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儿的婚事,我思来想去许久都拿不定主意,左右还是想选个她自己中意的人,可这孩子看着总像是情窦未开的模样…”太平说到这里摇了摇头。
上官执着她的手走在宫道上,安抚着说道,“再等等也无妨,那孩子玩心太大,应收些性子才好。”
太平轻叹了口气,“我就是瞧着那孩子玩心大,况且…我多次瞧着她跟绪儿…”
说到这里她看向上官,“你知道么?多次我看着她跟绪儿的模样,宛若看到当年的你我…”
上官眉眼微微抖动了一下,强咧开一丝微笑说道,“不会,月儿放心。”
太平拉紧了些她的手,“婉儿还是得多敲打敲打绪儿,凝儿切不可再步你我的后尘。”
上官微微点了点头,“不会,若真如月儿所想,臣便将绪儿调入宫中便好。”
太平兀自点了点头,“这样也好,趁着还未情根深种。”
二人的身影透过月光倒影在身侧高大的宫门上,远处绽放着绚丽多姿的烟花,二人行至明堂殿前,见着文武大臣正簇拥着皇帝站在玉阶上。
起初只当是众人再次观赏上元节的灯会与烟火,走近才看到那玉阶下的甬道中央用彩绸搭建了一座宫殿,身旁还站着一脸谄媚笑意的薛怀义。
皇帝默默注视着这画面,只听得那薛怀义俯身说道,“陛下请看。”
说着便听到他一声令下,地面上便缓缓上升起了一座金身佛像,玉阶之上的文武大臣见到这奇观纷纷赞叹不已,皇帝却依旧是一言不发,待那佛像正坐到彩绸宫殿之上时,才淡淡说了一句,“这甬道是百官朝会的必经之地,你将这佛像摆在此处,大臣如何上朝啊?”
薛怀义并未料到皇帝是这般反应,思忖了半天也未寻个合适的说法,满朝的大臣无一人站出为他说话,皇帝轻哼一声继续说道,“还不赶在明日朝会之前清理了!这般样子成什么体统!”
听得这话玉阶下的人,顿时怒火中烧,正想上前同皇帝理论,却见上位已然带着文武大臣转身离去,丝毫没有再做半分停留的意思。
太平同上官在廊下看到这一幕,同身旁人轻言道,“看来如今不用再考虑动他了。”
上官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再应话,待二人走到宫殿一侧的望楼时才问道,“若是她们已然情根深种呢?”
太平提着裙裾走上望楼,看着那满城的灯火,喃喃道,“那便将绪儿赐死吧。”
上官手扶在木栏之上,应道,“若是凝儿也说出当年月儿在陛下面前说的那番话呢?”
太平低声道,“难道你想让凝儿变成第二个阿姊么?”
上官抬声说道,“所以便应当如殿下一般,在两段政治婚姻中苦苦挣扎么?”
说着她便迎上太平的目光,“若薛绍并未谋反,若并未有这样多的变故,你我早已是天各一方了!”
“臣敢问殿下,每每想到此会有一丝遗憾么?”
太平不可思议看着她,“你是在怪我么?”
上官笃定说道,“是,臣是在责怪殿下,责怪殿下当年为何不能勇敢一些。”
见到这突如其来的责问,太平惊诧异常,抬声辩驳道,“当初我有半分选择么?”
“我是大唐的公主,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我的婚姻是自出生便注定的,你动情的那刻起不就应该知道结局么?”
上官拂袖应道,“是,臣自动情开始便知道结局,所以如今臣后悔了。”
太平微微皱眉,拉扯着她的衣袖说道,“不,不是,如今我背负的婚姻已然对我们没有束缚了…”
“婉儿怎会突然说出这些话?”
上官的面容在月光下毫无表情,宛若是在对陌生人交谈,“臣累了,臣在殿下身边被束缚已久,实在太累了。”
太平的嘴唇微微抖动了一下,思忖后对她说道,“是因为此前不让婉儿去魏州的事么?”
说到这里她两只手紧抓着身旁人的肩头,急切说道,“我…我只是觉得前线太过危险…”
“你若喜欢…下次,下次月儿不会在母亲面前拦着…”
“婉儿想做什么去做便是…好么?”
她看着眼前的人身上那冰冷的疏离感又涌现在眼前,顿时慌了手脚,不停重复着说道,“月儿不会再拦着…”
“不会了…”
上官轻拂下她的手,冷言说道,“殿下,臣说得很清楚,臣后悔了。”
“臣不该对您心生爱慕之情。”
太平的眼眶中含着泪珠,看着眼前的人分明昨日还同自己抵死缠绵,如何今日便判若两人,她抬手将那人抱住,声音带着些嘶哑说道,“怎么会?”
“是不是因为凝儿的事?”
“凝儿的事我也不阻止了好不好?她想要爱慕谁就爱慕谁,不婚嫁便不婚嫁,公主府也并不是担不起这些名声…”
上官推开她说道,“殿下还不明白么?就是因为凝儿的事,臣才想明白了。”
“你我本就不应该生出这段情,当年若是陛下早些干预,如何会闹到如今这般地步?”
太平已然是泪流满面,她紧紧抓着那人的衣袖含着泪问道,“不是的…不是的…”
“分明昨日还好好的…”
她走上前吻上那人的唇,却被上官轻推开,随后退后一步俯首道,“殿下,君臣有别。”
太平听得这话,愣在原地,随后便昂首理了理衣襟,双手交叉覆在小腹前,她知道眼前的人一旦做了决定那定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她现在要做的不是苦苦哀求,而是拾起那最后的高贵,转身离开。
“上官婉儿,你大胆冒犯本宫,自己去领上二十板子。”
她咬着嘴唇说出这句话,只见眼前的人淡淡回道,“诺。”
太平见她这模样更是气急,急促的呼吸让胸前分明的锁骨上下起伏明显,她抬手扶起那人微微颔首的下颚,“本宫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
“你想做戏是么?本宫成全你。”
面前的人听得这话,依旧是毫无波澜,太平微微闭眼,收回手后便转身离去。
书院斋的宫人将被杖打了二十棍的人抬入寝殿,一众女官从未遇到过这般情形,上官历来受宠,别说杖刑,连半个掌掴都不曾受过。
真儿拿着药粉在床榻边替那人敷药,看着那血肉模糊的画面,含着泪说道,“殿下真是半分旧情都不念…”
“怎能将人打成这般模样…”
上官偏着头应道,“别哭了,伤口若是沾上泪珠恐是更加疼了…”
真儿听着这话,抬手用衣袖将泪珠抹去,小心翼翼在伤口处抹着药,“大人也真是,如何便将殿下惹到这般地步…”
上官闭着眼说道,“你话太多了,换个不言语的人来。”
话音刚落之后,真儿便在身后闭了嘴。
瑶光殿中的人正伏案练着字,听得身旁的人回禀道,“听闻书斋院的宫人都乱了套…”
“还有些小女官悄然到瑶光殿旁想要打探消息…殿下看是如何安置那些人?”
太平目光一直落在宣纸上,待最后一个大字落成后才应道,“有她身边的真儿么?”
“回殿下,没有。”
“那就全部发配去掖庭吧,动静做大些,要让整个宫里的人都知道,本宫将书斋院的宫人发配去了掖庭。”
“诺。”
寝殿中一片寂静,床榻旁恍惚间还留的一丝那人身上的体香味,山枕的一侧已然被侵湿得不像样子,这个浓如泼墨的夜晚让床榻上的人辗转反侧,那爱恨交织的情怀在她心中纠葛着。
做戏,到底是为何而做戏?
这时候宫殿外响起了一阵浑厚的钟声,那是历来宫中走水时才会敲墙的警钟,太平起身匆忙走出寝殿,正迎上前来回禀的丝竹。
“哪里走水了?”太平急切问道。
“回殿下,是…是天堂,天堂殿…”
天堂殿便紧挨着上官的书斋院,太平提着裙裾小跑出了殿门,那人才被自己打了二十棍,若是火势蔓延至书斋院,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她抬脚疾步向书斋院走去,远远望去那熊熊火势将天空都映照成了火红色,浓浓的白烟徐徐升上天空,连着前方的明堂殿都遭受了波及。
行至天堂殿前时,数千名宫人都围着宫殿拿着木桶在救火,太平只匆匆走过到了后面的书院斋,好在风向并未刮向这边,整个院落并未沾上半分火星。
身后的丝竹问道,“殿下不进去看看么?”
“听说上官大人伤势挺重…”
太平转过身瞪了她一眼,“她伤势再重那也是自找的,你到底当的是哪家的差?”
“要不要本宫将你发到书院斋同那些宫人一同去掖庭?”
丝竹听后立即低下头应道,“殿下恕罪,妾再不敢了…”
太平抬眼又看了看那蔓延的火势丝毫没有停歇的模样,又说道,“让武侯铺调一波人在这守着,若是火势蔓延过来便立即扑灭,别惊着内里的人。”
“诺。”