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修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倚在楚归晨肩头,像只慵懒的大猫般蹭了蹭,闷声抱怨,“还不是楚六那个不让人不省心的......”
楚归晨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侧眸看他,“......六皇弟怎么了?”
她声音平静,“边境连日传来捷报,并未有六皇弟受伤之类的消息,你有何可忧心的?”
傅修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轻叹一声。
他并非不信任楚归晨,只是九月堂之事牵连甚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但楚归晨何等敏锐,见他欲言又止,眸光便深了几分。
傅修忙将脸埋进她颈窝,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我与楚六自幼一同长大,如今他在边境建功立业,我却只能在京城做个闲散驸马,自然心有不满......”
“哦?”
楚归晨挑眉,指尖轻轻抬起他的下巴,“从前我竟不知,驸马还有这般雄心壮志。”
她冰凉的手指抚过傅修微蹙的眉间,语气难得柔和,“你当这京城是何处?”
楚归晨玉指轻点案上奏章,“能在这漩涡中心护得朝堂安稳,岂是易事?六皇弟在边境战场一展雄图,驸马也在京中出了不少力,尤其是......助我。”
说着,楚归晨将一本奏折推到他面前,“今日兵部呈上的军需条陈,还要劳烦驸马替我斟酌。”
傅修望着她眼底的信任,心头那点焦躁渐渐平息。
他握住她的手,在她掌心落下一吻,“殿下说的是。”
夜色渐深,书房内的烛火又续了一回。
案头堆积的奏章不见减少,楚归晨揉了揉发胀的额角,继续提笔批阅。
傅修陪在一旁整理文书,见她眉宇间难掩倦色,忍不住起身,“我去小厨房给你要些吃食。”
虽说府中下人都会精心准备,但傅修总要亲自去盯着才放心。
楚归晨的身子好不容易调养得有些起色,他不敢有丝毫大意,每道菜肴都要仔细查验过才会端到她面前。
傅修前脚刚离开,楚归晨的侍女云袖便悄无声息地闪进书房。
她垂首走到楚归晨身旁,低声禀报,“殿下,都处置干净了。驸马今日在茶楼见的那个九月堂探子,已经......”
她做了个抹喉的手势。
楚归晨淡淡“嗯”了一声,目光仍停留在奏章上。
她抬眼瞥向门外,确认傅修已经走远,这才问道,“他们说了什么?”
云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主子的神色,轻声道:“那探子告诉驸马......六殿下带着鸦姑娘去了竺兰哈尔国。”
楚归晨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终于蹙起眉头,“楚遂安在竺兰哈尔国?那北境军中坐镇的主帅又是谁?”
云袖声音压得更低,“......据说是九月堂安排的替身。”
楚归晨忽然轻笑一声,眼底闪过恍然,“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六弟是使了什么手段才让九月堂为他效命,没想到啊......”
她将朱笔轻轻搁在笔山上,“若整个九月堂本就是他的,一切就说得通了。”
云袖闻言呼吸一滞,连垂首的姿势都僵硬了几分。
楚归晨目光幽幽地望向小厨房的方向,烛火在她眼底跳动,“看来驸马......终究对我留了一手。”
她指尖轻轻划过奏章上朱批的字迹,“连心悦于我这番话,怕也不是全然真心。”
“不过也无妨。我对他,也只是利用罢了。”
云袖将头垂得更低,不敢接话。
“那边......可曾传话过来?”楚归晨的声音冷了几分。
“不曾。”云袖轻声回道。
楚归晨冷笑一声,“楚遂安带着鸦云隐去竺兰哈尔国,定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去寻楚寒宁的下落。那边既然迟迟不报楚寒宁的生死,想必是察觉了什么。”
她眼底寒光乍现,“只怕他,很快就要对楚遂安他们下手了。”
“殿下打算如何应对?”云袖小心翼翼地问道。
楚归晨沉默片刻,忽然道,“把避子药停了吧。”
云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诧。
自成婚以来,每次同房后公主都会暗中服药,如今突然......
“不必多想。”
楚归晨打断她的思绪,语气冷静得近乎残酷,“既然傅修对我并非全然真心,若真我们有了孩子,等楚遂安回京那日,这倒是个拿捏傅修的好筹码。”
“楚遂安既然有了九月堂,那我便不能再放傅修回他身边了。”
她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沉沉夜色:“况且......那个人对皇位似乎也动了心思。”
楚归晨指尖轻抚过小腹,“若真到了兵戎相见那日,若我真的有了子嗣,这孩子身上流着那个人的血脉,反倒能多几分胜算。”
月光映照在她清冷的侧脸上,声音虽轻却斩钉截铁:“那个位置,只能是我楚归晨的。”
——
烛火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将楚遂安的身影投在素壁上。
他刚收到沈墨用信鸽传来的密报——九月堂夜袭成功,莫叙已毙于乱剑之下。
这个消息明日便会传遍竺兰哈尔国。
楚遂安立在窗前,望着沉沉的夜色,心头那块压了许久的巨石终于落下。
从今往后,再无人能用旁人的性命胁迫莫九思,再无人能逼他服下穿肠毒药。
方才楚寒宁与莫九思在屋内密谈的内容无人知晓。
待楚遂安再回到这间屋子时,鸦云隐已扶着楚寒宁离去,只余满室药香萦绕。
没有了旁人在场,楚遂安紧绷的肩线终于松弛下来。他想起楚寒宁临走时凝重的神色,明白她已有了周全计划。
既然找到了三皇姐,他们返回东安国的日程也该提上来了。
而启程之日,恐怕就是莫九思伤势好转之时。
想到这里,楚遂安心头泛起难以言喻的不舍。
他推门而入,正对上莫九思含笑的眼眸。
那人慵懒地倚在榻上,鸦云隐离开前已替他取下所有银针。
莫九思胸前的绷带上虽还渗着斑驳血迹,但既然鸦云隐没有特别交代,想来伤势已无大碍。
楚遂安走到榻边坐下,指尖轻抚过莫九思苍白的脸颊,声音不自觉放柔,“还疼吗?”
莫九思微微侧首,将脸颊更深地埋入他掌心,眼尾那颗泪痣在烛光下格外分明,“你摸摸就不疼了。”
这话说得轻佻,可他的眼神却认真得很。
楚遂安的手顿在半空,终究还是轻轻落在他未受伤的肩头。
指尖触到的体温让他心头一紧,那些故作冷静的伪装渐渐瓦解。
“莫叙死了。”
他低声说,目光紧紧锁着莫九思的反应。
莫九思睫羽轻颤,沉默良久才轻声道,“......我知道。我身上的蛊毒是子蛊,母蛊在莫叙身上。方才我不再难受的时候,就知道他已经死了。”
他抬起未受伤的手,覆在楚遂安手背上,“遂安,从今往后,我再没有什么需要瞒着你的了。”
窗外传来更鼓声,楚遂安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寻梦阁初遇时,这人也是这样隔着面具看他,琴声如泣如诉。
而今夜,他们之间终于再无障碍。
“等你伤好了......”楚遂安顿了顿,“我该回东安了。”
莫九思的手指微微收紧,眼底的笑意淡去几分,却仍是温顺地点头,“好。”
这一个“好”字,让楚遂安忽然觉得心头被什么刺了一下。
他反手握住莫九思的手,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轻声道:“你若是舍不得,可以不说好。”
烛火噼啪一声,爆出个明亮的灯花。
莫九思望着他们交握的手,忽然低低笑了,“那我该说什么?说‘求你别走’?还是......”
他抬起眼,眸光深邃,“‘带我一起’?”
烛火轻轻一跳,在莫九思苍白的脸上投下颤动的光影。
他这句话问得极轻,却像一块石子投入楚遂安心湖,漾开层层涟漪。
楚遂安的手还覆在莫九思的手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指尖的微凉。
他垂下眼眸,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声音低沉:“你若真想跟我走,我又怎会拒绝。”
莫九思的指尖轻轻颤了颤。
他望着楚遂安低垂的眉眼,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寻梦阁,这位六皇子也是这样垂着眼帘听他抚琴,一副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模样,唯独在听到某一处时,会微微抬眼。
“遂安,”莫九思轻声唤他,带着几分试探,“你可知道,我若随你回东安,意味着什么?”
“我自然知晓。”
楚遂安终于抬眼看他,烛光在那双总是平静的眸子里跳跃,“意味着竺兰哈尔国即将有新君,而这位新君......”
他微微倾身,在莫九思耳边低语,“......将是我的皇后。”
这个词让莫九思轻轻笑出声来,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忍不住蹙眉抽气。
“别动。”楚遂安按住他的肩膀,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等你伤好了,随你怎么笑。”
莫九思止住脸上的笑,却止不住眼底的笑意。
他望着楚遂安近在咫尺的容颜,轻声道,“只怕要让你等上些时日了,遂安。”
他抬起未受伤的手,指尖轻轻描摹着楚遂安的眉眼,“待竺兰哈尔国局势稳定,我将这里的麻烦事处理干净,即位后......”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郑重的承诺,“便亲自带着和亲文书去东安国寻你。”
“届时,山河为聘,日月做媒,天下人都会见证——"
莫九思握住楚遂安的手,一字一句道,“再无人能将我们分开。”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小心把存稿放错时间了!今天上来看发现没有更新才知道!明天会恢复老时间!对不起大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