许淮和安生最终成为同学。
尽管许淮因年纪偏小、基础薄弱,成绩不太理想,但所幸,他如母亲所愿,和安生成了形影不离的好友。看到安生安然成长,两兄弟每日嬉笑打闹,许小鸥感到无比幸福。她认为这便是亲缘使然,血浓于水的默契,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谁知,此缘分非彼缘分,她以为的兄友弟恭,实则是一场伦理崩塌的开始,她亲手将两个孩子推向了世俗无法接受的深渊。
前些年,许小鸥听闻了安生父母相继遭遇变故的消息,虽无法探知内情,但也能隐约猜到了五六分,无非就是秀莲姐日夜担忧的秘密终于曝光。许小鸥心疼安生,却不敢认回他。
当时,许家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许小鸥自顾不暇:刚开业的火锅店,连装修款都没还清,烂堵的老公又输了钱,不知躲哪了,债主天天上门催债,结果债没还清,许淮又惹了官司、判了刑……所以,还是离安生远点的好,至少他身边还有三个好姐姐。
从那时起,他们便断了联系,直到许淮重新找回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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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淮不吃不喝,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一日一夜。门外是哭到几近失声的许小鸥,她蹲坐在小破屋前,一遍遍地劝说、哀求,直到喉咙嘶哑得再也发不出声音,才想起去倒杯水。
茶几上静静躺着许淮的手机,许小鸥知道密码。她嗓子已坏,便把真相和忏悔,编写成长长的信息,从许淮的手机上,发给了安生。
听许淮的意思,他们是“两情相悦”,既然劝不动钻了牛角尖的小儿子,那就从大儿子身上找突破口?谎言到了不得不戳穿的时刻,必须及时止损,不能害了两个男孩子的一生。
邵家别墅。
难得三个姐姐都在家,安生念着姐弟情分,特意多留了一晚。
邵安乐窝在沙发里,津津有味地看一套她连台词都能背的古早剧,安生的手机搁她身边充电。信息音响起时,她瞥了眼,说:“小生,许淮的信息。”
“忙。”安生正举着电蚊拍满屋子转悠,他把对安乐的怨气全撒在蚊子身上。
没过几分钟,又是一条新信息,接着,断断续续进来七、八条短信,全是许淮发的。
这么多话都不打电话说,怕是不好意思吧?安乐猜许淮已晓得“农大最佳男友投票”的事,也好奇他会有什么想法,她朝那位对着空气张牙舞爪的智障弟弟说:“还在忙呢?姐帮你看。”
安生没应。
安乐冲到安生跟前刷脸解锁,又旋风般冲回沙发上,摆好舒服的坐姿,一边美美地舔着冰棍,一边看信息,屏幕上赫然跳出七段密密麻麻的文字。
“我去,许淮这是写作文呢?回忆杀安排上了?不对呀,怎么……”她边嘀咕边指尖微颤地滑到第一条,认真看了起来……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邵安乐像被人点了穴道似的,手上的冰棍快化了,也顾不上舔一口,那副“大事不妙”的浮夸表情,终于引起了安生的注意。
安生提醒道:“喂喂,你雪条融了!几条短信,至于看这么久?比《甄嬛传》还好看?”
安乐:“……”
“看你干的好事,许淮说什么了?”安生也以为许淮找他是说微博的事。
安乐吞吞吐吐道:“小生,你们俩,你和许淮之前……都发展到哪一步了?”
又开始了是吗?安生大窘,“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天天打听这些!”
安乐一脸凝重,“你就告诉我嘛,我要评估你俩的生命安全指数。”她小声嘟囔,“有点担心你们遭雷劈……”
“痴线。”
“滋”的一声电流响,安生被电蚊拍电得一个激灵,回想起最近一次见许淮时,对方那股莫名的反常劲儿,多愁善感、敏感易怒,不会是玩什么哭闹寻死的把戏吧?安生去抢手机,“拿来!我看看许淮写了啥。”
“不是,是……”安乐迎着她便宜弟弟幽怨的眼神,递过手机,“ 许淮他妈的。”
“怎么还骂人了!越来越不像话……” 安生扫完前两句,突然就哑火了,嘴唇蠕动半天,硬是说不出一个字。
邵三姐故作老成道:“老弟,作为资深腐女我必须告诉你,你和许淮拿的是骨科剧本。”
网文照进现实了,骨科 年下,如此激动人心的时刻,资深腐女本该热血沸腾,可她却只觉得揪心、茫然,难过得想哭。这种难过与安生如出一辙,但这次她明白,不是因为双胞胎的心灵感应,而是他们之间那层同源共生、血脉相连的关系,没了。
安生默默看完全部,整个人失了魂似的,形容憔悴,惨不忍睹。
他后知后觉地说了句:“什么骨科?”
安乐忍住与安生抱头痛哭的冲动,故作轻松道:“骨科就是亲兄弟之间的XXOO。曾经还挺看好你们俩的,前有竹马缘,后生夫夫相,唉……不提了。”
她损完人家,又掏心窝子道:“我们往前看,你还有两个选项呢,你爱选向景就向景好了,我没意见。”
竹马缘、夫夫相、亲兄弟,平地三声雷,安生的世界风雨交加。
在“小丑”误会解开之后,虽然安生对他再也燃不起情侣间的热情,但回忆里的许淮依然是那个温暖的、殷勤的、体贴的少年。
高中“异地”后,每到安乐值日打扫卫生那天,许淮都会算准时间,在校门口等安生一起放学。
那日,安生挽住许淮的手臂,枕着他肩头,玩自拍,手机的前置镜头里,脸贴脸,挤得很。“许淮,我同学说你跟我长得太像,以为我们三胞胎,而你,是我流落在外校的弟弟。”
许淮侧着脸在30度和45度之间来回调整,“为什么不是哥哥?”
“我比你大一年半好吧?哎,你头能不能别动,既然像我,该360度无死角。笑自然点,我举得手都酸了。”
“你手酸就不举了,我来举。”许淮抽走手机。
“你才不举!”安生耳朵红透。
“哈哈哈……我不举你以后怎么办,独守空房?”阳光穿过梧桐叶,点亮许淮的眼眸,“我不要做弟弟,也不做哥哥,我要做你老公!”
安生睫毛下垂,一脸娇羞状。
快门声响起的瞬间,脸颊传来温软的触感,安生愣了愣,想亲回去,许淮却笑着跑开,得意地晃手机,“别人说我们长得像就对了,这叫夫妻相!”
安生追打他。
许淮任他扑进怀里闹腾。正当他以为安生要砌词反驳时,安生糯糯地说了句:“是夫夫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