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宁轻轻摇头:“无妨。”
鸦云隐这才将搭在她腕间的手收回,转而自然地握住她的手指把玩起来。
楚寒宁耳尖微红,却并未抽回手,默许了这亲昵的举动。
鸦云隐唇角微扬,这才抬眼看向楚遂安,挑眉道:“方才在门外听见,你当真要为这个骗子动用九月堂去杀莫叙?”
她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讥诮,“你别忘了,阿宁这身伤,当初可是拜他所赐。”
“小隐。”
楚寒宁轻声制止,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她知道鸦云隐素来记仇,虽说已经知晓莫九思当初那般行径从另一种程度上来说是为了帮她,但鸦云隐还是记恨,楚寒宁便忍不住出声提醒一句。
鸦云隐这才稍稍收敛了针对莫九思的敌意。
楚遂安并未计较她偷听之事,在榻边坐下来平静道,“这是眼下最能促成两国停战的办法。九月堂的人已经前往莫叙府邸,我们在此静候消息便是。”
莫九思因身上银针无法起身,便安静躺在榻上,指尖轻轻勾住楚遂安的手指把玩,始终未曾开口。
等待的时光总是漫长,鸦云隐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又提醒楚遂安,“六殿下,药该凉了。”
楚遂安这才端起药碗,小心地喂到莫九思唇边。
见莫九思被苦得眉头紧皱,鸦云隐眼底终于掠过一丝快意,心中那股郁郁不平之气也平息了几分。
她体贴地为楚寒宁斟了杯热茶,待对方接过,这才转向楚遂安道,“这些日子我们困在莫叙府中,对东安国的近况知之甚少。”
“既然眼下要等九月堂的消息,六殿下不如将九月堂近日收集的情报借我一阅,也好打发时间。"
楚遂安经她提醒,这才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卷薄薄的信笺抛给她。
鸦云隐接过时注意到封蜡完好,挑眉看向他。
“重要事务沈墨都会想法子同我当面禀报。”
楚遂安解释道,“这是今日他刚给我送来的详细记录,我尚未得空翻阅。”
楚遂安话音未落,便觉莫九思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他垂眸看去,只见莫九思虽面色苍白,却仍强撑着笑意,轻声重复那个名字,“沈墨?”
他语气温软,却让在场众人都听出了几分醋意,“遂安......怎从未听你提起过?”
楚遂安无奈,只得俯身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耐心解释,“沈墨是九月堂的领事,帮衬了我许多年。方才若不是他及时带人接应,我们未必能从莫叙手里顺利脱身。”
说着,楚遂安的指尖轻轻抚过莫九思的手背,“你昏迷时,也是他带人在外布置防卫。”
鸦云隐见楚遂安这般小心翼翼哄人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心情莫名舒畅了几分。
她将信笺徐徐展开,先递到楚寒宁手中,随后便托着腮,倚在桌边专注地观察她的神色。
楚寒宁接过信纸,凝神细读。
与楚遂安和鸦云隐不同,她这些时日才是真正的完全与外界隔绝,此刻正需了解东安近况。
信上消息颇多,却整理得条理分明。
楚寒宁一路看下来,对时局有了清晰的认识,却在读到一条京城近闻时,忍不住蹙起眉头。
鸦云隐见她神色不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轻声念出那条消息,“摄政王之子傅修,已与大公主楚归晨完婚。”
楚遂安闻言,握着莫九思的手微微一顿,猛地抬眸,“你再说一遍?”
鸦云隐淡淡道,“我再说十遍也是你这信上写的也是这话,傅小王爷确实与大公主成婚了。”
楚遂安眉头越皱越紧。
他清楚记得,他离京前的三年大皇姐对傅修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疏离,两个人怎会突然成婚?
联想到近日自己的父皇沉迷丹道、龙体欠安的消息,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楚遂安心头——莫非有人趁他不在,在父皇面前进了谗言?
所以这场婚事,究竟是傅修的一厢情愿,还是......有人暗中推动,终于得偿所愿?
就在楚遂安沉思之际,他并未注意到楚寒宁神色的变化。
楚寒宁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莫九思,却意外对上了莫九思沉静的眼神。
四目相对的刹那,她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测得到了印证。
这个认知让她遍体生寒。
鸦云隐并未察觉这暗流涌动,继续念着下一条消息,“大公主楚归晨代掌朝政,举措得宜,颇得民心。”
楚遂安只觉得脑海中似有一道灵光倏忽闪过,快得让他来不及捕捉。
鸦云隐忽然抬起头,若有所思地蹙起秀眉,“说来也怪......从前我竟从未想过,最后留在京中主持大局的人会是大公主。”
她指尖轻点信纸,沉吟道,“大公主向来性子孤僻,又因体弱多年深居简出,从未显露出对权势的渴望。可若论才学能力......”
她顿了顿,“她能在此时执掌朝政,倒也不算意外。”
这番话让楚遂安心中那抹异样感越发清晰。
烛火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将四个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交织成一片错综的暗影。
药香在空气中弥漫,混合着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楚遂安瞳孔微缩,一个惊人的猜测在他脑海中呼之欲出。
他薄唇微启,正要开口,楚寒宁却先一步打破了沉默。
她端坐在椅上,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神色平静无波,“六皇弟日后有何打算?”
她的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仿佛方才那些暗流涌动从未发生。
楚遂安眸光一闪,立即领会了她的深意——如今东安国上下都以为三公主已死,这确实是难得的契机。
“皇姐想如何安排?”
他顺势反问,目光却不自觉地扫向榻上的莫九思。
楚寒宁垂眸沉思片刻,烛光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既然众人都当我死了,不如我就此死得彻底些。”
她抬起眼帘,视线落在莫九思身上,“只是届时......还需要二皇子的配合。”
一直安静把玩着楚遂安手指的莫九思终于有了反应。
他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眼尾的泪痣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妖冶。
楚遂安察觉到掌心中的手指微微一动,下意识地将那只冰凉的手握得更紧。
他转向楚寒宁,语气里带着些维护,“......他胆子小,三皇姐别吓着他。”
莫九思闻言,轻轻勾了勾楚遂安的掌心,唇边笑意更深,却乖巧地没有作声。
鸦云隐忍不住笑出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咬牙切齿。
她站起身,拽着楚遂安的衣袖就往门外走,“楚遂安,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个人这么恶心?"
她虽不清楚楚寒宁的具体计划,却敏锐地察觉到楚寒宁需要与莫九思单独谈话的空间。
楚遂安被她拽着,无奈地回头,正好对上莫九思那双写满不舍的眼睛。
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此刻蒙着一层水光,眼尾的泪痣在烛光下格外楚楚动人。
楚遂安心头一软,放柔声音安抚道,“三皇姐最是讲理了,你别怕。待会儿她说的话,你若愿意配合便配合,若是不愿,也不必勉强自己。”
鸦云隐多年的修养险些破功。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楚遂安拉出了房门。
房门轻轻合上,室内顿时安静下来。
烛火噼啪作响,在莫九思苍白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楚寒宁侧耳细听,确认脚步声远去后,方才那温和的神色瞬间褪去。
她冷冷开口,“别装了,人都走远了。”
她缓步走到榻前,眸中带着寒意,“方才替你疗伤时我就发现了。你虽中毒颇深,但这身伤......”
她的视线扫过那些仍在渗血的绷带,“处处避开要害,未免太过巧合了些吧,莫九思。”
“更可疑的是,”
楚寒宁声音渐冷,“我们明明用了云隐特制的止血散,这药作用极快,效用又强,你的伤口却仍在渗血。只有一个解释——”
楚寒宁垂眸看他,一字一句道,“是你这个疯子,故意弄了这一身伤,又一次次用内力震开伤口,就为了换我那个傻弟弟的心软。”
她眼底寒光凛冽,“莫九思,我甚至怀疑,就算没有九月堂,莫叙今夜也必死无疑。而你,不过是在演戏,逼着我那傻弟弟原谅你从前的所作所为。”
莫九思静默片刻,忽然低笑出声。
这笑声与楚遂安在场时截然不同,虽仍带着几分慵懒,却隐隐透着压迫感。
他缓缓坐起身,方才楚寒宁点中的穴道不知何时已自行解开。
对那些仍扎在身上的银针,他浑不在意,只随意抬手拨开额前垂落的发丝,挑眉看向楚寒宁,“没想到三公主这般聪慧,竟能看透这一层。”
既然已经识破莫九思的伎俩,楚寒宁也不再迂回。
她迎上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声音冷得像冰,“你费尽心机玩弄我六弟,究竟所图为何?”
她向前逼近一步,烛光在她眼中跳动,“三年前你在宴会上行刺摄政王,又当众挟持遂安。你可知你离去后,他如同死过一回?”
她的指尖悄然按上腰间短刃,“若你还想对他不利,我不介意现在就取你性命。”
莫九思唇边的笑意更深,眼底却是一片寒潭。
他漫不经心地抚过肩上仍在渗血的伤口,语气轻描淡写,“三公主以为,我这般大费周章,只是为了玩弄一个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