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叙的死如同一块巨石投入竺兰哈尔国的朝堂,激起千层浪。
以莫九思为首的主和派趁势而起,迅速掌控了大半权柄。
老皇帝痛失悉心栽培的继承人,又见自己一向厌弃的“灾星”儿子竟分走权柄,将自己变相软禁,急怒攻心之下竟一病不起。
自此,莫九思名正言顺地接管了朝政大权。
依照原定计划,他本该立即下令从东安国边境撤军,以示修好之意。
但就在此时,楚遂安的密信到了。
烛光下,莫九思反复展读那封简短的信函,指尖轻轻抚过熟悉的字迹。
最终,他将信纸凑近烛火,看着火焰缓缓吞噬墨迹。
“传令下去,”他对着跪在殿前的阿福沉声道,“边境各军按兵不动,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自出击。”
他起身走到沙盘前,指向两国交界处,“你亲自带一支精锐,暗中驻扎在此。若见东安**中升起九瓣棠花信号,立即率军策应。”
“......殿下,”阿福渐渐接受了自家主子和东安国六皇子楚遂安的感情,此刻却有些不解,“我们既已掌权,为何不直接撤军示好?”
莫九思望向东安国的方向,眼底泛起一丝温柔,“他在下一盘棋,我自然要陪他走完这一局。”
夜色深沉,他摩挲着腰间那对弯刀,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人指尖的温度。
这一局,他定要助楚遂安赢得漂亮。
——
帅帐内烛火通明,楚遂安与顾影相对而坐,中间摊开着一张边境布防图。
顾影不自在地扯了扯身上的石榴红罗裙,这已经是他今日第五次调整衣襟了。
他顶着鸦云隐那张清冷的面容,却说着截然不同的话,“奶奶的,这裙带系得我快喘不过气了......楚遂安,你最好保证这个计划值得我受这份罪。”
楚遂安抬眼看了看好友憋屈的模样,唇角微扬,“顾领事这般姿容,便是穿着女装也堪称绝色。”
“你!”
顾影气得险些拍案而起,碍于此刻身份又硬生生忍住,只得压低声音道,“待此事了结,我定要带着内人好生与你算这笔账。不从你手里抠出十万八万两白银,难消我心头之恨。”
楚遂安轻笑一声,将话题引回正事,“军中那个叛徒是谁的人,我已有几分猜测。"
他的指尖在布防图上轻轻划过,“能在三皇姐饮食中下毒,又在她遇袭时恰好调走护卫......此人职位不低。”
顾影终于正色起来:“......你打算如何引蛇出洞?”
“既然他们从前动手时想隐瞒三皇姐的下落,”楚遂安眸光一冷,“那我们就给他们一个‘三皇姐’,看看他们要如何收场。”
他取出一枚令牌放在桌上,“明日你以鸦云隐的身份,带一队亲信往北巡查,就说......发现了三公主的踪迹。”
顾影立即会意:“你要我当诱饵?”
“不错。”
楚遂安点头,“我会暗中派人保护。只要那人有所动作......”
两人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然的神色。
帐外夜风呼啸,吹得军旗猎猎作响。
一场暗战,即将在这边境军营中悄然展开。
楚遂安的指尖在斑驳的羊皮地图上徐徐游移,最终稳稳落在一处险要隘口。
烛火在他深不见底的眸中明灭不定,映出几分凛冽寒光。
“明日开始,你需以鸦云隐的身份单独行动。”
他声线低沉而清晰,“第一步,你要在伤兵营‘不经意’间透露,在为将士疗伤时,发现了三公主随身佩戴的梅纹玉佩——记住,要特别点明,这是你当年赠予她的生辰礼。”
顾影眸光一闪,立即会意,“鸦云隐与三公主自幼相交,互赠信物实属平常。京中那位既然敢对三公主下手,必定对她的贴身之物了如指掌。以此为由,确实最为妥当。”
“正是此理。”
楚遂安取出一枚羊脂玉佩,莹润的玉面上精雕着一株傲雪寒梅,“这是九月堂巧匠仿制的,与当年鸦云隐赠三皇姐的那枚有七分神似,足以乱真。”
他指尖轻点地图上蜿蜒的山路:“随后,你要做出急切寻人的姿态,每日率亲卫往北巡查。三日后,你要在黑风峡附近‘偶然’发现一处隐秘山洞,内里要留有女子暂居的痕迹。”
顾影凝神细思,“你的意思,是要营造出三公主从莫叙府邸脱险后,一直在此藏身的假象?”
“不错。”
楚遂安眼中闪过锐光,“在世人眼中,莫叙府邸那场大火烧得蹊跷,虽然我们在那间密室里刻意留下了三皇姐的信物,但始终没有人发现三皇姐的尸首。这个疑点,正好可以被我们利用。”
他取出一封密信:“同时,我会让莫九思在竺兰哈尔国散布消息,说大皇子莫叙那座府邸的密室暗藏逃生通道。这样,三皇姐幸存的说法就更加可信。”
顾影仔细收好那枚梅纹玉佩,又问:“若是那叛徒始终按兵不动呢?”
“那就再加一把火。”
楚遂安唇角微扬,“五日后,你要‘偶然’救回一个重伤的猎户,声称他在黑风峡深处见过一个形似三公主的女子。”
他站起身,在帐内踱步:“这个猎户由九月堂的人假扮,不仅熟知三皇姐的容貌特征,连她平日的小习惯都了如指掌。届时,你要做出惊喜交加之态,立即增派人手搜查黑风峡。”
烛火将楚遂安的影子投在帐幕上,“那叛徒既敢对三皇姐下手,得知消息后定不会容她活着回京。一旦他确信三皇姐尚在人世,必会再次出手。”
顾影沉吟道:“所以我们要在黑风峡设下埋伏?”
“正是。”
楚遂安取出一面小旗,插在地图上的黑风峡位置,“九月堂的精英会提前埋伏在峡谷两侧,莫九思也会派一队精锐在边境接应。一旦有人对‘三公主’下手,我们就能人赃并获。”
他走到案前,提笔蘸墨,写下一封密信:“沈墨已经回了东安国。我会让沈墨在京城配合,三日后,京城会开始流传三公主幸存的消息,并且传出她失踪是因为军中有了叛徒,是京城有人勾结外敌,想要除掉她。”
顾影接过密信,仔细查看后收入怀中,“若是那叛徒足够谨慎,派人试探呢?”
“那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
楚遂安目光锐利,“每一个来试探的人,都会成为我们追查的线索。九月堂最擅长的,就是抽丝剥茧,层层递进。”
帐外风声渐紧,吹得烛火摇曳不定。
楚遂安走到帐门前,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
“这个计划最关键的一步,是要让那叛徒相信三皇姐真的还活着,而且掌握了他的罪证。”
他转身看向顾影,“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完美的‘三公主’。”
顾影会意,“你要我易容成三公主?楚遂安,这得加钱。”
“你只要在最关键的时刻现身。”
楚遂安对加价之语置若罔闻,取出一张精心制作的人皮面具,其上正是楚寒宁清冷的容颜。
“当那叛徒派来的杀手进入埋伏圈后,你要以三公主的身份现身。不需要太久,只要让他们看清你的样子就足够了。”
他仔细交代细节:“你要穿着三皇姐常穿的月白色劲装,发髻就按她平日的习惯,高高束起即即可。最重要的是......”
他取出一支白玉梅花簪,“务必要戴着这个。”
顾影接过发簪仔细端详。白玉温润,梅枝遒劲,雕工精湛非凡。
“三皇姐酷爱梅花,因为她母妃薨逝后,留给她的唯一一个念想便是这枚梅花簪。”
楚遂安语气凝重,“那叛徒既然能在三皇姐身边安插眼线,必定认得此物。”
顾影小心翼翼地将簪子收好:“我明白了。只要让试探的杀手确信看到的是真公主,他们回去禀报后,那叛徒必定会亲自出手。”
“不错。”
楚遂安点头,“到那时,我们就能知道军中这个叛徒究竟是谁。而通过他,我们就能揪出京城那个幕后主使。”
他走到案前,取出一枚令牌,“这是调遣九月堂暗卫的令牌,你收好。明日起,我会称病不出,所有军务交由你以鸦云隐的身份代为处理。这样,那叛徒才会放松警惕。”
顾影接过令牌,忽然问道,“你如何能确定,那叛徒一定会亲自出手?”
楚遂安冷笑一声:“因为他别无选择。若三皇姐活着回京,第一个要清算的就是他。而且......”
他眼中闪过深邃的光芒,“我还会给他一个不得不亲自出手的理由。”
他取出一份文书:“这是莫九思提供的密约副本,上面详细记录了莫叙与京都那人的往来,而这些书信,都经过那人之手,它们的存在就已经足够让人坐立不安了。”
“我会散出消息,说这些书信是三皇姐从莫叙府里带出来的,再给诸位将领细细传阅,名义上是激起群愤,实则是让这份文书‘意外’落到那叛徒手中。”
顾影仔细观看文书,只见上面写着若助某登基,竺兰哈尔国将获得边境五城的自治权,以及东安国每年三成的盐铁交易份额。
京城那人实在谨慎,在这些书信里都用了不同的笔迹,也不曾写出过关于自己身份的只言片语。
“好大的手笔。”顾影倒吸一口凉气,“难怪京城那人敢冒如此奇险,原来觊觎的是九五至尊之位。”
楚遂安将文书收起:“现在你该明白此计事关重大。不仅要揪出军中叛徒,更要彻查京城那个妄图卖国求荣的奸佞。”
帐外传来更鼓声,夜色已深。楚遂安走到顾影面前,郑重地说:“这个计划风险极大,你若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